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冬季去看你
一把吉它,是杨波不离左右的,而且现在也是唯一能救他命的。那天,他却差点丢了这把吉它。
过路围观的人们为这位流浪吉它手慷慨解囊,看着背包上被放下的钱已够几天吃的了,他站起来准备收拾起然后好继续赶路。不料在他伸出手的同时,另一只手比他更快地一把抓起那些钱,然后转身就跑,他又急又气地站起大喊,竟不知从哪儿又冒出几个这样穿戴破烂的半大孩子,有一个稍大点的还伸手过来抢他的吉它。从不轻易落泪的他两手拽着吉它并被他们也拉扯着跪下了,流着泪说:别的东西你们都可以拿走,别抢走我的吉它!这是我的命啊!
“好啊,抢啊!”他们还真的动手抢了,那件为他抵抗风寒的羽绒服被撕扯下来,套到了另一个人身上,贴身的一点钱被搜走了,背包被翻了个底朝天,几本书现在地上,其中一本是他自己的诗集,他捡起来抱在怀里,心里一扯一扯地疼,阿蓝,这里面每一个字里都有你,你还在等我吗?如果……,我也就没必要再回北京了,就这样流浪了吧。想到这,杨波苦笑了一下。
现在他只剩下几本书和一把吉它了,身上是一件毛衣,那可是冬季了,北方的冬天。好在,走路不会冷!
那时候没有手机,更别说网络,杨波照样和刘蓝没见面地谈了两年的恋爱,因为诗歌相识,通过书信交往,难得一次地也电话,只是电话费很贵,总是不能尽情。
“爸,妈,我想告诉你们一件事。”那天晚饭时,杨波终于慢吞吞地说。
“说吧”妈妈和爸爸同时放下手里的碗,关切地看着他。
“我谈了个女朋友。”
“儿子,真的吗?太好了!哪儿的?多大了?做什么工作啊?”妈妈激动地欠着身子,并把椅子搬得离儿子更近了些,眼里放着光。
这个倔强的儿子已经推了好多媒人了,让他们二老在亲戚朋友们面前很没有面子,想不到这小子自己倒谈了一个。怪不得呢!
“25了,比我大一岁,在计生委。”
不错啊,条件还挺可以。我儿子的眼光准没错的!当妈的总是这样。一旁的爸爸插不上嘴,但心里也是乐开了花的。
“在计生委上班?姓什么叫什么?那些人我基本都认识的。”妈妈更来了精神。
“她叫刘蓝,你们不认识的,她家是……内蒙的。”
内……蒙?!这一句可着实让父母吃惊不小,他们怎么就不知道呢?儿子平时书信多,可他们以为全是文友们的,从来都不拆看儿子书信。
“她家只有她一个孩子,想让我到那边去。”杨波索性破釜沉舟了。
这最后的一句,让迅速站起的母亲又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
“别忘了我们家你也只有一个姐姐!你要是敢去上门,我们就先断绝关系!”父亲就说了这一句。
杨波从此再没有回刘蓝的信,然后来信慢慢也没有了。
之后半年的时间里,杨波见过无数别人介绍的女孩子,说无数,是因为他根本不屑于去数。他努力的工作,努力地写诗,发表了不少的诗作。只是每一首诗里都有阿蓝的影子。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一把吉它便是他的朋友,本来不善言辞的他现在更加少了言语,而且表情更冷漠。
冬天的北方到处都在飘雪,阿蓝,你那里很冷了吧?湖南没有雪,我却时时感觉得到那种冷。
那天上午北京来的一封信让他兴奋异常,是在北京一次笔会上认识的老师发来的,推荐他到朋友的一个杂志社作特邀编辑。“到了北京,就离阿蓝很近了!”
他的心里打着鼓,却非常镇静地递过那封邀请函。“去吧,好好干!知道你从小喜欢这,我和你妈都支持你!”老爸拍拍他的肩。
于是他上了去北京的火车。一个不大的旅行包,几本书,一把吉它是从不离身的,还有妈妈特意去给他买回的新羽绒服,说在北京穿得着。
阿蓝,等着我,去北京报个道,我马上请假去看你!然后再回来安心工作。望着窗外的风景,杨波的心已飞到好远了。
从北京站出来,他走进一个小饭馆,去摸口袋的一瞬才知,钱包已不在了!肯定在车上被盗了。在他呆愣、吃惊、愤怒、无奈之后,转身挎上包出发了。他决定先不去杂志社报到了,去内蒙!如果现在不去,就只有再等一个月后发了工资才能走了,一个月,他等不了,他一天也不想等了。不就是一千多里地吗?半年多无一字联系了,杨波就是要确定一下,如果她已有了新男友,或已结婚,他也就死心了。
顺着铁路线走,不会错!
过一个站他就会停下来,找个人多的场地坐下,弹起吉它,直到所得的钱够买吃的了,晚上便歇在车站候车室。
一路走一路弹,心里想着阿蓝,感觉不到累。几天后,他本来瘦削的脸更是棱角分明,眼窝更深了,显着忧郁,透着冷傲。
现在他没了任何包裹,也就没了任何负担,只一路走,一路弹着他的吉它,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前面只有一个目标。又十天后,他终于到了内蒙,她的阿蓝的家乡。
他等在市政府的门外,等着下班的时间。
门卫“认真”看了他几次,然后问他:你找谁啊?
“刘蓝是在你们单位吗?”他小心地问着。
“你好像不是本地人啊,你是她什么人?”他很谨慎地样子。
“我是她朋友,特地来看她的。麻烦您帮忙让我去找一下好吗?”
“哦,先登记一下吧,身份证。”
“我在路上被偷了,身份证也没了……”
“那你就再等一会吧。”门卫更加狐疑地看看他,转过头去了。
下班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走出来,怎么一直不见他的阿蓝呢?
“刘蓝到底在不在你们单位啊?”杨波已有些激动了。“在啊。”
“我自己上去找”门卫一把没拦住,他跑了进去。
在楼梯拐角处,他差点和一个人撞上,抬头时,已然愣在了那里,对方也楞住了。他们两个这样对视了两分钟,还是杨波说:“阿蓝,你结婚了吗?”
“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
他们两个傻傻地望着对方笑着,然后,慢慢地又同时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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