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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晓媛中秋对诗集锦(11-20)
(11)《梨花丛中,泪血的歌者》
——和杨柳依依《白色的花朵》
黑白的琴键,不过是奔跑太快的日子经过的枕木。
即将遁入春泥的日历上,夕阳这颗热到融化的火车头,
终于彻底神志不清。那些日子,长出翅膀的鱼飞上陆地,
在黄昏中啄食金灿灿的虫子。
某一只可能是盘瓠的前身,其它的,
是混乱的琴音和树上滴下的松脂混合的产物。
老眼昏花的人们听着乱舞的幻影,
你对着厨房后窗,收拾着岁月的残羹冷炙,
和那一缕牵动他们梦游、起舞的炊烟。
太久远了,那个女子坐在惨白深处,
令人想起冬天漫过水位线,把屋檐和日期都遮没。
她唱起歌来,那些梨树就受刑般,吐出血丝和雾气,
把故事梗概都抹掉。以至于过了多年我们谈起,
始终没能想起她的名字。
(12)最后的光,在美人的石榴裙边飞舞
——和安石榴《光晕,已经被你写尽》
鸩酒开始有本草之香,书上隆起的烟雾里有光作祟。
挑一些尚未被污染的字句,和芹菜根一起磨碎,
放上几朵灯花做引子,季节回暖,
章节间小小的空间,便酿香了九月的诡异。
石榴裙栖息于栈桥,把跋涉几个季节的红放上栏杆。
此时海水被暮光放下,一种海鸟钻进另一种飞出的涡旋,
有人从小提琴里拉出蚕丝千丈,
萤火从礁石间涌起,飞旋,回归人们的眼睛。
你的裙摆落下的光,是一些会飞的珊瑚,
被参天的桂叶和西流的星宿争夺。
我向书中墨的流眄到过晚安,关上一页又翻开一页,
失落的枫叶飞向风中,像一支无人解读的签。
(13)《我是我的地标性建筑》
——和青峰《等待梅台风过境》
那场风像一只杯子跌碎在近旁,你噙着泪说:
不是我。这些薄如弦丝的昼夜,无糖的咖啡一直在地板上,
像坟茔里不甘躺下的人,用细微的响声和痕迹,
锯着整座城市的桌腿。一些门在夜风中开启。
一些白银器皿在静默的爵士乐里摇晃。还有桂花香——
原来此时已时近九月。躺在泥土里的黄金
全都翻身起来,提着月光和野鸟的蹄声游荡街头。
不可否认,梅台风有些失策,她在苏铁大道碰到多情的眼神,
像从天而降的山楂,砸乱了发型和冰冷的背影。
这也是先驱报上昨天的头条。窗户碎掉。面具碎掉。
人们坐在随树枝中间的长椅上,优雅地交谈,
或者只是享受黑色大衣被飘举起的瞬间停顿。
然后他们走向各自的原始章节,
那里的教堂总有绿色拜占庭圆顶。
(14)《烽火之恋》
——和子衣《在回廊里沉睡的仕女》
她吞下漫天的狼烟和白昼,一个朝代江水的流向,
在那枝毒箭到达他的胸膛之前,关闭史书,熄掉灯火。
他们玉质的骨骸,在被时间冲破之前,一直完整宛若丝绸。
冻结的风,在朝拜夕阳的路上,成为一束化石的光,
山河更替,春秋轮转之后,仍然被人们看到。
他醒来。黑色的三足鸟在墓前点了青铜灯。
河流的声响,在地层深处,打开的棺椁是破裂的茧,
无人能阻止日光对他的杀伤。
恣肆的酒香和音乐中,黑暗崩塌,从框架到细节,
白色的廊柱像象牙从地面下长出。
他穿行的人群,有冰冷气息的人群,甚至染上麦粒的黄。
他们把太阳点亮在高处,涂上香膏,熏香那些白墙。
——他绕着它们走,险些和自己的影子装个满怀。
然后看到女子,坐在花坛边,不说话。当他询问,
她张开嘴,他看到那块陈年的木炭,看到迂回的宿命和深渊。
有人按下遥控器,周围的世界闭合成一条缝。
“小心箭!”她说。“它转向了,你看。”
他微笑着,在硝烟里低声说。
(15)《空门之月》
——赠红尘
被焚之香,被钟声牵着穿过古刹大殿,
化身为绝壁的山羊,把泥泞的雨路烙上木鱼印。
人们在一跪拜间留下的包袱,解作香灰,
埋了又肥沃了后院老柏树上结的月亮。
你的胭脂在跋涉中泼洒,西风起时,
就在沙螺旋的纹理里,一阵烟般升起,
令人想起复活的人间柴禾,借着油灯,
曾熏香那么多题诗的屏风。
俯临天下,这即将斩断三千烦恼丝的柳树,
拟态着湿婆之舞,站在庙前,
多像最后一道闪电前女人的面孔。
月亮像成熟的柿子,落下来砸中它,
它从此改变了身份。
(16)《尝一口谬误,你说“好酒!”》
——和晓风白莲《在谬误间流淌》
多年来,他们一直在争论黑与白,
争论用盗泉洗出洁白的骨骼,
争论黑天鹅的羽毛燃烧着放进佳酿,
会不会有五彩的小浪尖,从酒坛里升起,
像海豚绕着波纹游一整圈。
我们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那种叫谬误的物质,
长在冰川纪,在人类学会直立行走的时候,
它已经有了切玉如泥的翅膀。当我们围坐对饮,
它割开封藏的老酒,把最热的非洲日光最冷的冰晶
都混沌成一杯乾坤。我们轻啜一口,
你说“好酒!”然后我们迎着九月的暖流
把它倒进大海。很快会有更多的人露出不辨是非的微笑。
我们站起来,相视微微颔首,目光如此邪恶,
如此天真。
(17)残局,拜缺月所赐
——和杨柳依依《收拾着岁月》
九月的石砾有瓦质的肋骨,落叶像霞光泻下,
异形的骨骼便从废墟底部开始生长。
你有荒原的高度,和一盏挂在草帽檐上的灯,
迎风的棋盘之上,蝾螈蹲在夕阳里远望。
而半熟的诗句躲在酒的溪谷尽处。
月光加长了夜的脚步,在田野里走动的风声,
很快就登山了山脊。此时,你站在院落中,
手中有红缨,想套住月亮栅栏中跑出来的野马,
好逃离手心被煤灰淹没的迂回,和不断拔节的秋凉。
它长得那么高那么犀利,几乎顶破夜空。
岁月,这个味如嚼蜡的词语,在碟子里,
和着古老的白醋和夜色,被我烙得金黄,喷香。
今夜,微酸的禅意让我们有话可说。
(18)《谨慎的月光》
——和红尘《盘长结》
打开闸门,共工的后代将月亮放入大海。
这只多宝鱼通体泛红,因吃掉了高粱酿成的醇香而蹒跚。
在它途经人间之前,亦神亦妖的雾气告诫河段:
打开城门,放下吊桥,让她的车辇经过。
但这次她不再乘马车,那些飘飘摇摇的缰绳,
是一些祈祷中的盘曲的手指,涂成樱桃红的指甲薄弱如城。
它们有柔软的耳根,比三月的花朵还要轻信。
华服之下,膝盖上那个蝎形伤疤,
便是一次摔跌的证据。从此,她只步行。
都说月光里能抽出发丝,洁白如雪,
如果恋人们戴在腕间,便会受到祝福。
只有月亮知道,这不过是瑶池的水波编成的假发。
长发姑娘的辫子,早就随着传说,
一起葬了。
(19)《在前线,我们和敌军交换圣诞礼物》
——和青青子衿《长相思》
“妾身守空闺,良人行从军。自期三年归,今已历九春。”——曹植《西北有织妇》
你无法想象,那些战壕像打不通的运河,
壅塞我们的人生如此之久。我们有如血的蔷薇,
也有黑色的蔷薇,在隆隆炮声中,
从天空飘下灰黑的花瓣,或者说更像烟的灰烬,
掩埋掉一些人回家的草图,和关于战争的洁白想象。
打开军服扣子,塞进一枚细小的叶片。
硝烟令我们盲目,在从军的路上,
沿路的植被是我们保持方向的唯一线索。
我在寒冷的露珠里读到雪,读到驯鹿远去的蹄印。
敌军里突然有人喊道:“圣诞快乐!”你不知道,
这是这些天唯一听到的,另一种语言说的鲜活的声音。
我们爬出战壕,像一群保存冬季的守财奴,
一瞬间交出了所有冰雪。在中间带上,我们唱歌,
我掏出你的照片,递给那个素不相识的兄弟。
“她真像一枝石竹花。”呵气成霜的夜幕下,
这位兄弟讲起他的故乡,童年和爱情。
它们远得比战地的星空还要稀薄,在他深蓝的眼睛里,
沉入,散开,熄灭。明天还有明天的战事,
我打赌,今晚他会梦到你。在异国的花园,
他站在门口说:我是安德烈的朋友。
而你,年老失聪,坐在窗内没有听清。
面前的台历上,写着1975。
*本文故事取自一战真实故事。
(20)《冰糖苹果》
——和杨柳依依《不断拔节的秋凉》
你挂在秋凉涌出的河口,发丝不乱。
弹下肩头的水珠,你借着秋阳下的阴影,
给自己朝西的发髻刷上乌漆。
河洲的野花像贪吃的鸟,曾经栖息在此,
吃掉草种和土壤里的油,
过于急着流向下一程的晚春时,
匆忙中容易在树桩和捣衣石上留下牙印。
你眉头上有霜,有寒夜的铜盆里积累的白,
和一身孑立的仪态。你的沉默是一根高挂的树枝,
伸出手掌,拒绝所有的逆光和洋流。
你存活于冰河世纪,当酷寒与大地有了越来越深的裂痕,
你带着鲜红的包袱一直往南走。
现在你歇下来,像一只被冰封的红雀。
有人摘下你,咬一口,说:原来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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