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烟嘴 】
都上城了,村里很寂寥。一点破地没人稀罕,稀稀拉拉的庄稼就像老四头上的黄毛。情致沉浸在夕阳一样美丽的红票上,山上沟沟垴垴的野花越看越闹心。
老四家两个丫头找了好工作,据说钱哗哗的,听着流口水。眼瞅着老四两层楼盖起来了,有角有棱的。墙里面没抹平,很多人撇嘴。一支好烟递过来,撇嘴顺势成了抿嘴。眼皮子跳跳,说,好烟好烟。
老四家门楼很大,爱嫌不嫌地都想来坐坐。麦子播下去好几天,一天收完;黑豆芝麻长成了扭扭,看看天没云彩。牛早就成了城里的牛肉,都很服气年轻人们的眼光,这破地方早晚是个破。等雪花飘了,老棉袄一夹,都笼着手上老四家烤火炉子。红薯花生啥的,烤烤一弄,算是一天营生。
都在门口卖闲眼,一口浓痰吐了出去。这当口,吐痰的差点窘住了。一个外乡人的衣服上顿时有了一大滩,就是体育明星们挂奖牌那地方。那人愣住了,但很快又笑了。他掏出兜里的纸擦身上的污渍,脸上很羞怯,就像自己办了错事。白色运动鞋很亮,稍稍遮掩了一下那人脸上的疲乏。看到那人掏纸掉出来一沓红票,几个眼都直了。
“大伯大叔,我听说咱村有古董,来看看。”
“啊啊,你衣服没事吧?”
“没事儿没事儿,咱村有没有翡翠烟嘴?”
“有有有,村西头老贺有一个!你咋知道?”
“年轻人,我听说那是假的,你可别上当!”
那人一笑,就像一朵莲花。
“我不知道路途,在哪一家?”
“走!我给你带路!”
吐痰的老叫驴觉得脸上挂不住,说着就起身,头前走了。
天上有乌云,老四估摸要下。几个老家伙也都往家走,玉米架子得盖一下,辣椒串子都快干了别淋着。啪嗒啪嗒响在屋顶,雨点麻子变成了铜钱。地上的雨水打着旋,怕是要连阴了。院里的石榴刚塞了药棉,这下完了。早秋是完蛋了,就看晚秋啥样了,这老天爷咋就像个婆娘缠开裹脚了。
老四突然想起一件事,心里有些忐忑。早前几天答应过给老贺家翻瓦房子,看看天没上心。怕是又漏了。又一想就来气,老贺婆子笑话过老婆肚子里没有儿子芽。你们家好,生两个儿子娶不下媳妇,去拐去骗,有脸说!
老四洗洗睡了,听着夜雨响叮当睡不着。他见过老贺家拐来的儿媳妇,听说还是个大学生。不漂亮,屁股挺大。去年圆房那一天,老四家的也去了。这种事儿不稀罕,不按住胳臂腿,老贺家那小子还真办不成事儿。老四快睡着了,老四婆子回来了。一副丑脸很夸张,脱了褂子,奶头挂着像干丝瓜。
这闺女白,身子比咱二丫还白————老四没吭声,一伸手拉了电灯————贺家小子太狠,一下子就进去了。搁谁能受了!你没听见那闺女叫?我耳朵都聋了一会。你睡了?
老四没睡,但没搭理老婆。
作孽!突然有了这看法,老四吓了自己一跳。
雨还是没停,噼噼啪啪的,老四突然困了。一觉睡到天明,老四睁开眼先点了一支烟。扔了烟头,开始穿衣服。还没蹬上鞋,大门噼啪噼啪有人敲。
开了门,是老贺头。还没说话,一屁股坐在了石墩上,草帽滚了也没捡。
原来是贺家买来的儿媳妇跑了。跑就跑了,把孩子生下来呗,这女人不厚道。老四突然想起昨天的那人。一问老贺头,老贺头破口大骂,“啥他妈翡翠烟嘴!没良心贼!”
水滴落进老四脖子,老四缩了一下头。
已经偷偷给丫头打过电话,说是买个翡翠烟嘴。丫头也答应了,他突然不想要了。
仰脖看看天还阴着,看来这雨真的要连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