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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寂大境门 [复制链接]

运涛

主楼

发表于 2011-7-8 07:4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中学时代看过一部《吉鸿昌》的电影，有一幕印象特别深刻：吉鸿昌率领数万抗日同盟军在巍巍长城上宣誓出征，抗击日寇，收复失地，场面非常壮观和震撼，气壮山河，声遏云天。后来知道，吉鸿昌誓师的那段长城在张家口，率军北出的城门叫大境门。
　　于是萌生了一个心愿，一定要亲自登上“长城第一门”大境门，感受慷慨悲歌的人文环境，感受口内口外的多元文化。
　　在民国时期，有一个地理区域叫塞北，包括热河省、察哈尔省、绥远省、宁夏省、蒙古地方五个省区，蒙古在苏联的支持下于一九四六年从中国领土分裂出去独立了，塞北四省也已经全部撤消，划入河北省和宁夏回族自治区、内蒙古自治区，只是在一些反映历史题材的影视作品如《吉鸿昌》中偶而提及。大境门就位于当时察哈尔省省会的张家口，抗日名将张自忠曾任察哈尔省主席。张家口也一度为内蒙古自治区的首府，刚解放的一九四九年十一月，内蒙古首府从王爷庙（乌兰浩特）迁到张家口，但中央不愿接受少数民族自治政府的首府离首都北京太近的事实，毛泽东找乌兰夫谈话，说：“你们借荆州要借到几时呀？”然后同意把乌兰夫老家土默特旗所在的绥远省划给内蒙以实现“蒙绥合并”作为内蒙古政府撤出张家口的交换条件，还很关照地说：“蒙绥合并以后，选归绥做首府还是包头做首府，有你们自己决定”，最后乌兰夫选择了归绥，并于一九五四年改归绥为“呼和浩特”。
　　从张家口火车站徒步去大境门，阳光照射在身上，虽是四月初，却觉得衣服穿得太多，很热很多余，也就走一个小时左右时间，没有大境门的详细路标，没有一辆接一辆的游览车，灰尘四起，狼藉一片，路边房屋上全写着用白石灰圈着的“拆”字，当我站到一座墙皮脱落的古城门下时，还在怀疑，这是否真是著名的万里长城四大关口之一。
　　直到看见著名的长城专家罗哲文题写的“大境门”碑，才确认自己眼前的就是全国唯一一座以“门”命名的长城关隘“大境门”。记得城门上是有字的，这一面却没有，于是穿城门而过，到另一面看到的才是“大境门”正面。
　　女儿墙下有高维岳写的“大好河山”四个大字，高维岳是北洋政府时期的奉系将领，一九二七年时察哈尔省的军政一把手-察哈尔都统，也是我的东北同乡。
　　“大好河山”字下部分被遮盖住，正在进行维修，两个古代戎装士兵的塑像一左一右，站立门的两侧。
　　看到门外依山有一组古代建筑群。有一座四角亭，叫卧龙亭，是因为发生一段与大境门有关的故事而修建的。康熙三十六年，皇帝在大境门誓师，亲征葛尔丹，平叛还朝，又来到大境门，正值夜间宵禁，守城士兵不开城门，皇帝无奈，只好露宿城外。第二天天亮，城门开了，皇帝才得以入城，他不但没责怪守城士兵，反而予以奖励，勉其忠诚。乾隆年间为了纪念康熙帝，在他驻跸的地方修建了卧龙亭，其中龙是指真龙天子的皇帝。
　　亭后有一庙，叫二郎庙，雍正年为镇西沟水患，保佑百姓平安而建。我进去，唯一一位小道士卖了我一张门票，十元钱，正殿塑二郎神和啸天犬，东西配殿塑福、寿、财、喜四神。我是唯一的游客，小道士一再劝我烧香许愿，我没有听从，本来也不是不可以捐些香火钱的，但已经花钱买了门票，就感觉不欠它什么了。道教的教祖老子认为“治人事天莫若啬”，少费谓之啬，就是时刻要节省，我不多花费香火钱，也正是遵从了小道士的道祖之训啊。
　　为什么二郎庙香火不旺？我觉得与卧龙亭关系很大，二郎神是治水的，而龙是施水的，两者正相克，龙都跑到了庙门前来，二郎庙又怎能兴旺呢！
　　我回到门的背面正式登城，门票也是十元。登城的心情十分激动，这是明代万里长城，世界上的奇迹工程啊！当然，现存大境门是顺治元年在原有明长城的基础上开豁筑门，开通了一条直通塞外的通道，拱券式大门的城门高十二米，底宽十三米，进深九米，东西两侧有城墙与拱门相接。门西侧是登城墙的台阶，在城墙上向西走，一直与西太平山相连，有一座敌台，出于保护的目的，不允许攀爬。有一座馒头形黄土堆，就是古代的烽火台，原始的军事通讯设施，白天烧狼烟，夜晚点燧火，全天的信号都是比较畅通的。长城皆沿山势修建，就地取材，以石垒筑，灰浆勾缝而成，并不都是清一色的青砖。
　　左侧有一座水泥建筑，与长城的古老不相称，我觉得保留在景区内，一定有其道理，走近前，有牌子介绍，是解放张家口前沿指挥部，一九四八年十一月，杨成武率华北人民解放军二十兵团包围敌军于张家口、宣化之间，隔断两地联系，十二月二十日与入关的东北野战军会合，打响解放张家口之战。
　　二十一、二日，消灭了新保安的国民党第三十五军，致使陷入绝境的张家口守军开始突围，可是，严阵以待的解放军已经占领了周围所有高地，并已构筑起坚固的工事，杨成武将军便是在这所前沿指挥部下达作战命令，指挥部队将五六万敌人压缩包围在大境门外的西甸子二十里长的狭小沟内，经过一夜战斗，从大境门至西甸子的敌人被打得溃不成军，落花流水，张家口解放。除兵团司令孙兰峰带少数骑兵逃跑外，敌十一兵团五个师、两个骑兵旅五万四千人被歼灭，仅被俘获的将级军官就有十三名之多，包括中将军长袁庆荣，解放张家口奏响了平津战役的胜利序曲。
　　向前望，长城绵延没有尽头。向墙外一看，忽然整个视野里充斥黑色的旋风，铺天而至，顿时天地失却了颜色，沙尘呼啸，我一个人独立高高的长城之上，感到如一叶扁舟在海浪中飘摇，气氛像大战前一样变得肃杀，游兴似乎也被吹散，这就是沙尘暴罢。这是我亲眼看见沙尘暴如此规模如此迅猛地形成，浑身战栗，阵阵地发冷。
　　当年，应该也是在高山上，在冷风中，一批批的热血健儿，面对口外的强敌，日复一日，守卫着京城的屏障北大门。张家口是长城防线宣府镇的要塞，有明一朝在阻止蒙古军队的进犯中一直发挥着重要作用，终明一朝，尽三百年，在历次大小战争中从未失守过，故以“武城”之誉而雄冠北疆！
　　张家口以及大境门见证的不仅是轰轰烈烈的战争场面，明代隆庆、万历年间，明廷与蒙古俺答部之间实现了“茶马互市”。张家口的功能也相应发生变化，由单纯的军事城堡演变为兼有贸易功能的城市。一般人都知道山西人从山西中部和北部出发，出外谋生“走西口”的故事，西口即山西省朔州市右玉县杀虎口，其实，山西人进入蒙古经商除杀虎口之外，还有一条经大同出东口进蒙古的线路，东口即张家口。西口之所以名气大，得益于那首著名的河曲民歌《走西口》：“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在难留，手拉着哥哥的手，送哥送到大门口。”实际上，西口、东口都是山西人走口外经商的通道，东口的张家口更是有着北方丝绸之路之称的古商道张库大道的源头暨贸易集散地，号称“陆路商埠”、“皮都”。
　　在大境门内，曾经有多少因饥荒而走来的难民手捧讨饭碗到口外；在大境门外，又曾经有多少已经富裕的商人把大量白银运回口内。曾经繁华的大境门，曾经拒绝皇帝入城的大境门，如今不再是交通贸易的枢纽集市，不再是重兵扼守的军事要塞，只有两尊塑像孤独而象征性地站立着。
　　我伫立墩台之上，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忽然又想起那首柔肠百转的歌词：“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苦在心头，这一走要去多少时候，盼你也要白了头。紧紧地拉住哥哥的袖，汪汪的泪水肚里流，虽有千言万语难叫你回头，只盼哥哥你早回家门口。”
　　尽管战争和灾荒让很多人流离失所，但人们热爱生活的情义永远不会变，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