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版《故乡》（1）

闲散之人

   穿越版《故乡》（1）

我冒了严寒，穿越了时空，回到相隔二千余里，别了九十余年的故乡去。

时候依然是深冬；渐近故乡时，天气又如九十年前般的阴晦，冷风吹在号称豪华旅游船舱的玻璃上，发出狰狞的声响，透过雾蒙蒙的舷窗向外一望，苍黄的天底下，远近依旧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还是没有一些活气。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了。阿！这不是我九十十年来时时记得的故乡？我想走上甲板看看，被乘务员劝解了：老先生，您还是不要去看罢，外面的味道实在不好闻。我执意要去，那女子也不再阻拦，我走上甲板，被风呛得不停地咳，因为我闻到了一股股浓重的化学产品的味道。慌乱之中，我只好手掩口鼻，看到的一池江水却让我大吃一惊：黄绿色的水，迟缓的流着，散着刺鼻的味道，两岸之间不知道是什么工厂的烟囱排着滚滚的浓烟浓雾。江水之中，漂浮着白花花的死鱼，大都睁着死不瞑目的眼睛，恶狠狠地看着我。

这已经不是我记忆里的故乡了，九十年前那次，我走过的这条水路，虽然乌篷船四处漏风，但是那风是清冷而清新的，天空是湛蓝而透明的，江里的鱼儿轻快的傍着乌篷船一路走去。

我所记得的故乡全不如此。我的故乡好得多了。但要我记起他的美丽，说出他的佳处来，却又没有影像，没有言辞了。仿佛也就如此。于是我自己解释说：故乡本也如此，——虽然没有进步，也未必有如我所感的悲凉，这只是我自己心情的改变罢了，因为我这次回乡，本没有什么好心绪。

我这次是专为了别他而来的。我们多年聚族而居的老屋，已经被镇子上贴了通知，不日即要强拆，说是建设乌托邦主义新农村，拆屋的期限，只在本年，所以必须赶在正月初一以前，永别了熟识的老屋，而且远离了熟识的故乡，搬家到我在谋食的异地去。

鲁镇镇长书记一肩挑的王涂，一如他太祖父王胡一般嚣张，给我的信函之中，嚣张的告诉我：要不是看在你曾经是一个文化名人的份子上，政府早就动手了，自己动手拆，即识相又体面，还为国家节省了城管，警察的费用。

第二日清早晨我到了我家的门口了。瓦楞上许多枯草的断茎还在一如九十年前我回故乡的时候看到的那般当风抖着，祖屋的外墙上，被不知道什么人用朱红的颜色很邪恶的，毫无书法意境的写着一个斗大的“拆”字，看起来扎眼而咄咄逼人，正在说明这老屋难免被拆的原因。几房的本家大约都很识相，很配合政府的已经搬走了，所以很寂静。我当年八岁的侄儿宏儿的重孙，步履蹒跚的走出门迎接我，一句：老祖公叫的我泪流满面。期间，我接到了他的书信，他在信中告诉我祖屋被拆的真实原因，说是现在镇上的一把手，王涂看好了这块地，要给他的第五个情妇盖一座别墅，说是这个地方风水好，出过一个有名的文人墨客。

宏儿的重孙见了我很高兴，但也藏着许多凄凉无奈的神情，请我坐下，歇息，喝茶，且不谈拆迁搬家的事。那许多孙男弟女都没有见过活的我，大都目光惊惧的远远的对面站着只是看。

有关老屋拆迁的事情，终究是一个绕不过去的话题。有关我故乡和鲁镇的事情，这些年来一直在风传，王胡家的祖坟说是冒青烟了，他的重孙王涂当上了鲁镇的一把手，主抓拆迁和商业。这重孙子，先是把咸亨酒店买断了，成立了茴香豆开发集团，接着又唆使他的一个情妇的弟弟跨行收购了孔乙己书店，连当初华老栓儿子吃的那个蘸着血人肉馒头的那个被砍头的人地方，都被他开发成断头台景观了。这还不算，终于今天把贼手伸向我的老宅。

沉闷之中但我们终于谈到拆迁搬家的事。重孙叹息着说：王涂已经几次登门威胁说，你的太祖如今啥也不是，早就被政府清理出中小学教材了，要不是念及当年曾经的那份骨气和文化名人的面子，政府早就亲自动动手了。在谈到拆迁补偿的时候，重孙叹息着说：“他们嘴巴大，他们说多少就多少。”于是，我便如同阿Q一样愤愤不平了起来：这他妈的是一个什么鸟世道？

无奈之中我对重孙说：先去外间租所暂能栖身的房子吧，把这些旧家具带过去，实在带不走的就卖掉，因为我进村口的时候，看见村口有一群身份不明的人在游荡，他们告诉我说

是专门收古董的，我想我们老屋的这些摆设大概也能值点银两吧。卖去了，多少也能收起一点钱来。

    “您老休息一两天，去拜望亲戚本家一回，我抓紧时间租个房子，我们便可以搬走了。”重孙说。

“是的。”我有些心烦意乱的回应着。

      “还有闰土老祖公的重孙闰火，他每到我家来时，总问起您，很想见您一回面。我已经将您到家的大约日期通知他，他也许就要来了。”

       这时候，我的脑里忽然闪出一幅神异的图画来：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的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这少年便是闰火的祖公闰土。我认识他时，也不过十多岁，离现在将有一百多年了；那时我的父亲还在世，家景也好，我正是一个少爷。那一年，我家是一件大祭祀的值年。这祭祀，说是三十多年才能轮到一回，所以很郑重；正月里供祖像，供品很多，祭器很讲究，拜的人也很多，祭器也很要防偷去。我家只有一个忙月（我们这里给人做工的分三种：整年给一定人家做工的叫长工；按日给人做工的叫短工；自己也种地，只在过年过节以及收租时候来给一定人家做工的称忙月），忙不过来，他便对父亲说，可以叫他的儿子闰土来管祭器的。

和闰土在一起的日子，就两个字：快乐。

可惜忙过了正月，闰土须回家里去，我急得大哭，他也躲到厨房里，哭着不肯出门，但终于被他父亲带走了。他后来还托他的父亲带给我一包贝壳和几支很好看的鸟毛，我也曾送他一两次东西，但从此没有再见面。这一晃，九十多年过去了。我听说他咽气的时候，还在念着我的名字：“迅哥儿，可惜不能今生再见。”

别梦依稀啊。

                    2011年12月23日星期五

沈盼盼

哈哈

沈盼盼

哈哈

沈盼盼

还真回到了《少年闰土》的情节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