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
文/ 馨香若兰
我走在这条小路上,不知道已经走了多久了,小路旁的野草绿了黄,黄了又緑,小树也长成了大树,你还没来。
我们说好等我复员就在这条路上见面,可是我的军装的橄榄色都淡了,你还没来,我们可是说好不见不散的呀。
你看那棵小柳树也已长成了大柳树,那随风飞扬的长长的柳条,多像是你的长发呀,它常常在我的眼前拂来拂去,你那白色的裙袂在我的心里蹁跹着,我对你的思念早已长成了参天大树,我的心里也只剩下这棵树了。你在哪里?
就在我的心快要干涸时,你出现了,在我的眼前,触手可及!你依然一袭白裙,依然是一头飘逸的长发。我的血液开始沸腾,眼睛里燃烧着一团火,我不顾一切地拥你入怀。你为什么在我的怀里挣扎呢?你越是挣扎,我越是要抱紧你,怕你再一次溜走。你在大声的哭泣,你在喊救命,为什么?难道你不再爱我?我一阵晕眩......
姑娘,你别怕,他不会伤害你的,我保证!一个苍老而又熟悉的声音在说,你越是挣扎他越是搂的紧。
是呀,他从来没伤害过谁,今天是怎么了?他就是太痴了点。
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兵回来就这样子,也许受到了什么刺激。
那为啥不送精神病院呢?
唉——
......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地说。
不——我的心好痛。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
跟我来。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对我说。她把我拉到一面櫉镜前。一个奇怪的情景出现了:一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皱纹深深浅浅地爬满了额头的老男人,正抓住一个浑身洋溢着青春活力的,战战兢兢的小姑娘。那个男人好面熟。我瑟瑟地缩回手。她不是我要找的人!
你不能再逃避了,看清楚了,她不是香,香死啦!她真的死了!她在二十年前就死了!那个苍老又熟悉的声音,字字句句都直戳我的心窝,我似乎看到我的心在滴血,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你是谁?凭什么这样说?我怒目圆睁,恶狠狠地说。
我是你的妈妈!妈妈?多么熟悉而又陌生的字眼。自从我的心里长了那棵大树,我就再也没叫过妈妈了。一丝温柔浮了上来。我缓缓地抬起头,睁开了眼睛,一个发如白雪,皱纹满脸,浑身干瘦如柴,风吹一吹就会倒的老人,在我的眼睛里颤抖着。她是我的母亲!我惊愕地看着我的母亲。我伸出手来,想抚平母亲脸上的皱纹,可是怎么也抚不平。忽然,一滴浑浊的老泪滴在我的手上,我一阵颤抖,缓缓地跪了下去,在母亲的泪光里我无处可逃地听完了妈妈的讲述。妈妈的讲述又把我带回到了二十年前:
我和香是同学,在我当兵前她爸爸看我俩情投意合,就为我俩举行了订婚仪式。我当兵走后不久,香的爸爸就过世了。新兵没有探亲假,我和香只有靠鸿雁传情。我只保存了她的一张照片,还是中学时照的。她那甜甜的笑容,又黑又长的披肩发,一袭随风舞动的白裙子,不管是在照片里,还是我的梦里都是我的最爱。我们相约,等我复员那天,在我家旁边的小路上见面,不见不散!我把“不见不散”这几个字,写了满满的两页纸,把我对她的思念,和我们就要见面的喜悦一同寄给了她。
我复员那天一到家,扔下行李就到小路上去等她。等了好久还没等到她的人,晚上我就骑着自行车去香的家,没想到在路上就听到关于她的消息。原来她的哥哥见我家穷就毁了我们的婚约,把她许给了一个有钱的人家。香不同意,她哥就把她关在屋里,在我复员前的两天,他把香硬塞进了那个男人的房间。香拿出了早就藏好的剪刀,喊着我的名字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我听了这个噩耗,当时心口就像有根铁棍子狠狠地捣了一下,就晕了过去。醒来时,我就不顾一切地奔向坟茔地。
她的新坟在荒草凄凄的茔地里格外醒目,又格外凄凉。我发疯似地用手拼命地扒着她的坟,我不相信她就这样睡在里面不理我。我没有哭,一滴泪也没有,就这样用手不停地扒着,十指满是血污我也感觉不到痛。后来来了一些人,把我拖走了。从那以后,我就不相信香已经离我而去了,我就在那条小路上等她······
妈妈的讲述又一次割开了我隐藏了二十年的伤口,以前发生的一切,就像刚刚发生过似的,让我痛不欲生。妈妈,你好残忍,你怎么忍心让你儿子再一次面对这样残酷的事实。我几乎是在责问母亲。母亲用颤抖的手抖抖索索地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张医院的诊断说明书,交给了我,上面骇然地写着:“癌症晚期”四个大字。忽然,天地一片黑暗,从我的喉管里发出了一声哀号,哀号声伴着泪水奔涌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