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报名那天，校园里熙熙攘攘，到处是学生家长和孩子，摩肩接踵，走廊里被挤得水泄不通，无论是新生还是老生，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灿烂明朗的笑容。
轮到李文军报名了。我叫一声“李文军”，引起满教室的哄堂大笑。我抬起头来，发现站在我面前的李文军，一手拿着暑期作业本，另外一只手，竟然搂着一只大公鸡。李文军又黑又瘦，细细长长，像是一条营养不良的黑泥鳅。那只大公鸡倒挺神气活现的，鲜红的冠子，随时会滴血似的，金黄的毛色，油光发亮，一对小眼睛，滴溜溜地转，它也许很好奇：这是什么地方？小主人干嘛带我来这里？
我接过李文军的暑期作业本，正要检查，大公鸡不合时宜地扯着嗓子大叫一声，吓了我一跳。我来不及说什么，只见李文军马上蹲下身子，把公鸡放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米来，试图哄着公鸡吃，以安抚这只躁动的公鸡。
“好了，李文军你可以走了，明天来领书上课。下一个，汪——”
“老师，等等，这只公鸡我不能带走，我留下它行吗？”李文军打断我的话，面红耳赤地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惹得围观的同学又是一通爆笑。
“留下它？留下它打鸣，给我们当闹钟吗？”看着李文军的样子，我好气又好笑。
“不是的，是，是这样，我想把这只公鸡送给老师您，老师您吃了，当一碗菜，吃了。”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让我吃了这只公鸡，当菜吃了？你这么瘦，你可以自己吃了补充营养呀！”
“我，我不能吃它。”在我的注视下，男孩拼命咽下一口口水，“因为，我和它是好朋友，我怎么可以残忍地吃掉我的好朋友呢？”
“老师就可以？”
“是，老师和它不是好朋友。老师教我们知识很辛苦，我想送给老师您补充营养……”
“你看老师的模样，还需要补充营养吗？”我抓起他的细胳膊，“来，咱们来比试一下，谁更需要补充营养？快回去吧，你看爷爷在外面等着，一定很着急了。老师还要继续给同学报名——”
“老师，你就收下吧，这孩子整个暑假的心愿就是养肥这只公鸡，好送给老师吃。”没想到孩子的爷爷挤过来，很诚恳地给孩子帮腔。
怎么会是这样呢？我心里这样想，但是没有把疑问说出口。
“说来话长，是这样的，我简单跟老师说说。”孩子的爷爷看出我的疑惑，赶紧解释，“我儿子儿媳在浙江打工，暑假我们托人把他送到他爸妈身边，前几天才把他接回来。刚刚放暑假的时候，孩子外婆送过来这只公鸡，当时还是小仔鸡，让孩子吃了再去浙江，可是孩子不肯吃，说是要留下来给他作伴。我们明确告诉他，开学了我们就要离开家，到镇上租房子住，没有地方养鸡，所以不如现在吃了这只鸡。”
“是啊，孩子这么瘦，仔鸡很补的，给孩子补补多好！”我插话。
“孩子不肯吃，说这么可爱的小动物怎么能忍心吃掉？直到我们跟他说，鸡是人类的一碗菜，孩子才不做声。可是我们正准备宰杀这只鸡的时候，孩子又变卦了，很坚决地夺下我手里的菜刀，说如果一定要吃这只鸡，那么他想等到开学了送给老师吃，因为老师教书很辛苦……”
“这孩子——”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孩子在浙江，只要往回打电话，就跟奶奶说，别舍不得喂鸡哟，算是把我吃的饭给鸡吃了总行吧，让小仔鸡快点长成大公鸡，长成老师的一碗菜呀……冲着孩子的这份心意，老师你就收下吧，我们带回去也没有地方养，总不能像抱娃娃似的，一天到晚抱着吧？”
“心意老师收下了，谢谢李文军！”我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心里溢满感动，“至于鸡，还是带回去烧给孩子吃了，养好身子好有力气学习。乖，听话！”
“不！”李文军倔强地摇晃着身子，态度坚决。
“我说实话的老师，我们租住的房子里，烧菜很不方便，勉强煮个饭，菜基本上靠蒸。就算我们想拿这只鸡做菜，我们也弄不熟它呀，总不能生的吃了吧。”
“这——”我字斟句酌的当儿，李文军已经麻利地用一根细绳系住了公鸡的两只脚，并把这两只脚固定在我坐着的椅子腿上，然后，孩子拉着爷爷跑了出去，直到确定我没有追上去，才回过头来大声喊“老师——再见”。
这次，孩子们没有哄笑，而是集体沉默着。可能像为师我一样，被李文军的举动感动了。
大公鸡不安分地挣扎，拼命扑腾着，仿佛已经感知到被小主人抛弃后的命运。我在心里默默念叨“鸡呀鸡呀你休怪，你原本就是阳间一碗菜——明天，你就会变成菜，滋养你那小主人瘦瘦弱弱的小肠胃！”
主意拿定，我舒心地笑了，继续专心于我的报名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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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1-9-14 0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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