黑夜里,你捧起我的脸,低声问我:“亲爱的,你后悔吗?”
我似乎可以闻见那熟悉的气味,一股淡淡的薄荷香,沐浴露的味道。我始终不解,你这样的男人为什么会一直眷恋一种味道,从我们认识的五年前,我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个车站,你第一次紧紧的抓住我的手,这种味道长久的伴随着我混沌的大脑和我们诡异的不为人知的生活。
是不是夜太黑了,还是天气太冷了?我看不见你的眸子也感觉不到你的温度。你去哪里了?我把你丢了吗?
“亲爱的,我不后悔!”我轻声告诉对面的你,我真的没有啜泣,虽然嘴边划过了涩涩的味道,但是我真的没有后悔...
冷!彻骨的冷!跪在这坚硬的床板上,麻木的膝盖,我禁不住的瑟缩着身体,耸立这削瘦的双肩,环抱自己的身体...静谧,幽暗的月色穿过窗帘,你摆在屋角古式的大钟滴滴答答的响声,十分钟,半小时,两小时,膝盖的疼痛终于隐隐的传上我的大脑。亲爱的,我履行承诺,跪省,让疼痛来惩罚我的罪恶...
(一)
喧嚣的都市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是一样的,高楼林立,钢筋混凝土搭建的怪物,即使是阳光普照,也融化不了走在街上的那些怪胎们的冷漠的脸。所谓的正经人,就是在西装格领下暗夜里的纸醉金迷和谄媚讨好。空气中弥漫着鞭炮炸响的硫磺味,你们这些君子们,昨夜在谁的怀里安睡?都市,车流,人群...不,这里没有我的目标。
宽大的外套罩住我的身体,我疾步向114车站走去。即使是传统佳节,大家都在暖气房里休息的日子,我也得靠劳动来填饱肚子,这才是真正的劳动人民。
114公交站牌,其实并行8条线路,人客众多,拥挤着一张张漠然的脸,像及那群在池边等食的鹅,只不过,鹅只会为了得不到食物“呃呃”的引颈叫唤,而他们会跺脚、会骂娘,当然,也会在背地里干些我不知道的勾当...我警醒的打量着车站的一群人,站牌下抓紧柱子那个伸着脖子的戴着眼镜的肥胖的中年男人,左臂夹紧了他的黑色的公文包,捂紧他的左边裤子口袋,偶尔的回头打量着身边的人,眯缝着眼睛不时的露着怀疑。我敢打赌,他捂紧的口袋里不会超过200块,给老婆剥削的妻管严。我右手边,漂染着恶俗的金黄色的卷发,像...我小时候那5毛钱一包的“幸运”牌方便面,黑眉,血腥的嘴,剥脱的红色指甲抓着那磨损的潮流漆皮包口,尖刻的三角眼不时的对身边走过的人翻着白眼,血腥的嘴角不停地发出“啧啧”厌烦的哧声。廉价的外套和劣质的粉妆,算了,我对这样的女人没有兴趣。秃顶的老头,背着书包的孩子,一对看上去还恩爱的夫妇,三个拿着工具的潦倒的民工...
难道,今天居然会一无所获?嗯,不要着急,在这个站牌在等等看,干我们这行的,还是要有点耐心的,特别我这种对“猎物”比较挑剔的人,想找到真正的猎物还是靠缘分的。小谷会经常嘲笑我,一个女贼,居然讲究原则,还要挑剔?我经常鄙视的说,即使我饿死,我也得找准猎物再下手。我抱着双肩,鹅黄色的流苏围巾从肩膀滑落到手上,轻轻的拨弄上去,突然觉得胳膊肘硬硬的碰上软物,撞着哪个倒霉蛋了?“对不起”我回头微笑,20岁上下,黑白色格子围巾,简洁的短发,白净不见胡茬的男性的脸,双眼皮,眸子里没有防备,合适的黑色外套,双排牛角扣,U2新款男装,双手插在口袋里。猎物?倒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没事。”他冲我笑笑,很漂亮的牙齿。我就知道,这样的男人一定没有吃过什么苦,那么,让我给你上一堂叫做“防人之心不可无”的社会的一课吧!猎物?
嗯,你是我的猎物!
“吱——”的刺耳的一声,152路公交车这么赶趟的来了,我瞟见猎物已经走向车门,我疾步跟上,紧紧的贴着他的后背,一股好闻的味道穿透厚厚的硫磺味,像是薄荷味的沐浴液的味道。天,这个时候我还有心情去分辨沐浴液。我贴紧他厚实的后背,肥大的外套遮住我纤弱的左手,轻轻的挑进他的怀里,温热还来不及传递,恩,硬实华润的触感,凭手感就知道是小牛皮,果然是头肥牛...抽手,去吃饭,我心里弥漫着喜悦。突然,一股温软的禁锢感上了手腕,我惊恐的寻找,极力的挣脱,纹丝不动,手腕上的束缚甩之不去,失手了!姑奶奶我自入行以来只栽在小谷的手里,怎么会?我看见他面无表情、若无其事的继续往车上走,被握紧了手腕,我只能随着他上了车。我居然看不透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猎物。
车子吱吱呀呀的启动了,车上的人拥挤不堪,他抓紧我的手腕,放在他的外套口袋边,倒是一眼也不看我。我倒是镇定了,抓我干嘛?因为我是个贼,抓着我去号子?还是准备找个人少的地方给我两个耳光说我不要脸?随便吧,我是个贼,虽然我觉得我比大多数衣冠楚楚的行尸走肉高贵。但是,世界就是这么可笑,那些衣冠禽兽可以趾高气昂的骂我是“贱人”。
冷眼看他,倒真的是长的不错。挺拔的个子,不胖不瘦,浓浓的眉毛,很适合的眼睛,眸子算的上深邃了,鼻子俊挺,薄薄的淡红色的唇,侧脸有些青青的胡子的印迹,原来是络腮胡呢。让我猜猜,这个猎物究竟有着怎么样的幸福,一派好人的道貌岸然。反正已是被捉,那么索性等着他用握紧我手腕的温热的巴掌给我耳光,然后放我走或者号子。面对生活,似乎除了接受奸凌,我已经不再挣扎。这个蠢猎物,为什么不看我一眼?
车厢内温暖的氛围在玻璃窗上氲成白纱,猎物居然伸出手来,修长的手指在窗户上画着...我心里嗤笑,你以为你是艺术家还是无知少童,如果不是你优越的家庭给你的这一切,你还能这样一派不知愁滋味的画圈嘛?如果你跟我一样了,为了咕咕作响的肚子忙碌,你还有心思画圈?我就是仇富。一群用名贵服饰包裹的可怜虫。
手腕紧紧被他握着,却并不让我觉得麻木,反而让我觉得丝丝暖意,但是这个尺度恰好让我挣脱不得。天,我居然很留恋他握着我的手腕,希望车子慢点走,是害怕这个温暖走掉还是害怕下车后这个优越的男人也是那样道貌岸然的给我耳光?
“下车吧!”他回头飘忽的晃了一眼,清楚地说了一句,事实上,如果不是我受制于他,我是不会这么听话的跟着他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一个我根本就不认识的荒凉的鬼地方下车的。
踉跄的从车上下来,突然觉得手腕松了,一股凉意随着风蹿进袖口。狼狈的站在那里,我忍不住看看手腕,一道浅浅的红晕,轻揉着手腕,抬头看他。这个男人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一言不发。这是什么鬼地方,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难见的树...这么多的树,这城市真的够绿色的。我终于忍不住,冷冷的问“你想怎么我?”
“嗯?你觉得呢?”我看见他眉角轻挑,语气让我捉摸不透。老实说,声音蛮不错。
“你要是想送我去公安局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我问,“来这个鬼地方你想干嘛?”
“恩,分析的不错!”语带戏谑,似乎嘲讽我到极点。“你说说,我想干吗?”
我不禁往后退了几步,我知道,我是个贼,你可以骂我,你也可以打我耳光,但是你不能羞辱我。我看着他健硕的体格,难道,我跑不了?虽然我再被他抓住后从来没有想过跑,但是...一片空白。
“你害怕了?”冷冰冰的语言。
“废话,我没有失手过!”
“你还蛮自豪的嘛?”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终于忍不住嚷起来。“你要是想打我就动手好了!废什么话?”
他眸子里一缕光芒闪过,把我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沉默的让我越来越畏惧。
畏惧?什么时候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畏惧了?自从那个沉闷的夜,我看着她惊恐的眼神,和他近乎疯狂的鞭打,华丽的伤痕纵横交错,辉映沉闷夏日里的雷雨声...那是什么?家庭暴力?不会,她从来没有反抗和抱怨,她从来不会哭泣,我甚至没有听过她对这些行为的任何解释和说辞,只是在每次暴风雨他离开之后安静的打理伤口,消毒、抹药...然后帮我洗澡,换衣,告诉我“浅浅,我们睡吧!”我从来没有听见她说痛,也没有看见过她的泪水,只是在他来到的时候温顺的趴在沙发、床边或者地板上,看见黑色的鞭影翻动和紫红色瑰丽的伤痕,看见她美丽的后背起伏遍布细密的汗珠,看见她噬紧的唇,看见他狰狞的却很享受的面孔,我听见,是,我听见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和压抑的呻吟,我听见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不停的斥骂“贱人,让你犯贱!”
她告诉我,他是我父亲,我是他女儿。
然而在我十五岁离开她之时,我告诉她,你错了,我没有父亲。我的父亲不是没有抱过我,没有陪我过过一个生日,没有亲吻过我,甚至没有正眼瞧过我的陌生人。他坐在豪华的车里陪着一个涂着猩红色口红的老姑婆说笑,在街上看见她当做空气,然后在每个月的某几天来她这里,鞭打、咆哮、浪荡...给一叠闻起来臭臭的但是她却仔细的收好的人民币后再度消失。
十五岁那年,我告诉她,我走了,不再回头。
当饿晕在城市涵洞里的我被小谷带回去,他教我什么是生存的技巧。五年前,小谷说,“我教你怎么活下去,条件就是十年后你做我的女人。”活着,对我而言,是多么重要的事情。我学会了小谷最精湛的技艺,但是我知道,即使我的双手再灵巧也无法让小谷无法察觉。
小谷说,“不要畏惧,只要你犹豫了猎物就会看穿你,你一定会失手。”
我抬头看他,一脸的平静,似笑非笑的眼睛。小谷说,人不能掩饰的是眼睛,即使是最狡猾的猎物也不能伪装眼睛。但是,他,不是空洞仅仅是深邃的让我无法琢磨。小谷说,浅浅对人的洞察力是天赋。对,我没看懂他的眼神,我只觉得他并不会扬手给我耳光,或许,我会猜错的。为什么我会畏惧他?仅仅因为我没有猜透。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淡然的说,能掩饰我的慌乱吗?
“想——”他直视我的双眸,“想让你别在做这样的事情了。”
饥饿的感觉从来没有离开我的身体,沙沙的风声拂过树林依然没有阻止可笑的尴尬的“咕咕”的肠鸣音。是羞涩吗?还是紧张?我居然很懊丧这样的表现,虽然我知道我在他的面前是不可能有什么正面的评价,我是一个贼,一个刚刚把手伸进他的口袋,然后被他抓住的贼。
“你是不是饿了?”淡淡的口气
“废话!”
“我们去吃饭!”
“这里没饭!”
“去市里”
硫磺味弥漫的空气里,我和他在一起吃完饭,我回到小谷那里。
他说:“我叫做覃禾,你可以来这个城市的the Central Business District那里的覃禾律师事务所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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