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又该上班了,得赶上最后一班车,回到湘江河畔的这个小村,这里是我工作的地方,也是我的家。上车前买了爸爸爱吃的鸭脖,再打了个电话给他,通了,却没人接,真有点担心,妈妈在市区哥哥家带小侄子,爸爸独自在家,怎么了呢?猜测也不会有结果,猜测只会让我心慌。赶紧给邻居打了电话,还没容我开口,她在电话那端说开了:“你爸没事,刚才还看到呢!又没人接电话是吧?肯定又是没听到。不要担心的,你不在的时候,我们都留意着呢!”
“谢谢啊,要是看到我爸,麻烦你告诉他,我马上就回来了。”
挂掉电话,我轻舒了口气。
怀念从前
汽车在高速路上行驶,看着女儿在怀中沉沉入睡,我已不再是当年那任性的丫头,有了自己的家,有了孩子,真的开始懂得父母的心情了。
都说母爱温柔多一点,父爱严厉多一点,我的父母似乎刚好换了个位置。妈妈很严厉,对我们要求很严格,常告诫我们做人要独立,知大小,懂进退;为人要谦逊、正直、善良。至于父亲,总是看到他忙碌的身影,很少有和他交流的机会,但他很温和,从不曾打骂过我们。我们兄妹三个从小敬畏妈妈,从不惧爸爸,在他面前,理不直,气很壮。小时候,我从不午睡,中午常偷跑去池塘边钓鱼、游泳;拦截我们的任务自然落到爸爸的肩上,他知道我主意多,把大门关上,搬一张大竹床,摆在侧门口,让我躺在他的旁边,然后从内把小栏门给闩住。要想出去,除非从他身上跨过,再跃过小栏门,不能发出声音,否则吵醒了爸爸,那就不可能出门了。
不过这都难不倒我,爸爸一大早起来干农活,中午总是很快就睡着,几番试探,确信他已熟睡,悄悄起身,从他的肢体间蹑手蹑脚穿过,再翻过那道栏门,一路小跑,已不见我的影踪…
想起这些场景,我忍不住笑了。小时候的自己真是顽皮,让爸妈操心了。而现在,他们渐渐老去,我还不曾为他们做过什么,他们一直挂念着我们,真是愧疚。
痛并感动着
爸爸一直血压很高。尤其最近,他自己的感觉都很明显;甚至,今年三月,在我去县城培训的前夜,他把生产队的帐本拿出来,就今年以来的帐目一一向我交待清楚,弄得我一头雾水,末了,他蹦出几句:“这人哪,说不清楚,要是突然没了,这些事情就没人能搞清了…”
“好好的,说什么胡话!”我打断了他的话,心,开始收缩。
他却仍然继续:“我交待给你也算保险,总还是有人清楚这帐目,我的记忆力不如以前了,经常不记得把帐本放哪儿了,有时要找半天,你可以帮我记着…”
听着我就受不了,忍不住大声说:“我不记得你什么帐本,也不想记,你做的帐你自己管!还有,记得按时吃降压药,让妈回来,我带你去市里医院做个检查!”
“不要告诉你妈,你哥他们在市里,也不容易,你妈要送轩轩上学,我也就是这几天感觉不舒服…”
“反正你那帐本我记不住,医院倒是一定要去!定期做个检查总是好的。”
我一直有失眠的习惯,那晚,更难以入睡了,心里不安得很,烦燥得很。
第二天清晨五点半刚过,闹钟就响起来,我得赶上六点的车,才能准时参加培训,出门前犹豫了,但还是去了爸的房间,轻轻叫了他,爸很快起身,要送送我,其实从家里到大马路也就十米。他知道我从小怕黑,非常胆小。虽然我一直很坚强,可每一次面对,总是需要鼓起很大的勇气,自己想起都觉得有些丢人,他倒是不介意。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他,清晨醒来后,躺一会儿再起床,就不会头晕了。我坚持不让送,他还是穿上衣服站在了大门口。直到我上了车,门口的灯还亮着,鼻子开始酸酸的…司机是认识我的,热情的打着招呼,我一边努力的吸着鼻子,一边应着,车窗外小村渐渐离我远去,灯依然亮着…
回家时特意经过市区,买的第一件,是降压的,纯中药的。听说,西药降压副作用大,爸爸很排斥西药,说是长期服西药,老年痴呆症的几率大很多。其实也试过不少饮食调理方法,有些效果,就是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或许是他的心里很烦,有些事情我不应该告诉他,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还让他担心了…
爸爸,我们一起登上长城吧
也许因为年纪的原故,爸爸的话多起来了,时常说起年轻时在外打拼的事,时常感慨时光流转,世事变迁。
尤其最近几个月,传来这样的消息:某村、某人,因查出患上癌症,儿女们很积极,动了手术,花了不少钱,但没多久就去世了,然后举办很隆重的葬礼。父亲很是感慨,那天晚饭时,他很郑重的说:“如果有天,我也得了这样的病,可不想去医院挨刀子,一把年纪了,临了,还受这罪…”
“嗯,我觉得也是。”一边说着,我一边放下了碗筷:“不过那要看您什么状况了。”
“你说说看。”他没有看我,继续吃饭。
看着父亲,我从未像此刻这样平静:“如果年纪很大了,而且手术涉及心、脑,危险系数又很高的话,那就真的要考虑了。”
父亲看着我,点点头。
“不如我先陪您好去旅游好了,就从这个暑假开始,虽然不能走遍全国,但只要是您很想去的,我会尽最大的能力,帮您达成心愿。”
父亲的头点得更重了,我看到了他的微笑,会心的微笑。
“以后的事再说吧。不如告诉我您想去哪好了。”接着我们父女俩讨论起来。
“您虽不是英雄,但绝对是条好汉,哪天时间合适,身体合适,我们去北京,看升旗,一起登上长城。
“您还没坐过飞机的,高铁在湖南也开通了。这样吧,乘飞机去,坐高铁回…”
尾声
坐在电脑前,我开始计划行程,一个个字符清晰的从键盘跃出,心里暖暖的,长城仿佛就在眼前,视线却渐渐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