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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团上的红歌
老公被单位选去参加红歌赛,又发衣服又戴大红花的,羡慕的我直流口水!一个劲地后悔当初没选个大单位,如今连唱个红歌都凑不齐人数。老公不以为然,笑着编排我,就是你们单位举行红歌赛,你也选不上,你五音不全,唱得歌“呕哑嘲哳难为听”。我气愤,说我不会趁汤和泥,光张嘴念歌词,不出声就得了!反正是合唱,缺我一个音也没大关系!逗得母亲笑出了声,说我想唱红歌想疯了!忽然眼睛一亮,对老公说,对了,还有一招。可以让我妈替我!害得老公一口刚喝进去的水做了喷雾状。
母亲目不识丁,却非常喜欢唱歌,而且是唱得都是红歌,像什么《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在希望的田野上》、《咱们工人有力量》等等,她都唱得相当的好。而且她唱歌有个特点:唱歌的时候手里不闲着。一面唱,一面编着手工活。
阴雨绵绵,无法下地,也无法出行的日子里,母亲要么把她晒好的成捆的梃子搬出来,将苘麻的茎划开,将苘丝搓成粗细适中的麻绳,引上大洋针,将梃子一根一根地排起来,拴盖顶子;要么就把风干已久的腊条拿出来,略湿湿水,在模子上打底子,编筐头子;因为腊条和梃子有限,最常见的就是她拿出一抱抱的晾晒干透的玉米皮和玉米芯儿或花生壳来,坐在门前的长廊下,唱着歌儿编蒲团。数个皮叠在一起,再拼接起来,绕来绕去就打出个圆底,再接着往上编,编成个空心的圆柱体,从底端留着的小孔里塞进去玉米芯儿或花生壳,一个用来当座位的蒲团就编好了,坐上去软软的,舒服极了!
“花篮的花儿香听我来唱一唱唱一唱,来到了南泥湾南泥湾好地方好地方,到处是庄稼遍地是牛羊……。一曲终了,又唱“解放区呀么嗬嗨,大生产呀么嗬嗨,军队和人民西里里里嚓啦啦啦嗦罗罗呔,齐动员呀么嗬嗨……”。激情荡漾、眉飞色舞。唱到高兴处,还会喊我们过去,教我和弟弟妹妹们唱《歌唱二小放牛郎》:“牛儿还在山坡吃草,放牛的却不知道哪儿去了,不是他贪玩耍丢了牛,那放牛的孩子王二小……。”那会子我们还在贪玩时期,对什么歌都不感兴趣,总想找机会溜掉。她就用草苫子在我们周围围个圈,让我们一人坐一个蒲团上一句一句地跟她学,直到学会为止。那会儿,我就因为老跑调一直被她批。
母亲独唱时,声音忽高忽低,有时候只是哼哼曲子却不吐字。我发现,边劳动边唱歌的人,最美丽。因为他们的歌是发自心底。就像山野传来自编自演的牧羊曲,就像蒲团在母亲的手里上下翻飞从她嘴里吐出的音符。蒲团一个个摞起来快成了梯子,我也终于发现了母亲的秘密。每天晚上,当我们熟睡时,她都对着我们家唯一的收音机听点歌节目,还跑到大队部的夜校里跟人切磋技艺,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学习。
每年的七一,红歌遍地,一如昨日般铿锵有力。蒲团温暖、暄腾,却成为了昨日的一抹永恒的记忆。那双会编蒲团的手,早已青筋暴露、沟壑纵横,端起一只碗来都会轻轻摇晃,但她漏风的牙齿里依然会飘出含混的红歌的调子。蒲团上的红歌,心中不灭的记忆,温暖着我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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