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初识暖玉
风吹金铃叮当作响,殿前檐下不一会又是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她手扶窗棂,眉心成结。这场雨看似平淡,实质暗藏波澜。
夜半辗转,她半梦半醒间仿佛又看到了暖玉的笑脸。他吹着名曰《情劫》的曲子 ,悠扬的笛声,伤感缠绵。正是此曲耗尽了她三生的光景,眼看又要走到离别的边缘。只怕来生,他们也无缘再见了。因她曾在王母面前盟誓,若追随暖玉来到人间,暖玉仍然无法再爱上她的话,那么她只能做一个平凡的人间女子。
她本是西湖畔的一朵荷花,因潜心向佛,五百年修行方化作人身。那日天气晴好,又正值阳春三月,游人如织,西湖岸边柳浪闻莺,百花争艳,西湖之水波光潋滟。她化作一名翩翩婀娜的美少女,剪荷叶为衣,裁荷花为裙,袅袅婷婷的穿梭在他们的中间,喜悦无比。
或许只因她一直生长在冰冷的西湖水里,一住就是五百年,好容易上了岸,平日里看得到摸不到的美景此时此刻都尽在身边,任她看够爱够也无所谓了,才显得如此的兴奋。她不时用手摸摸柳枝,摸摸游人身穿的绫罗绸缎,一路嘻嘻哈哈的笑着,像个未长大的孩子。游人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这位身穿荷叶的少女在岸边行走。不一会就拥来许多人,有人指指点点,有人说她没有规矩,有人说她是“春风楼”卖笑的姑娘,故意穿成那样出来招揽客人。
她被众人指责,无从辩驳,哭着站在人群的中间。原本以为做人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想不到这些人是那样的刻薄和冷漠。只见她玉手一挥,身上的衣裙顿时变得光彩夺目,华丽无比。众人见此情景,惊呼道:“她是妖怪啊,快,打死她。”
说完众人一拥而上,有人用柳枝打她,有人用石头砸她。她原本想还手,可是想想这些凡人,哪里就经得起她的法力,恐怕会死伤无数,因此站在原地任人打骂。
“住手。”有人断喝一声。众人看向声音的来处。只见,迎面走来一蓝衣少,他衣着华丽光鲜,舒适飘逸。他嘴角微微上挑,朱唇轻抿,似笑非笑,容止可观,望之俨然珠玉在侧。身后跟着五六个仆从打扮的人。
有人说道:“那不是杭州织造王大人家的王公子吗?”因他生得俊雅倜傥,如珠似玉,因此乃父起名暖玉。王公子的父亲虽是江南一带的织造商,富甲杭城,却因乐善好施,广济贫民,所以在杭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人都敬重他几分。膝下就只王暖玉一子承欢。那王暖玉因为生长于富贵人家,所以从小便得到很好的培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擅长吹笛,他作的曲子《情劫》名满杭城。无论寻常百姓,还是官宦人家,都喜欢吹奏他作的曲子。
众人见是王暖玉到来,都施了一礼道:“王公子您有所不知,此女乃是妖精的化身,适才她还穿着荷叶荷花在西湖行走,被我等看穿,又立即使了个妖法将荷叶荷花又变成了凡人的衣服,真是令人毛骨悚然啊。你说我们要是不为民除害,日后再危害乡里怎么得了?”王暖玉抬头看看眼前的女子,生得清丽脱俗,美丽绝伦,又一味的退让众人,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他颔首对众人微笑道:“晚生暖玉这里给大家见礼了,佛曰众生平等,无论她是什么人物,都有生存的权利。何况我看这位姑娘也并无恶意,你等皆上前打骂于她,也不见她还手。还请各位给晚生一个面子,放了这位姑娘吧。”
“既是王公子求情,好吧,我们就放她一条生路,我们走吧。”为首一人说道,众人皆散去。王暖玉朝女子微微点头笑一笑后,也带着几个仆从离去了。女子立即上前,拦住王暖玉的去路,施礼道:“小女子素雅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他日定当涌泉相报。”王暖玉温文尔雅的回答“区区小事,姑娘不必挂怀,若无其他事情,小生就先行告辞了。”
【贰】求亲遭拒
素雅远远望着王暖玉离开的背影,心里恋恋不舍。想不到这位王公子不仅相貌不凡,还有一副慈悲心肠。再看西湖之畔来往的情侣柔情蜜意的样子,不禁对王暖玉心生爱恋。
且说这王暖玉本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又长得仪表不凡,因此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一个风清月明的夜晚,听到一阵悠扬笛声,如泣如诉,婉转缠绵,闻之动容,伤怀。细细一听是来自城南外的。她便化作一股清风顺着笛声而来,才发现在一个繁华的庭院里,立着一位翩翩的少年正在吹奏竹笛,细看,竟是那日救她的王暖玉。更生了几分爱慕之情。
后来素雅才知那个曲子叫《情劫》。她想若是能嫁给王暖玉,她必定用爱报答他一生一世。于是效仿民间请媒提亲的方法,跟着媒婆一起到了王暖玉的家中。
王暖玉的父母见到素雅之时非常惊讶。眼前的姑娘堪比九天仙子,活脱脱一清水芙蓉降临人间。长得如此美丽的姑娘,又怎会跟着媒人亲自上门来提起的。自古只听说男子三媒六聘的到女方家中提亲,哪里见过女子跟随媒人上男方家中提亲的。
那素雅见王暖玉的父母满腹狐疑的打量着她,正有些不自在。媒人忙提醒道:“陈姑娘,快见过王大人和王夫人啊。”素雅这才清醒过来,忙上前施礼。王暖玉之父王伦问道:“敢问姑娘是何方人氏,令尊何人啊?”素雅笑道:“小女子是西湖碧波池人氏,无父无母”。王伦夫妻大吃一惊,这女子说话好生奇怪。
还没等王氏夫妻反应过来,那素雅又道:“王大人,王夫人你们别介意。我跟王公子暖玉有过一面之缘,王公子还是小女子救命恩人。小女子无以为报,愿对王公子以身相许,所以特请媒人上门提亲,还请王大人和王夫人不嫌弃小女子粗陋,答应这门婚事。”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别说这对老夫妻,就连媒人在内也是尴尬不已。这女子也太大胆了,大户人家一向讲究身家清白,门当户对,女子温柔贤惠。媒人朝她使了一个眼神,素雅才知莽撞。媒人忙打圆场道:“王大人莫要多想,这姑娘天性坦诚率真,容貌可是千里挑一的啊。”
王伦夫妻满脸不悦说道:,“这眼前姑娘说话颠三倒四不说,且来历不明。一个姑娘家家的不谨守闺阁,反而自请媒人上门提亲,大庭广众还口无遮拦说出以身相许的话来,实在是不知羞耻。”王伦转过身去吩咐家丁道:“送客。”
那素雅并不甘心,不愿离开。就在家丁推推搡搡之际,王暖玉自门外回来。暖玉见过父母以后,王伦便相问暖玉:“玉儿,堂上这位姑娘说你是她的救命恩人,还请了媒人上门提亲,要与你结为秦晋之好,你意下如何啊?”
素雅看看暖玉,他还是温文尔雅的样子,身穿白色雪缎的衣袍,腰间系着一块同色玉佩。暖玉上前一步略施一礼道:“姑娘,暖玉谢过姑娘垂爱之情,但暖玉并无他想,还请姑娘回去吧。”素雅遭到暖玉的亲口拒绝,非常难过,只得跟着媒人离开,又被媒人奚落挖苦一顿。她回到西湖碧波池后夜夜啼哭,使得西湖之水不停蔓延升涨,人们惊讶不已却找不出原因来。
王暖玉的心里对素雅本无爱慕之情,一面之缘而已。他认为他救素雅只举手之劳,何况从小深受封建礼教的他循规蹈矩,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最后娶了杭州县令的千金为妻。
大喜之日,锣鼓喧天,王府上下张灯结彩,来往宾客众多,好不热闹。素雅来到王暖玉的大门外,化作一片云彩站在上空,看着王暖玉喜气洋洋的样子迎娶新娘进门,踢轿,跨火盆的幸福模样,悲伤哭泣,顿时杭州城内大雨倾盆而下,直至五日后方停歇下来。
【叁】劫数难逃
之前的素雅在西湖哭泣,本就让西湖水蔓延升涨,再加上她五天五夜的哭泣,使得西湖之水蔓延出来不仅淹了杭州城人民不少庄稼房屋,还让王暖玉在这场大雨中,不慎感染风寒,在第五个雨夜里不治而亡。 噩耗传来,王府上下一片哭声。此事也传遍了整个杭州城,素雅更是悲痛欲绝,只是不敢再落泪。有好事者听闻素雅曾上门提亲之事便联想到那日西湖踏青,素雅的怪异行为,乃妖魅化身,便跑到王府告知王伦,素雅本是妖孽,恩将仇报故意迫害王公子,致使王公子染病而亡,王伦愤怒不已。便向上天祷告,希望天神派下神兵收了素雅。王母听闻后,对王暖玉早亡无限惋惜,摇头叹道:“一切都是情劫啊。”而对素雅也并未多加责怪,反怜她修行不易,并派李天王下界让她上了天庭,养在瑶池。
且说天上方一日,世上已一年。素雅上得天庭二十五日来,想起来都是因为她,而害暖玉命终之事来,更是终日伤怀。王母不忍素雅如此伤心,便劝慰素雅道:“素雅,你还真是个痴心的女子。你可知,这人间唯独情爱不能勉强?而这王暖玉之死也与你无关,合该他也命该如此,他的此一劫数在人间就算历过一次了。”
素雅不解的望着王母问:“求求王母告诉奴婢,那王暖玉与奴婢可有一世情缘?”王母道:“你如此执着,我也不再瞒你。王暖玉前生本是天上的文曲星,五百年前,玉帝派他去终南山请南极仙翁前来面圣,他路过西湖见你容貌娇美迎风而舞,于是降下云头停在你身边驻足观赏,动了凡心。而你本西湖里普通的一支荷花,因吸了暖玉仙气,又得日月之精华五百年,便修炼成妖,幻化人身。此事被玉帝得知非常震怒,便将他贬下界来,历人间三生劫数。而你与他则三生无缘。”
素雅听了,心若撕裂一般的疼痛。瑶池里的荷花顿时枯萎一片。她哭着问王母:“王母,既然这王暖玉前世与我有缘,因何又不让我们结为夫妻?”王母叹了一口气,挥退左右的婢女,款坐下来,吩咐素雅起身。面带戚色说道:“那王暖玉前世虽驻足你身边观赏,可他只有欣赏之心,并无爱慕之情,所以你们注定是不能在一起的。”
“不,王母,我不信王暖玉他对我没有爱慕之情。他是爱我的,他若不爱我又怎会特意降下云头来看我,又怎会救了我的性命?求王母开恩,让我来生再遇暖玉,我一定让他爱上我。若他不再爱上我,那么我也不再上天庭,请王母废了奴婢五百年修行,奴婢甘愿做个平凡女子生老病死听天由命。”王母见素雅坚持,也不再阻拦。她吩咐二郎神去地府查看,王暖玉此生投胎何处,姓甚名谁。当得知王暖玉再世为人是投身于京城时,便允准了素雅下届为人,且未抹去她前世的记忆。
【肆】皇帝赐婚
慈宁宫里,三格格素雅和小王爷顾禅,和硕公主正给太后请安。素雅看着小王爷顾禅无限深情。而顾禅正看着和硕公主,丝毫没有注意到她。太后见侄女素雅目光流转,无限留恋的样子笑了,故意问道:“素雅格格在看什么呢?难道真是女大不中留?”
顾禅这才回头注意到素雅格格在看他。素雅含羞躬身答道:“皇姑母您就别笑儿臣了,儿臣哪有此意啊?”
顾禅心里暗道:“眼前的这位格格怎么如此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太后面前请安又不好多问。太后看顾禅似有话说,便笑着问道:“顾禅啊,你看哀:家这侄女儿可好啊?”顾禅忙道:“启禀太后,素雅格格天生丽质,可微臣觉得和这位素雅格格好生面熟,不知儿时可否见过这位素雅格格?”
素雅心想:“我们这是三生相见了,当然有印象了,可是暖玉,你还记得我吗?记得我是那个生长在西湖里的陈素雅吗。”老太后笑答道:“小王爷,你们这是一次相见,哪里有印象呢?莫非你们是前世注定有缘?”顾禅有些不好意思,笑笑没有作答。
退出慈宁宫后,顾禅站在杏花树下,看着和硕公主远去的背影留恋不舍,风吹杏花落,花瓣已然落满了他的衣襟,他仍然没有注意。有**在打扫飞落花径的花瓣,路过顾禅身边请安时,顾禅方回过神来。再回头看看素雅也在看他时,便客气寒暄几句。他问素雅:“敢问格格儿时可曾来过我家?为何我觉得格格是如此的面善?”素雅笑着说:“小王爷当真记不得我了吗?我就是陈素雅,你就是王暖玉啊。”顾禅不问还好,一问更加莫名其妙了,又听不懂素雅在说些什么,便有了离开之意。 此时素雅方才想起,前生的事情顾禅早已不记得了,投胎经过奈何桥,孟婆早已给他喝了孟婆汤。而顾禅来到人间只是为了历经劫数而已。顾禅向素雅告辞,她看着顾禅离开,潸然泪下,在心底默默的呼唤着暖玉的名字。
顾禅走后,素雅并没放弃要和顾禅在一起的决心。她常常借故与婢女一道去顾禅家探访,一会借书,一会为给王爷,王妃为请安为由看顾禅。每次过去都见顾禅都在读书写字,或者吹奏竖笛,曲子正是那曲《情劫》,而那顾禅在众大臣里才华品貌是最为出众的,无人能及,素雅想果然不愧是文曲星转世,凡夫俗子又岂能与之匹敌。素雅问起顾禅,为何会将那首曲子吹得如此动听,顾禅道:“这个曲子是我从能懂事起就会吹奏的,也无人教授,让格格见笑了。”
素雅常让顾禅教她吹奏此曲,其实她也并不是要真心学习这曲子,只是想借故与顾禅走得更近。就这样一来二去中,素雅与顾禅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素雅有什么心事都愿意告诉顾禅,二人在琴棋书画之上也是互相切磋。素雅觉得,她跟顾禅之间的这一世姻缘是注定了要在一起的。
便在和顾禅交往的半年后,向皇太后说了自己的心事。太后早闻素雅和顾禅二人关系亲近,于是欣然同意,便跟皇上请了圣旨赐婚。
顾王府里,顾禅与其父顾忠毕恭毕敬的跪在正殿,恭听圣旨。康熙身边的贴身太监李德全用脆生生的嗓子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玉亲王之女素雅格格温婉贤淑、品貌端庄。今异姓王爷顾忠之子顾禅年已过弱冠,英俊潇洒,才华出众,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又值素雅格格待字闺中,与顾禅小王爷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素雅格格配与汝为妻。择良辰完婚。钦此。” 【伍】看破情劫
顾忠谢恩接旨,顾禅并不接旨,也不谢恩。李德全纳闷的望着顾禅道:“小王爷这是何意啊?莫非你要抗旨不成?”顾禅伏在地上朗声答道:“微臣与素雅格格只是兄妹情分,并无情爱之意,如今皇上要微臣娶素雅格格为妻,实难奉旨,微臣心中早有所属。”
顾忠和李德全听完很惊讶,自古到今,皇帝赐婚乃天大的殊荣,无人敢抗皇上赐婚不说,另外他与素雅格格也是关系亲密,友爱有加的。这下二人傻眼了。李德全对顾忠道:“王爷,奴才只好回去交旨了,将小王爷的话如实带回。”
躲在屏风后的素雅将一切听得分明,她这才想起那日在慈宁宫外,顾禅望着和硕公主的背影留恋的眼神来,顿时觉得头晕目眩,晕了过去。康熙帝得知顾禅抗旨,素雅晕厥之事非常震怒。按照律法,赐死顾禅。
在赐死顾禅的前夜,风雨大作,雷电交加。素雅想到前世的暖玉也是死于大雨之夜时,不禁悲痛欲绝。命贴身侍女取出笔墨纸砚,写道:“情深,凭梦断,历经劫数,弱水三千。恨三生缱绻,寂寞深渊。唯恐来生再遇,音容在,难续旧缘。伤心处,哪堪风雨,双泪落灯前。” 正在此时,王母忽然降临到素雅的床前问素雅:“素雅你可看清了?那文曲星与你是无缘的,若硬要勉强,恐怕今生他又是不得善终,即被皇帝赐死。如你后悔还来得及,自行施法将顾禅,和皇室所有人对你的记忆变成空白,素雅这个人从来就不曾出现,那么顾禅抗旨的罪行也就不存在了,但是会耗费你五百年的道行。如果将你身体里的“灵珠”吐出放入荷包,在顾禅新婚之夜赠与他,那么他将免去下一世的劫数,从此你也只能重新回到西湖,变成一支普通的荷花,你可愿意?”
素雅那一刻终于明白,这三生她夜听冷雨,辗转数年,皆为情所困。不属于自己的感情强求也没有意义了,悲喜聚散就要走到这里成为终点,所爱的人不爱她,苦苦追了两世也不能走到一起,还不如放手将悲剧变为成全。 顾禅与和硕公主大婚当日,素雅已变成平常女子。她路过他们的面前,笑着祝福顾禅与和硕公主,并将一只绣着荷花的荷包交给顾禅,祝他与和硕公主百年好合。顾禅本不想要那只荷包,但看荷包精致美丽,又是一份祝福的心意便笑着收下说道:“谢谢姑娘,敢问姑娘芳名,是哪个宫的宫人?日后也好叫家奴前去答谢。”素雅并不回答,凄凉的笑着离开了皇宫。 顾禅拿过荷包,只见荷包的背面绣着一行小字:“三生光景湖上影,寂寞开处见清屏。此去犹恐君相忆,更向红尘掩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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