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的人生片段
二嫂进家门时候,没有放鞭炮,也没有跨麦秸火。耳闻目睹的这些辟邪规矩都省了,爹挥挥手说算了。也可能是这个原因,二哥后来没了。爹因为这个抓耳挠腮唉声叹气,说了好几次麦秸火,也说了鞭炮。
后来妞妞嫁人了才明白,二嫂原来受了那么多委屈。当时妞妞在高中寄宿,不经常回家。不上学的女伴告诉妞妞,二嫂哭得惊天动地。女伴说那话很惊恐,似乎结婚是个很糟糕的事情。妞妞不知道咋说,只好岔开话题。女伴已经定下结婚日子,显得很茫然很无助。妞妞搂着她说了好多高兴话,她才笑了。
二嫂不好好吃饭,爹的脸很难看,二哥脸色也难看。我没说话,端着碗进了二嫂房间。二嫂没抬头,有气无力坐在床上发呆。床上都是新铺盖,床铺散发着香气,有一张娃娃照片贴在床头,很喜兴。
“酸草姐,今儿饭不好吃。”
二嫂抬起头,能看见脸上的泪痕,头发也很乱。妞妞很喜欢二嫂,脸白,眼睛也美。走上前坐在二嫂身边,弯腰摸摸二嫂被铁链子箍着的脚脖,妞妞突然觉得很心酸。要是自己哪一天也走到这一步,这饭真没法吃。
二嫂看了一眼妞妞,起身坐到桌边开始吃饭。吃得急了些,咳嗽了好几声。妞妞看着二嫂吃饭,也觉着肚子饿了。刚要出门,二嫂拉住妞妞说,“你给我寄封信中不中?”妞妞摇头,然后走出屋门。
从那以后,二嫂开始好好吃饭。放暑假回到家,妞妞听爹说二嫂怀孕了。路过二嫂屋,妞妞能听见二嫂的干呕。二哥也会笑了,拉着妞妞的手说,你的学费,哥给你准备好了。妞妞很心疼二哥,说,“我给你打件毛衣吧。”
爹老早就不想让妞妞上学了,二哥不同意,那是二哥和爹唯一的一次吵嘴。妞妞继续上学,学费从二哥井下拉出来的煤炭里抠索。二哥破衣烂衫的,却总想给妞妞买件新衣服。看着二哥和卖衣服的商贩讲价钱,妞妞在一边站着不吭声。试好衣服付了钱,二哥很高兴。到路口就要分手了,二哥说“去学好好学习。”妞妞说“哥也买件衣服呗,都破了。”二哥说,“整天下井,没时间穿好衣服。”说完,骑着自行车走了,吹着呼哨。
二嫂又让妞妞捎封信寄出去,妞妞没有摇头,但也没答应。见一次,二嫂就说一次。妞妞一摇头,二嫂也不再说。眼看着肚子也大了,妞妞心思也活了。二嫂脚上的锁链已经取了,肚子里的锁链又锁住了。妞妞在学校寝室做过噩梦,梦见自己被锁住,一群男人围着自己笑,自己也没穿衣服,大声吆喝也没人搭腔。班主任叫上妞妞谈话,妞妞神情恍惚,有一段的思绪在化学反应里无法自拔。期中考试从第一名下滑到第十名,妞妞能感觉到老师差点就要骂人了。
吃晚饭,二哥没在家,去下井了。爹和几个闲人在屋里看电视。妞妞扶着二嫂去上厕所,二嫂脱着棉裤说,“妞妞,给姐寄封信出去中不中?”妞妞想了想说,“中!”反反复复看了二嫂的信没啥毛病,没落款,也没寄信地址,妞妞就去寄了。
过了年初九,妞妞就要去学了。爹说,晚点去吧,你嫂快生了,就这几天。妞妞答应了,给班主任也打了电话。妞妞晚上就睡在二嫂屋里,二嫂话也多了起来。妞妞才知道,二嫂还是个本科生,怪不得有见识。妞妞昏昏睡去,她哪会想到第二天早上的大事。
等妞妞穿好衣服,院里已经有很多人。妞妞第一眼看见了警车停在大门口,她估计恐怕是自己寄出的那封信坏了事。堂屋里,爹和两个陌生人坐在火炉边说话。二嫂也坐在一边。看不出爹的愤怒,脸上只有愁容。也看不出二嫂的欣喜,神情倒是很淡,看见妞妞进屋稍微笑了笑。有人拉了妞妞一下,妞妞到了院里。那人悄声跟妞妞说,“你哥快出井了,赶紧给他报信,派出所来抓人了。”
妞妞心里一惊,出了门一溜烟跑到煤矿上。
妞妞知道煤矿上忌讳女人,就在哥哥下班的路口等。远远看见矿口上来一溜矿车,有工人手忙脚乱摘钩推走。冷风吹进妞妞的脖子,妞妞才想起忘带围巾了。跺着脚取暖,却听见井口方向一声巨响。妞妞差点被震动敦坐在地上,心里有话想喊出来却嘶哑了一样。她知道二哥还在井下,这瓦斯咋能说响就响呢?
没等妞妞哭出来,井口又响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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