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床（短篇小说12楼更新）

兰心儿

            哑床

（一）

    圣德镇二村的街中心有一棵古槐，那棵古槐苍老的躯干已经空心了，但上面的枝叶年年茂盛，年年开花，年年结一些零散的果实。果实没人敢摘，老人说，谁要是摘了古槐的哪怕是一片叶子，都会受到古槐的“惩罚”。孩子们再调皮，也没敢爬这棵古槐的。人们对这棵古槐的敬畏已经成了村里人默认的事情了。这棵古槐的枝杆上常年飘着红色的布条，不知道是谁家因什么事系上去的。
    其实，那古老的躯干，让人感觉不堪重负了，孩子们不敢攀爬也是担心这棵古槐说不上哪天会被大风折断的。
古槐在一个花坛里，镇政府的人说这是古迹，要人们保护起来。
    孩子们问老人：这棵古槐多大年纪了？老人摇头，说不清具体的年龄。只是说差不多有几百年了吧？
    如果这个村庄不通街，这棵古槐也许还在角落里沉默着。
    春日的早晨，妇人们起得比较早。胖大婶那肥硕矮小的身子早已移动到了古槐树下，她手里拿着一把菜。
    古槐树下，胖大婶正在神秘的嘀咕着什么。
   “听说了没有，昨晚哑巴的哥哥来捉奸了。逮了个正着，正在床上呢。嘻嘻……看来这次李宇红可死定了，哑巴家这次是认真的了。”
   “什么？嘿嘿……够丢人的，这次和谁呀？”
   “她孩子的爸爸，这次不是为了挣钱。”
   “我听旺旺妈说，哑巴的大哥拍完照片，一声不吭地走了。啧啧……人家真是有教养，要是别人，还不打个半死。”
   “哑巴知道吗？”
   “他知道什么？你看，那哑巴对她带来的圆圆多好，还说一个孩子好，不要再生了。李宇红这个女人手段够高明的。”
   “哑巴来了，看来是昨晚上夜班了，我问问他。”
    哑巴疲倦的身子淋浴着朝阳，他一边走着，一边不停地比划着，手势是他的语言，他不停地比比划划的，或快或慢，脸上的表情也不停的变化着。人们都好奇哑巴自己在说什么？人们想知道，但苦于不会手语，也就只能做点猜测罢了。
   “哎，我问你，你老婆好不好？”胖大婶那显得有些笨拙的手，不知道如何表达这句话才能让哑巴看明白。
    哑巴一脸的茫然，他不知道这群婆娘问他什么？
    哑巴停下手，满脸疑惑地看着她们。
   “你打的手势他看不懂得，写字他能明白的。”浩浩妈刚要拿块石头在地上写字，胖大婶给她递眼色。
    李宇红推着电动车走过来，车筐里装着满满的东西。
    哑巴看见李宇红，眼睛一亮，所有的疲倦顿时烟消云散。
    李宇红快速地打着手语，哑巴笑着点点头。
    古槐树下的妇人们睁大了眼睛想看明白李宇红和哑巴说什么。
    哑巴只是笑着一个劲地点头，李宇红嘴唇翕动着，声音很小，但妇人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哑巴朝自己的家走去。
   “这么早干嘛呀？”君君妈问李宇红。
   “去圆圆的姥姥家，刚才打电话来，说让我回去趟。”李宇红没有停下来，她一边骑上电动车一边应和着这群好奇的妇人们。
    妇人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李宇红，想从她的身上找点可疑的迹象，也好让这棵古槐树下有新的话题。
    李宇红走远了，胖大婶朝她身后狠狠地吐了口唾沫，“这女人真够不要脸的，你看她那打扮，嫁个哑巴有什么好显摆的，哑巴爹是镇长，他跟的可是哑巴男人呀。这人真是不知廉耻，偷了男人还跟没事人似的。”
   “那天哑巴的姐姐说，他问过哑巴，李宇红从来没和他一个床睡过，一直和圆圆一个床。这女人，嫁过来就目的不纯。”
   “那是呀，哑巴一个月千把块钱，满够她娘俩花的。还照样找男人风流，真是小算盘打得不错。她就没想一想，哑巴家是什么人？能让她这样猖狂？她不要脸，人家老子可曾经是一镇之长呢。”
    淡淡的阳光透过古槐的枝叶洒落在这群妇人的身上，这个村庄的新闻就是从这棵古槐树下发布出去的，想听村里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到这棵古槐树下，一定会让你满意而归的。
    炊烟徐徐，轻轻地倾斜在屋顶上，喜鹊也在树上开始欢呼雀跃地呼朋引伴了，街道上出现了男人忙碌的身影。古槐树下的妇人们也不得不散去。
    哑巴回到家，洗把脸。看看厨房里，没有一点温暖的气息。他仍不死心的翻开锅盖，锅里没有任何东西，他失望地摇摇头。他只好从厨里找出昨晚剩下的饭菜和馒头，倒了杯热水，吃了起来。
    圆圆最喜欢的布娃娃斜躺在地上。哑巴拿起布娃娃，那个布娃娃向他眨眼睛，还发出“爸爸，妈妈，哈哈……”的笑声。哑巴听不见，他喜欢看布娃娃的蓝眼睛，长睫毛，还有那头黄色的卷发。这个娃娃是哑巴给买的，那是圆圆第一次在他家过生日。圆圆这六年来，有过很多玩具，就这个娃娃一直珍藏着，每次放假回来，还要搂着这个娃娃睡觉。
哑巴看着布娃娃，又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腮。圆圆那甜甜的吻仍然牢牢地印在他那白净的脸上。
    哑巴把布娃娃放在圆圆的小床上，哑巴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的房间睡了。
    哑巴很容易入睡，一躺下就打起呼噜来。
    哑巴的梦依然很单纯。

兰心儿

        （二）

    哑巴叫董亮，是圣德镇老镇长的儿子。小时候由于用过量的庆大霉素导致耳聋。当时本县没有聋校，哑巴就到外地学校上学。在读五年级的时候，同学误解他偷东西。老师敷衍了事，也没弄清真相。哑巴从此神经就不大好，有时庞若无人的笑，有时自己一边比划着一边做出奇怪的表情。
    哑巴辍学了。
    父亲为了董亮绞尽脑汁，后来幸亏县里照顾一批残疾人，哑巴便是正式的合同制工人。哑巴的父母也就安心了。
    哑巴在镇上的福利工厂工作，哑巴不丑，如果他的手不比比划划的，是看不出他是残疾人的。
    二十八岁那年，哑巴结婚了。新娘叫杏子，是山里的姑娘。杏子的妈妈得了癌症未治愈，却欠下了一屁股的债。哑巴家答应杏子家，帮着还上杏子家的债务，并给杏子的弟弟盖起五间瓦房，如果杏子嫁过去，每年给杏子的父亲两千元钱的赡养费。杏子当时只有十八岁，看到父亲整天喝闷酒，喝醉了酒就哭的样子，杏子便答应了这门婚事。
    杏子村里的人都暗地里骂杏子的父亲，说他不是个男人，没有责任感，把女儿推进了火坑。妇女们同情杏子，说杏子命苦。有的大人还教育自己的孩子，看到吗？不听妈妈的话，把妈妈气死了，杏子就是个例子。被训斥的女孩子不知道杏子有什么不好，因为杏子自从答应了哑巴家的婚事，她的衣服漂亮多了，而且还带上了金项链和耳环。更重要的是，杏子是这个村里第一个骑上踏板摩托车的女孩子。
    哑巴家把一切承诺都兑现了，杏子在二十岁的那一年嫁给了哑巴。
    婚礼很隆重。杏子村的人第一次看到这样气派的婚礼，十辆轿车来接杏子，哑巴那天也西装革履，一脸的神采。
    杏子村的老少，都说杏子掉进了福囤里了。
   “你们看，那哑巴和杏子真是天生的一对。”杏子听了这句话只想哭，但又不敢哭。
    哑巴新郎从身材到长相，的确与杏子很般配。
    一辆辆高级轿车，排着队，把杏子接出了山村。
    此时，杏子是最美的新娘。哑巴笑眯眯的坐在杏子的身边，不时地偷瞟着杏子的脸。那天哑巴也奇怪了，他的手插在裤兜里，不再比比划划的，只是看着杏子笑。
    哑巴觉得自己的新娘比哥哥娶的好看多了。哑巴哥哥结婚时，哑巴在家大哭大闹，把碗和暖瓶都摔碎了。哑巴的妈妈抱着哑巴大哭，哑巴找出笔，在纸上写道：我也要结婚。哑巴的母亲含着眼泪点头答应了哑巴。哑巴这才罢休。哑巴的父亲无声地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杏子的心紧紧地，她不敢正视身边这个她将托付一生的男人。杏子突然想起死去的妈妈，临死前，妈妈那双不舍的眼神，在杏子撕心裂肺的痛中，慢慢的失去了光泽。还有妈妈那双干枯的手，临死时紧紧地握着杏子的手，然后一点点地松开了。
    妈妈失去了最后的力气，这是杏子在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母亲最不放心的就是杏子这个女儿。
    杏子不敢哭，路边的树在迅速向后退着。杏子的大娘昨晚告诉过她，新娘哭泣，会过一辈子悲苦的日子。
    杏子的心五味俱全，胃里没有什么东西，她想吐，也没有任何东西可吐了。
    婚礼上，说人山人海一点不过。这是个大镇，四个自然村。听说哑巴娶媳妇，人们的好奇心驱动着他们来看个究竟。
    哑巴只是笑，杏子像木头人一样走完了一个又一个程序。
    新房里，人们窃窃私语。看着这样俊俏的新娘，人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不是也有毛病？我看那条腿是不是不会动？”
   “她也听不见吧？长得这么好怎么嫁给了哑巴？”不知情人很疑惑。
   “很正常的，听说是为了还债，为了她娘家。哑巴家有钱，其实就是用钱买的，就像我们去南方买媳妇的差不多的！”
   “听说这孩子的父亲是个酒鬼，她妈妈死了后他就整天喝酒，日子过得一塌糊涂。可怜的孩子，没有妈怎么也不行。这就是让她那个爹给卖了。”
   “这不明显把孩子往火坑里扔吗？”妇女们越说越气愤，声音也高了几度。
他们的谈话，杏子听的一清二楚。
   “山沟里的孩子就是见识短，这么听父母的。你看咱们的孩子，哪里会这样？打死也不干。这是一辈子的事情，没个人说话，多闷人呀！”
   “还不是冲着哑巴一个月那千把块钱来的。”
   “听说哑巴还遗传呢，你说他们有孩子要是万一随哑巴那岂不是更大的悲哀？”
    杏子听到这里，心猛地一颤抖。这些话，谁也没和她说过。杏子感到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地沉下去，向无底的深渊滑落着，那个无底的深渊还向上泛着冷气。
    夜幕降临，哑巴家恢复了平静。忙碌一天的家人也很快回去休息了。
哑巴插好门，把所有的灯都关上了。借着月光，他拉着杏子的手向床边走去，杏子的心快跳出了嗓子眼。
   “他们的孩子会不会也遗传呢？”这个声音又突然回绕在杏子的耳边。
    杏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哑巴看了看杏子，又使劲拉着杏子的手走到床边，把杏子抱到床上，脱下鞋子。哑巴一点点地把杏子的衣服脱掉，动作有点笨拙，手也有点抖动。杏子低着头，不敢看哑巴，也不知道该怎样和哑巴说自己的担心。
    杏子任哑巴摆布着。
    哑巴猛地趴在杏子的身上，嘴巴胡乱地啃着杏子的唇和胸，手也在胡乱的摸索着。杏子像僵尸一样直挺挺地躺在那里。泪水悄然滑落，积蓄了几天的泪水，此时倾泻而出。
    哑巴像一条发情的猛兽，在贪心地吞噬着自己身下的美味。
    月光透过淡粉色的窗帘冷冷地洒落在窗前的地面上、充满喜庆色彩的床上。
    哑巴疯狂地舞动着自己的身子，但让杏子感觉那是一只熊在自己的身上舔噬着。
    哑巴尽兴了，突然倒到一边，拉上被子，背对着杏子，不再动弹。
    杏子猛然清醒，她没有感觉有硬东西进入到自己的身体，哑巴怎么了？她一激灵，凭住呼吸，听到哑巴均匀的呼吸。
    杏子想起大娘在她结婚的前一个晚上说的那些让她脸红的话。杏子确定，原来哑巴不能。
    杏子的心突然感觉很释然。新婚之夜，杏子一夜未睡，她在沙发上度过了自己人生中应该是最美好的夜晚。
    哑巴每晚都要这样疯狂一阵，杏子很厌恶哑巴的行径。他写字问哑巴，你这是干嘛？
    哑巴说，这样能生孩子。
    杏子苦笑。心理一阵无法表达的厌恶感。
    杏子写道：以后不要这样，这样生不出孩子的。

亦泓

很棒的小说，情节生动又引人入胜。女人都是苦命的女人，男人也是不幸的男人，生活中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只有命运的捉弄与现实的残酷，期待中……

君雅

昨晚读了没回，农村的记忆怎么也挥不去。
谢谢心儿

相当招风

耐读的小说，期待楼主更新。

麻猴

留暗记。。。

很好的小说。。。

兰心儿

            

                                   （三）


    哑巴开始上班了，哑巴上白班，杏子就白天睡觉。哑巴上夜班，她就晚上睡觉。只要哑巴不在家，她就马上休息。哑巴回来了，她就看电视。哑巴叫她上床，她就说要看电视。哑巴也就罢了。杏子冷冰冰的样子，让哑巴不再坚持。
    一个月过去了，哑巴的妈妈让邻居旺旺妈问杏子，有喜了吗？
    杏子摇头，也不做解释。
    杏子想出去干活，哑巴家里就让她和哑巴一起到福利厂子工作。哑巴很欢喜，每天带着杏子去上班。
    杏子很少与别人搭话，古槐树下的妇人们总是好奇地打量着杏子的身子有没有变化。镇上一些小青年看到哑巴带着杏子，就猛吹口哨。杏子不理睬，哑巴也听不到。
    杏子和本厂的小李很要好，她俩年龄相仿，脾气很投缘，时间不长，两人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杏子的苦都向小李倾诉了，小李是个很懂事的女孩子，她把杏子的痛苦只告诉了自己的哥哥，小李的哥哥叫李强。他让妹妹常带杏子到他家玩。杏子在小李家是快乐的，时间让一段由同情而走向爱情的故事诞生了。
    爱情的萌发，都在秘密中进行着。哑巴不知道，他只知道在厂子里认真地干活，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杏子不愿意和哑巴“说话”，更不想去学什么手语。
   “杏子，你应该多学学手语，要不你怎么知道哑巴说什么？”同事张姨劝她。
   “他家里的人都不知道他说什么，我哪里会知道呀！”杏子毫不在乎的样子。
   “那你怎么和他说话？”
   “我写字。”
   “那样太费事了。”
   “那没办法，幸亏他还认识几个字，但有时他写的话颠三倒四，我弄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唉，真是难为你了。不过你要是和他过一辈子，就要好好的学点手语，你们总不能天天沉默，什么也不说吧？”老姐的话让杏子的心一紧，一辈子？一辈子是多久？难道就这样过一辈子？
    杏子整夜整夜的失眠，李强温柔的话语，哑巴那有点可怕的“呀呀”之声，时常在杏子的耳边交织着。
    回家看看父亲，脸上多了一些笑容。父亲告诉杏子：要好好过日子，有个孩子就有说话的了。
    杏子很少回娘家了。
    李强的爱越来越强烈。杏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哑巴家在这个镇上可是个人物，如果离婚，肯定不是那么的容易的。
    杏子一想到父亲那沧桑的面孔，还有弟弟那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杏子就不再去小李家。
    爱情让人快乐也会让人忧伤。
    哑巴依然我行我素，杏子总是错开和他一个时间休息。开始哑巴不同意，后来杏子告诉哑巴，她肚子里有孩子了，就不能在一起睡觉了。哑巴高兴得笑了，就抱着被子到另一个房间去睡了。杏子的心总算放平稳了。
    古槐树下的妇人们，对杏子和哑巴的生活很感兴趣。
   “杏子，怀孕了吗？”
    杏子低头不语。
   “哎呀，还害羞呀？这都什么年代了。看来小山村的女孩子就是和我们镇上的女孩子不一样呀，你瞅瞅，现在未婚先孕多流行？你都结婚了，还害什么羞。”
    对于这些妇女们来说，结婚了，就什么都可以说了，就不在乎什么了。他们有时就是用些打诨的话来打发着寂寞的时光。
    古槐树下的妇人们，无法从杏子的嘴里获取任何信息。他们就问哑巴。
   “你老婆怀孕了吗？”这句话很好比划，在自己的肚子前划出一个大大的弧线，然后学一下孕妇走路那笨拙的样子，哑巴一看就明白。
    哑巴有点害羞地点点头。
   “几个月了？”这句话是写在地上的。
    哑巴嘿嘿干笑两声，用手一比划，有那么长了。
    妇女们哈哈大笑。
   “这哑巴，还懂得不少呢。”
    哑巴依然走自己的路，手仍然在比比划划的，谁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日子在悄然地溜走，杏子的肚子也没有大起来。古槐树下的妇女们的好奇心更强烈了。
    杏子从来不在古槐树下作片刻停留，她感觉那些人的眼睛好象能看透她的心事一般。她尽量躲避着古槐树下的妇人们。她越这样躲避，越让这些妇女好奇，有时也会捕风捉影。
   “你没看见，哑巴不再带杏子上班了。”
   “这个杏子，人不大，心眼还不少。”
   “嘴巴很紧，回家就闭门不出，上班也不过只和那个小李在一起说话。”
   “和哑巴生活在一起，也不会说话了吧。呵呵……”
    杏子和李强的爱情走到了高峰，李强决定带她一起远走高飞。
    杏子结婚八个月后，她就和李强悄无声息的走了，杏子一人走了，连衣服都没带。李强说，一切从头开始。
    哑巴家找不到杏子了，哑巴看起来也没什么变化，依然上班下班，好象没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一个月后，法院传来起诉书，杏子的离婚理由很充分：哑巴没有性生活。
    哑巴家二话没说，就在协议上签字了。
    哑巴的第一次婚姻就这样结束了。
    古槐树下的妇女们最近几天的话题可以说是关于哑巴的专题了。
    但所有的话题也不过是她们的猜测而已，杏子和哑巴家没有人把真相透露出来。
    人们只知道，哑巴原来是不行呀。
    古槐树下的妇女们，没有谩骂杏子的。人们只觉得这个女孩子很可怜，她应该去过另一种生活。
    对于哑巴，人们看不出他有什么异样的反应，每天上班下班，走在路上的哑巴仍然比比划划的，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杏子就像秋天的一片落叶一样在哑巴这棵树上消失了，哑巴好像知道树叶到了秋天终归要落的似的，古槐树下的妇人们努力的仔细的观察着哑巴，但仍然没发现哑巴跟从前有什么不同。

亦泓

一个山村里的女孩儿可以走出困境追求自己的生活已经是很有勇气了，爱情的力量确实很大。
等侯下文。

兰心儿

         （四）

    哑巴离婚一年后，哑巴又结婚了。
    这次是一个未婚妈妈，她叫李宇红。
    李宇红无法忍受哥哥嫂嫂的谩骂，还有自己的父母因她而受到的侮辱，她就嫁给了哑巴。
    哑巴家娶李宇红的婚礼一点不比娶杏子的时候差。李宇红带着一个女儿一起嫁了过来。她的女儿叫圆圆，才三岁。
    哑巴娶了李宇红后，与从前大不一样。脸上多了笑容，走起路来比比划划的动作少了。下班后，就急匆匆地往家赶。休班的时候，就带着圆圆出去玩耍。
    李宇红是个性格开朗的人，经常出现在古槐树下，与那里的妇人们打成了一片。
   “你能看懂他的手语吗？”妇人们依然好奇。
   “能，慢慢就知道了，其实手语很简单，也很好学的。开始我不明白，小董就写字给我看，告诉我那个手势的意思。我觉得很好学的，还是打手势容易和他说话，他也明白，也愿意和我说。”妇人们从李宇红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的痛苦，她的自信让那些妇人们很不自在。
   “小董的妈妈还说我，这么多年，谁也不知道他整天在说什么，没想到我来却看明白了。”
    妇人们有的撇嘴巴，人们就这样，看到别人幸福，反而觉得不舒服，别人痛了，才能配衬出自己的幸福和优越感来。
    李宇红与哑巴的家人相处得很好。哑巴的父母皆大欢喜。
   “你们没去办理出生证吗？”
   “办理了，小董的爸爸比我们还着急，早就去给办理了，他办这个还不容易的。”李宇红的话让古槐树下的妇女人觉得心里发堵，“我姨家的表嫂，婚前怀的孕，结婚后，村里非要让她去溜掉，这不找到我，小董的爸爸一句话，镇上就给办理了出生证，那孩子也保住了。”李宇红神采飞扬的表情，让那些妇人们沉默了。
   “不是说，哑巴那方面不行吗？”这是人们最关心的，李宇红听了哈哈大笑。
   “谁说的？那是杏子不想跟他了，找的理由。”古槐树下这些闲聊的人们略有惊讶，随即就哈哈笑起来。
    笑能解除尴尬。
   “你们不知道，小董对圆圆可好了，每天下班都给买好吃的，口香糖，泡泡糖，他很喜欢圆圆，还说只要一个孩子好。”
   “是吗？你们家谁管钱？”
   “我，她妈妈把小董的工资卡给我了，小董不懂。她们都不让我出去上班，说小董的钱满够我们三口人花的，不够，他们还可以帮我们。”
    李宇红的确很有优越感，她三十出头，看上去也就有二十六七岁的样子，这让同村的同龄的妇女们很是嫉妒。
    李宇红除了在家做饭打扫卫生，要不就带着圆圆逛街，还经常去城里购物，买一些时髦流行的衣服。再加上她天生有点姿色，初中毕业就在城市里打工，在李宇红的身上找不到农村人的痕迹了。她的生活习惯和品位，都高于古槐树下的妇人们。
   “你们也不改改你们的邋遢劲，你们还不如哑巴老婆呢。”这是男人在教训自己的老婆。
   “你眼馋了？哑巴怎么了？哑巴一个月挣一千多块钱，人家老婆不用干活呢，我不用干活也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你有这个条件吗？再说了，人家哑巴的老头子是镇长呢，谁能和他攀？你看村西边老王头的儿子，不就是矮了点，但就是因为穷，连个寡妇也娶不来。”这样争吵时常在村里上演，似乎都与李宇红有关。
   “哑巴那么好的条件，你怎么不嫁给哑巴？怎么让人家李宇红看透了呢？你们这些女人真可怜！”男人往往都会气汹汹的回敬自己的女人，女人无言以对。
    妇女们聚在古槐树下，就把怨气撒在了李宇红的身上，她们不再希望李宇红经常出现在古槐树下，李宇红不在，妇人们可以畅快的以李宇红为主题说个痛快。
   “这个夭婆，别把咱村男人的魂都勾去了。”
   “我看这个女人不是一般人，你等着瞧。嘴巴比蜜甜，把哑巴家的老少哄得欢天喜地的。到时候有他们好看的时候，你看那双眼睛，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好东西，还会嫁给哑巴吗？没有几分货色当年会做第三者吗？要不是生了个女孩子，还不早就登堂入室了！”
   “你没听说吧，哑巴的工资她拿着，上个月扣了不知什么费用，她看卡上少了钱，就跑到单位去问个明白。这女人，就是冲着钱来得。”
    古槐树下妇人们感到了一种淋漓尽致地痛快。好像要把所有的怨恨都洒在了这棵古槐树下似的。
    女人喜欢这样的聊天，她们有了共同的“对手”，也有了共同的话题。
    时光流转，哑巴已经和李宇红结婚两年了。李宇红一直没有再要孩子。这让村里的人很纳闷。
   “你怎么还不要个孩子，董亮的妈妈不着急吗。”
   “她着急有什么用？小董不要，他说有一个圆圆就很好，人家都是一个孩子的。”
    李宇红的语气里含着一种硬气，哑巴完全听她的了。

亦泓

人各有志。女人追求在人前扬眉吐气的感觉是天性，虚荣心满足了，自己心里的苦也就淡了，只是这种美满不知道能不能长久。

君雅

人生是悲剧。

兰心儿

        （五）

    老镇长过生日那天，客人一走，哑巴就把别人送来的礼物抱走了一些。镇长夫人要拦下，哑巴向他瞪眼。哑巴的哥哥把母亲拉到一边，让自母亲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哑巴常去老镇长家吃饭，哑巴母亲问他怎么不在家吃饭，哑巴就说李宇红做的饭不好吃，妈妈做的好吃。弄的母亲无话可说。
   “现在的李宇红有些猖狂了，那天和哑巴的妈妈吵架，你猜怎么着？连哑巴都下手了，你没见哑巴那样子，‘哇哇’的叫着，指着他妈妈脸红脖子粗的。李宇红的嘴巴真厉害，堂堂的一镇之长夫人，也败在了儿媳手下。你看她的大儿媳哪敢这样对她？妈长妈短的叫着，小心的伺候着。”
   “嗯，这次好像因为老大家的孩子过生日的事，哑巴他妈给了孙女五百元钱，李宇红眼红，就找碴。”
   “这也不能攀呀，圆圆又不是哑巴的亲生闺女，当然不能一个待遇，她李宇红那么聪明，怎么不给生个孙子，她的地位不就一步登天了？”
   “嘻嘻……不知道还会生吧？年轻时糟蹋了身子，现在还不知道有那个能力吧。”
   “也是，要是有那个能力，她李宇红不是吃干饭的，不是准生证早办理好了嘛。你忘了她还说，老镇长比他和哑巴还着急呢。哈哈……”
    古槐下的妇人们一边做着手中的活，一边闲聊，这样的场景很有吸引力，妇人们常被这树下的笑声吸引过来。听一听，不发言，也能让妇人们得到了一种宣泄后的快乐。
    古槐树下妇人们那开怀而有点放荡的笑声，真让人担心，那古槐苍老的躯干会被震裂或者断裂开来。古槐收藏了这个村庄琐碎的故事。
    李宇红仍然是古槐树下的常客。她的心事也需要在这里宣泄，女人都要倾诉。
    有时，古槐树下人数很少的时候，那里也会充满了一些暧昧的气氛，这些在传统教育成长起来的的妇人们，偶尔也会让自己的嘴巴放纵一下，以解心中的那份渴望。
   “你说我家那口子，昨天从A打工城回来，带回来一个碟子。我的天哪，那真是不要脸呀。难道大城市的人都看那个吗？”
   “什么碟子？什么碟子？”她们看到说话者的语气，就迫不及待的想问个究竟。
   “那样的，就是男女光着身子干那个事的。嘻嘻……”听者还没有害羞的，说者早就捂着嘴巴笑了个不停。说者的眼前肯定又会出现那些镜头，否则她不会这样的表情。
   “啧啧，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旺旺家早就有了，那天我们还看过呢。那还叫人？简直跟畜牲没两样。”
   “对了，圆圆她妈，你家没有吗？董亮的哥哥姐姐都在城里。城里人说什么这叫生活片，看了可以提高生活质量，他妈的，这些城里人，还不知道怎么想的，和自己的老婆还用看这个了？”
   “那是黄碟，以前扫黄不就是打击这个嘛，现在倒好，我听我家儿子说这叫性教育片。”
    李宇红听到这些妇人们在兴致勃勃地谈论着这样的话题，心突然紧了紧。曾经年轻的自己，不就是被诱惑看了这样的片子后而怀孕的。
    她突然很想有这样一个碟子，她突然想：如果董亮看这样的碟子会怎样呢？会不会好起来呢？
   “唉，想什么呢？想董亮了？董亮怎么样？很让你舒服吧？”
    李宇红的脸顿时觉得很火辣，尴尬极了。
   “哈哈，还像大姑娘似的。哈哈，看你打扮得时髦，没想到你还不如我们开放呢。”
    李宇红感到心里酸酸的。自从结婚，她只在新婚之夜和哑巴在一个床上睡过，那夜让她如噩梦一般。
    哑巴的疯狂，好像是在演戏，在模仿。她彻底明白了，杏子为什么逃离了。
    李宇红感到天旋地转，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新婚之夜，是个不眠之夜。她对自己说，这是上帝的惩罚。
    她觉得杏子是幸运的，因为她还不是女人，还没有女人的欲望。她感觉自己才是痛苦的，哑巴虽然不会说话，但外表是帅气的，如果哑巴能的话，她觉得他们会很和谐的。
    每晚哑巴的疯狂让她更加难受，那如蚂蚁吞噬般的欲望着折磨着身子，但不能释放。哑巴作完表演，就呼呼睡去。
    李宇红忽然觉得哑巴很可怜，上帝对他太不公平。他告诉哑巴他的缺陷，告诉他，他这样她是不能给他生出孩子的。哑巴明白了，哑巴也有自尊心。从此就自己睡到另一间屋子，让圆圆和李宇红在一起睡。
    最初的愿望是想要一个家，让孩子和自己有个归宿。但内心中也渴望享受做一个女人，但这一切让李宇红彻底失望了。
    李宇红的这份痛苦没有和任何人说。她认为这是女人最大的悲哀。
    李宇红的沉思，让古槐树下的妇人们有点奇怪，向来自信而有点居高临下的李宇红今天一反常态。
    妇人们不再聊这个话题，她们感觉在李宇红面前失去了尊严似的，李宇红的沉默让这些妇人们误以为她看不起她们，看不起她们的低俗。
    李宇红找个借口回家了，她仰面躺在床上，那些妇人们笑深深地刺痛了她。女人的的幸福是什么？连做个女人的资格都没有，物质生活再丰富，也是空虚的。
    她想起了圆圆的爸爸，上次去城里，正巧碰到圆圆的爸爸——吴廷。自从决裂后，李宇红没见过他。她不想让孩子认他这个爸爸，但圆圆初次见到她的爸爸却很投缘。吴廷看着长相和自己差不多的女儿，激动地把圆圆抱了起来。圆圆竟然没有拒绝，而一直看着他的眼睛，还用小手摸摸爸爸的络腮胡，被扎到了后笑着拿开小手，这才转过身来找妈妈抱着。
   “你怎么选择了那样的婚姻？还好吗？”吴廷其实一直关注着李宇红。
   “那能怎样？我愿意。”李宇红满心的委屈和怨恨化作了一句硬邦邦的话语。
   “妈妈，这是谁呀？”圆圆眨着眼睛，一刻也没离开爸爸的脸庞。
   “妈妈不认识，不知道是谁，是坏人，我们快走。”李宇红抱着女儿就要离开。
    吴廷欲上前拉住她，但在街上，他知道李宇红不会再和她说什么的，就迅速拿出自己的名片，塞进李宇红的口袋里。李宇红刚要掏出扔掉。吴廷低声吼道：不是为了你，为了我的女儿。有事找我，我的心里一直有你，是我对不起你。
    李宇红的眼泪奔涌而出，她伸出的手又缩回去抱着圆圆，他不让吴廷看见自己的眼泪，她用圆圆的身体挡住了吴廷的视线。什么也没说，就小跑着离开了。
    李宇红拿着吴廷的名片，默念着那个手机号码，她的手机就在身边，她把手机拿起来，打开翻盖，又盖上，又把手机狠狠的扔到一边。
    爱恨交织的李宇红无法理清自己的思绪，看看这张冰冷的床，没有一丝的温暖，一辈子，人的一辈子有多长？圆圆真的就是自己的一切了吗？圆圆长大了呢？

简池

这个++
埋头一D!


简池

亦泓

情节精彩而跌宕，越发吸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