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真让人无可奈何,他老了,每个人都看到了他的变化。他的脸不再红而是发黑,鹳骨瘦在脸上刺目,整个人缩了一圈,衣服套在身上过于的肥大。他还是拉上木车,绳子跨在肩头,到村东给他哥哥一家人拉水。车上放着六个塑料桶,每个装六十斤。多次,弯着腰,嘿嘿的用力爬坡,车轱辘不动,他往前一耸一耸,遇到时我就在后边给他推。刚刚上坡,他就回头问我要烟,我给他并给他点上,他吐一口烟雾,说,祥,还是你好,再给我几颗。后来听到他丢失了,村里红白事见不到他,谁也不知道他哪里去了。可是我见到了,在县城的小街上,他流连在摊位前,那些卖炸货的摊位,总有剩下的碎末,他就过去讨要。我掏出手机往家打电话,却没有人接,或许他的哥哥下地还没有回家。我也没有过去喊住他,也没有回家去说,我想他会回来的,等他在外边转够了转累了。
他是回来了,却病入膏肓,躺在厚厚的麦秸上,冬日的阳光从门缝里钻进来,给他些许的温暖。母亲去看过,回来给我说,他一个劲的嘟囔,给俺输液给俺输液。我听了却心中凄凉。人都有求生的欲望,即便他是傻,他的玻璃瓶和碗还想拿起来啊。没有几天,我上班的路上,他的哥哥给我打电话,我就预感到,他真的走了。
这一天很冷,他在人世间也就只有这一天了,过了中午就要在土里长眠。送行的人们聚集在一起,这个院落里只响起兰姨的哭声。他没有讨到棺材,躺在一个漆黑色的大衣柜里。兰姨走过来,说,让我再看看他。我给他做的棉袄棉裤呢?活着的时候让他穿,他骂人,草娘二百的骂,谁让你们疼俺啊?!甭管俺。这回他不做主了,让他穿着走。人们又到小屋里一阵忙活,找到了。人们嫌费事,说不过是活人的眼目,放进去就行了。抓住旧衣服,一个袄袖一个裤脚撕开,而后把新衣服掖在他的旁边。等到其余的物事准备好了,拿来盖子,举起锤子,白亮亮的钉子钻进木头里,他就安静的躺在柜子里与世隔绝了,再也见不到一丝阳光。华舅抚摸着柜子,喃喃的说,对它记忆太深了,小时候曾经躲在里边捉迷藏。是啊,再也无法回到往日了,他躲在里边,再也不会冒出头说我在这里呢。
中午没有安排饭菜,不像红白事那样大操大办。等我吃过饭再去的时候,院落里空荡荡,送殡的人们已经出离了村落。往回走的时候碰到他的哥哥,说,埋了。两个字结束了一切。幸好提前给他买了两元的烧纸,烧纸在寒风里燃烧,我只能尽到这样的心意。
村里依旧有红白事,只是人们都在问,怎么不见傻元了?忽又顿悟的样子。知道了又能怎样?除去唏嘘几下,他们生活的脚步依然继续。
却再也见不到傻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