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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一声怪叫 于 2011-8-21 21:28 编辑
我们的心脏,我们的疼痛
——关于《迫在眉梢》
我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经常会有莫名其妙的、突如其来的恐慌。用医学上的术语来说,叫做心悸。我常常疑心自己的心脏有问题。庆幸的是,体检结果显示,我的心脏看起来还很健康,丝毫没有要罢工的意思。但这并不能阻止这种很操蛋的感觉的时不时不请自来。我曾对此百思不解,有一次看了一部电影,突然理出了一点眉目:虽然我的心悸和心脏的物理属性没有关系,但实际上,又确确实实是它引起来的。心脏这个东西太复杂了,太玄妙了,你永远不知道,它下一秒会不会在哪个地方给你弄个乱子。比如说,在上面开个洞。这种可能性并非完全没有,你永远不能排除它。所以,你永远不能心安。真正让你不能心安的是,如果它罢工了。你怎么办?这时候,你需要两样东西,一样是钞票,一样是上帝。
要命的是,这两样东西,我一样也没有——当然,这两者,其实是在一起的——这才是关键所在。
我承认自己是个悲观主义者,想法总是过于严重,但是事实上,即使我想要乐观,也是没有可能。很多年前,我曾目睹过一个年轻的同事之死——那时,她才二十出头,突然被查出得了白血病。她毫无悬念地病死了。面对高达几十万的手术费,除了一些常规的用药,她和她的家人甚至没有想过,应该试试手术。这件事总是让我异常悲伤。我悲伤的根由并不在于她的死得太年轻,而在于她和她的家人,除了接受残酷的命运之外,不光完全没有办法可想,甚至完全没有想过,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这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这件事给我带来的直接后果是,我会经常恐慌。比如说,常常无端地突然想起,如果说有一天,我得了一个什么病,结果会怎么样。这个问题经常纠缠我,思考的结果让我很绝望:如果以现在的物价指数,这个病在二十万元之内,我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如果超出这个价位,那我的结果和那个同事是一样的。这种恐慌感一直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这部叫做《迫在眉梢》的电影中也有一个缺少钞票的父亲。这个叫亚瑟的男人很努力地工作,但仍然一贫如洗,没有房产,没有债券,没有投资,全部家产是1000元的银行存款,因付不起银行的分期欠款,他的车被银行拖走。这还不算,噩梦再次攫住了这个贫困的家,儿子迈克尔被发现心脏出现的严重的问题,面临二十五万元的天文医疗费,而且他的保险远不足以支付这笔钱。走投无路的亚瑟持枪劫持了医院,迫使医院给迈克尔手术。
让我感慨的是亚瑟异乎寻常的乐观和镇定。虽然工作很不顺利,找兼职的努力也失败了,但他仍然很开心地送妻儿上班上学,带儿子做礼拜,参加儿子的运动会。他居然一点不怕,挣不到钱,他们全家就要流离失所,饿死街头。甚至得知儿子的病,他只是为儿子的病情感到伤心难过,居然一点也不担心庞大的医疗费用。他淡定得完全没有天理。如果换作是我,第一反应只怕不是关心这病如何,而是关心治好这个病需要多少钱。后面我很高兴地看到这个倒霉的男人终于遭受了与他的镇定不相符的命运,否则的话,就太让人气愤了:凭什么你就敢如此镇定,就敢觉得你不用为医疗费用担心?保险公司很华丽地玩了他一把,他只能得到十分之一不到的赔偿。美国这样的所谓公平正义比阳光还重要的地方,也不会是穷人的天堂,这是让我这种心理阴暗的人很解气的事。
前一段时间,在网上看到一个新闻,说是一个什么公司,评出中国是世界上最拜金的国家。另有一个公司,又评出,由于道德沦丧,腐败横行,正义不彰,人与人之间唯利是图,中国的人际生态迅速恶化,正在变成一个不适宜生存的地方。有高人对此分析说,中国是个没有宗教的国度,因此,在社会转型时期,容易造成道德滑坡。这其实是一种很扯淡的说法。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恐慌感已成为一种社会常态。这和宗教无关,只和制度的设计的合理性有关,其实我们看到,拜金和唯利是图的地方,并不只是没有宗教的中国,而是世界性的病症。电影中,亚瑟对迈克尔说,要努力挣钱,那怕偶尔违背良心。宗教这个东西,它的作用大约就是使人内心能够宁静,但是,一个人要内心宁静,恐怕首先要能够有安全感。对于穷人来说,金钱就是他们的宗教,是让他们心灵能够安静的东西。透过迈克尔的心脏上那个洞口,我们看到的是这个社会公平、正义的缺位,基于此,我对拜金和唯利是图的人持同情、理解和支持的态度。
这部电影最大的败笔在于,亚瑟明明缺少钞票,却很搞笑地拥有一个上帝,所以,即使他没钱,也能打动医院的总监,给儿子换来活命的机会。当然,这很安慰人。不过,在我看来这是个伪上帝。是的,这是一个邪恶的伪上帝,虽然他总是说,我和你们同在,但事实上,我们知道,像上帝这一级的领导通常都不太上班,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和富人打麻将。在失序的社会制度下,这一个美好的结局,最终只是一个谎言。国际歌说,这世上从来没有救世主。金钱比上帝可靠,如果不相信这个伪上帝,那么,老老实实地,背起长铳去打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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