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话题：孩子的故事-----好样的，老张 [复制链接]

郭萍

主楼

发表于 2011-6-1 15:2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木门长子于 2011-6-1 20:51 编辑

　　妈妈离开爸爸是我的主意，因为我瞧见了爸爸跟那个打扮得像妖精的女人在惨白的月光下接吻。
　　那天晚上的月光特别白，照得人心惶惶。我独自一个人在家，总感觉有什么事儿发生。妈妈是企业部门的经理，经常很晚才能回家吃饭。爸爸自己经营一家机械加工厂，每天都匆匆忙忙，所以我习惯了孤独。
　　门外传来熟悉的汽车声，我知道是爸爸开车回来了，急忙冲到窗前，看到了那一幕。
　　妈妈带我离开熟悉的家，搬到离她单位不远的新家，那时我刚刚十三岁。第二年的夏天，老张走进了我的家。
　　叫他老张对他有点不公平。其实他一点也不老，梳着短短的平头，高高的个子，炯炯有神的眼睛充满自信，帅气的面庞透着男子汉的刚强，这与白面书生的爸爸形成鲜明的对比。不过，奶奶告诉我，老张是转业军人，很粗俗，脾气不好，要提防着他点。
　　老张没结过婚，妈妈不告诉我为什么，我也不问，反正他对妈妈好就行。妈妈要我叫他爸爸，我开口就叫他老张。他并不介意我叫什么，似乎与我很友好，见面就送我一双篮球鞋。我鄙夷地撇撇嘴，和爸爸给我买的名牌鞋相比，太小儿科了。妈妈生气地骂我没良心，老张不在意地耸耸肩，拿起篮球出了门。
　　因为妈妈忙，老张自告奋勇地参加了我的家长会。老师请家长讲话，他积极地发言，拿出在部队当副营长的的嗓门，请老师严格管教我，必要的时候可以用武力解决。他的话博得家长们的阵阵掌声，却招来了我的极度恼恨。
　　什么东西！竟敢让老师用武力来对付我！我赌气地回到家，看到他放在床上的兰色篮球背心，不加思考拿起来就扔到了窗外。
　　夏日，午后的阳光很足，一些怕晒的女孩子打起了漂亮的阳伞，撑起一道道靓丽的风景。老张的背心歪歪斜斜地飘着，悠然地落在了一把红伞上，又不情愿地离开了姑娘的伞，跌落到地上，恰好被走到家门前的老张看到。
　　臭小子，你等着！老张咬牙切齿地拣起背心，冲着窗户喊。
　　我把门反锁，不管他怎么叫都不开门。他从邻家阳台爬进来，火冒三丈地站在我面前，大声喝斥我。我以为他会用武力解决我们之间的事儿，可他只是大手挥舞着，拍打着空气。
　　我傲然地站在他面前，丝毫也不惧怕。他看我不在乎他，不再对我吼叫，回身就把我最喜欢的名牌球鞋扔到了窗外，还竟然对窗下拾垃圾的老人喊道，你拿走吧！
　　我狂怒地抓住他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一口。他镇定地站着，一声不吭。等我松开口，嘴里感觉到了腥味儿。再看老张的胳膊，深深的牙印上布满了小血珠。
　　臭小子，还行！他理也没理胳膊上的伤，看着狂怒的我，赞许地说道。我摔门进了房间，不再理他。
　　妈妈从单位回来，晚饭时看到老张胳膊上的伤痕，关心地问，你的胳膊怎么了？
　　他看看我，狡黠地说，不小心让被人家的宠物狗咬了一口。妈妈看看他又看看我，叹息一声。我佯装什么也不知道，低头猛吃。
　　成绩单呢？妈妈问我。我看一眼老张，怀里揣个兔子。
　　没发。老张看也不看我，接过妈妈的话。妈妈挟了青菜放到我的碗里。老张也学妈妈，却挟了一块我最讨厌的肥肉放到我的碗里，假装关心地说道，你太瘦了！
　　看着肥肉，我恨不能再咬老张一口，可在在妈妈面前我却不能对老张发火，我怕妈妈难过，更怕老张把我的成绩单交给妈妈，要是妈妈知道我这次语文只考了四十分，我就惨了。
　　我以为老张从此不再敢管我，可我却大错特错了。天刚蒙蒙亮，他就来掀开我的被子，拎小鸡一样把我从被窝里拽了出来，勒令我跟他到广场去跑步。
　　我想拒绝，可他的力气太大了，怎么挣扎也摆脱不了。
　　妈妈在一边劝我，去吧，你太瘦了，锻炼锻炼就会壮起来。要不，一天到晚总感冒，真让人操心。妈妈说着眼泪就要流下来。
　　我最怕女人掉泪，得了，认命吧！
　　我跟在老张的后面，绕着广场一圈一圈地跑步。广场的人不太多，老张在前面轻松地跑着，背心很快湿透了。清凉的晨风吹到我的脸上，困意渐渐消去。我在他的后面边跑边在心里骂，死老张！臭老张！可我不敢反抗他，他手里攥着我的成绩单呢。
　　带一身热汗回了家，老张跑进卫生间开始冲洗。伴随哗哗的水声，他像乌鸦一样大声地唱起部队的歌曲。妈妈听着老张的歌声，很陶醉。我嗤之以鼻，什么年代了，还唱那种老掉牙的歌！
　　我脱下臭鞋，刚想再躺回床上睡一会儿，可老张命令我跟他一起冲洗。尽管水不太凉，可打在身上也特别难受，尤其是眼睛受了水的溅射更难受，我想哭可还是忍住了，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样跑步冲澡一段时间后，我不再睡懒觉，而且适应了用凉水冲澡，感冒自然也不敢再来骚扰我了。
　　每天早晨，妈妈早早地吃过饭上班走了，老张还得等半个小时才能上班。妈妈走后，他动作麻利地收拾好屋里的东西，然后叫上我一起下楼，随便送我上学。路上，他或者粗声大气地唱歌，或者背诵一些名家的诗篇，那些诗篇都是从我的课本上找到的，我听着都烦，可他却背得津津有味，还逼我跟他一起背。有一天早晨，他突发奇想地背诵我从没听过的温庭筠的诗《商山早行》，而且声音特别大，惹得行人纷纷投他诧异的目光，可他却浑然不觉，还一句一句耐心地教我背诵：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你行了吧。一听他要我背诗，我的脑袋都大了。他不管，执意要我跟着他背。我真怕了他。为了不让他在街上再疯下去，我强迫自己记忆。恰好那天上语文公开课时，老师讲温庭筠的诗《望江南》。我想起早晨他教我的诗，突然有种表现的冲动，于是举起了手。老师很惊讶地让我站起来，我大声地把温庭筠的《商山早行》流利地背下来，赢得了一片掌声。好友李伟的妒火如熊熊火焰烧得满脸通红。他是语文科代表，语文成绩特别好。
　　就在那天放学，我书包里的MP4丢了。虽然老师答应帮我找，可我还是特别生气，因为那是妈妈在我过生日送给我的。
　　水落石出后我才知道是李伟干得坏事，李伟也因为这件事转了学。老师打电话时是老张接的。他放下电话，看我摩拳擦掌咬牙切齿嚷嚷要报复李伟时，严肃地告诉我，猫和鱼放在一起时，猫吃鱼是它的本能劣根性，所以应该责怪的是你自己没想到这一点。同样的道理，你应好好吸取教训，反思一下自己。更要记住交友一定要交益友，要友谅、友直、友多闻，千万不要交损友……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报复了还不行？我怕他再罗嗦，急忙打断他。
　　写一篇作文，把今天的事情记下来，不许出现真实的地名和人名，再说说自己的感悟。老张命令我。
　　我鼻子差点没被气歪。当初同意他进家门，无非是因为觉得军人不会婆婆妈妈，可他比婆婆还婆婆。看我不耐烦地摆弄钢笔，他自言自语，我把成绩单放哪儿？
　　服你！我写！我嘴里嘟囔着，麻利地拿起了笔，努力地回忆白天发生的事，然后把他教育我的话写上，凑成一篇一千字左右的文章交给他。他看也没看就放到桌子上，然后拿起了篮球，命令我：投篮去！
　　我们比赛赢名牌鞋。他提出条件，他投十个篮球我可以只投五个。看着他轻蔑的神情，我火起，一定要与他对等。他轻松地投了十个球后，微笑着把球投给我，可我连一个也没投进去。他哈哈大笑，脸上现出了轻蔑的神情，这让我特别痛苦。于是我决定把晚饭后玩电脑游戏的时间用来练习投球。功夫不负有心人，两个月后，我赢来了名牌鞋。可这已经不重要了，值得炫耀的是我成了学校篮球队的主力队员。那天下午，我们与外校篮球队比赛时，老张坐在看台上对我喊，臭小子，加油！别给我丢人！
　　然而我还是丢人了，那天早晨我发现我尿床了！当老张推开我的房门叫我晨练时，我害羞地用被子盖住了头。
　　老张掀开我的被子，哈哈大笑，说，不就尿床了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谁小时候没尿过床？他拉我起来的时候，眼睛溜向我尿湿的地方，停止了大笑，流露出柔和的神情，臭小子，你长大了！
　　那天晚上放学回家时，妈妈穿着围裙站在门口迎接我，老张铁塔一样站在她的身后，演戏一般配合：祝贺你成为男子汉！
　　我自豪地搂抱一下妈妈，然后看着老张。他怪模怪样地张开双臂，弯下了腰，认真地说，小男子汉，你也得抱抱我！
　　吃过饭，我回到了房间。老张跟着过来，坐在床上，狡猾地看着我。我静静地望着他，等待他开口。
　　你可以追女生了，可你必须先看看这个！他变戏法地从身后拿出一本书递给我，是有关青春期生理卫生和心理卫生常识的书。
　　我不会这么早就追女生！我怕麻烦。我向老张保证。老张哈哈大笑地走了出去。
　　爸爸开车来学校看我，给我带来了好多零食。他不停地问我老张是不是虐待我，而且提出要我回到他身边。我生气地回敬爸爸，你只关心那个小妖精，什么时候关心过我？你没资格做我爸爸！
　　那天晚上，我告诉妈妈，爸爸要接我去他家。妈妈沉默地看着我，没吱声。老张着急了，你答应了吗？
　　他没资格做我爸爸！我生气地大声吼叫。其实内心深处，我多么希望亲爸爸是老张呀！
　　老张听到我对爸爸语言不敬时，眼睛瞪圆了，他不顾妈妈眼神的阻止，命令我靠墙站半个小时，好好反思自己的错误。
　　我不服，倔强地要他给我一个理由。
　　臭小子，你以为你是谁？你知道吗？世上有两件事无法选择，孩子无法选择父母，父母也无法选择子女。一个对父母都不尊敬的人，怎么能对社会付出爱心？他瞪着眼睛指着我的脑门教训我。
　　我哭笑不得。老张呀老张，你真是个大傻瓜，大呆瓜，大笨瓜！我不尊敬爸爸，是因为我在心里把你当成了爸爸，只有你才可以做我名符其实的爸爸！我在心里骂他，可行动上却听从他的号令，乖乖地靠墙站着。
　　老张，你要是有自己的孩子，肯定会是个好爸爸。我军人般地立正，这是他平时让我站的姿式，可嘴却不闲着。
　　我不会有孩子，部队演习落下病了。老张轻描淡写地回答我，可脸上的落寞却让我想跳起来。妈妈瞪我一眼，我马上把鼻子顶到了墙上。
　　几天后，语文老师兴奋地拿着一张《校园报》走进了班级，声情并茂地给我们诵读一篇文章。文章讲述一个孩子的东西被偷后，认识了什么是益友，什么是损友的故事，而且还提出自己的主张，交朋友要多观察，多动脑思考一些现象。我越听越奇怪，这不是我的文章吗？原来写作文这般简单！我明白是老张把我的文章送到了报社，我的心开始柔软起来。
　　再次月考，我的语文成绩达到了六十分。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兴奋地把成绩单交给老张。老张认真地看了看，从抽屉里找出那张语文四十分的成绩单，把两张成绩单位并排贴到了墙上。
　　妈妈那天晚上提前回了家，为我和老张做了可口的饭菜。吃饭时，老张开了两罐啤酒，，递我一罐，粗声大声地说道，好样的，臭小子！只许喝一口。
　　好样的，老张，我只喝一口！我学他的样子，大声回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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