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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远去的烟云 于 2011-5-31 05:54 编辑
此文以一个不孝女儿的负罪之心祭奠我的父母,愿他们在天之灵安息。
回忆,如果带给人的是难以抹去的痛苦,这痛苦的折磨让人处在一种万虫钻心的疼痛中无法解脱,唯一的企盼就是渴望失忆,诸如我对亲情的忏悔就是这种感觉,而且永远无法补偿。忘记是最好的选择。父母的死留给我太多的悔恨,掩盖了我对自己经历困苦的悲悯,对于我的父母,我不敢怀念他们,我回避这种回忆,因为对懊悔的惧怕,因此羡慕失忆,为此在我把自己的痛苦用语言表述出来之后便在也没有勇气在敢想他们,包括生活中有关自己经历的点点滴滴,无论我对自己的困境如何的具备正视的勇气,只要涉及他们,便触动了我最怯懦的部分,我宁可封存在心底,不再启封。
自从父母去世之后,我总是在一年中分别不同的传统祭奠日被他们用托梦的方式提醒,而且仅仅是这类的日子的前几天必有梦来,无一遗漏,前后四年了,每每如此.我已不再好奇.我知道父母还是不放心我,尽管自他们去世之后,我几乎突然间心态老化,一下子变得世俗般的婆婆妈妈.周围的亲友都有体会,可父母还怕我不够生活化,担不起生活的责任,于是总在梦里点化我,甚至包括我在生意上对合作伙伴的态度,其实他们去世前根本不了解我现在的生意状态,他们只知道我在生意上赔的一贫如洗,并不知道后来我的合作者在生意上几乎救了我,但他们还是在梦里送给了他礼物,也就是提醒了我要保持的感恩心情,于是我在生意上开始良性发展的时候仍旧韬光养晦,荣辱不惊.并且知恩图报。
梦后,我用烧纸的行动表示我知道了,看着青烟袅袅升空,仿佛看到父母关注的惜别的目光慢慢远去,多少年来我一直认为自己通灵,大约早年间读三毛的作品的缘故.所以我对自己的作为一向很坦然,我知道我有“组织".不敢太过妄为.这世界四维空间的问题一直不能被世人诠释,但我相信其存在的活跃,而且我知道那里的生灵的自律效果要比红尘中人自觉,因为他们感悟过了上苍的魔力,而我们还在似懂非懂之间徘徊.这里边的我自然知道一些律法,于是我体会到了忏悔的滋味,忏悔是一种感激的痛苦.痛苦之后坦然,因为有了决心摈弃前罪.我就是带着罪人的心态过着我现在的日子,于是总觉得一切都好,平静而快乐.对于父母我是万复不劫的罪人,因为我不孝.作为父母唯一我孩子我没有如其所愿,一切一切.好在我现在明白了,于是立誓而活.并且时时感觉他们的注视,所以我坦然于他们的在天之灵一定会理解而欣慰,梦中有感.
父母的一生是平凡的,和许多那个时代的人一样,父母的一生也是辉煌的,他们于社会有过被人称道的贡献,父母的一生也是悲哀的,晚年不幸,因为我的杵逆使他们结局可怜痛苦.于是他们留给了致命的心结,我永远背负着心灵的枷锁.
从我记事起,我的生活环境是住在学校,一间一间的教室是我常常光顾的地方,还有食堂的李大爷,我常常等待着从他手里接过刚刚出锅的花卷,我们家住在学校大门口一侧的一间小屋,父亲是校长,因此总有老师逗我,不知是真喜欢我还是为了巴结父亲,那是我三、四岁。八岁是我们家搬到了一个郊区的镇里,同时在那里上小学,由于我是外来的,还带着城市的口音,自然成了当地孩子欺负的对象,成群的男孩子叫着他们给我取的各种外号,还用石块儿砍我,母亲不时的找到学校,我对同学有着巨大的恐惧感。但我的学习成绩非常好,总是排在前两名之列,小学四年级时我被选为红小兵大队长,但仍没有逃脱被坏孩子欺负的恶运,这期间我还不得不改了口音,但无济于事。
我比较得意的部分是我的诗写的好,是当年小靳庄农民诗的效仿之作,比较时尚。同时我在家里写小说,梦想当作家,但母亲却给我找了美术老师,学画画,竹兰梅菊包括工农兵形象选的临摹。还有手风琴,少女波尔卡舞曲,一天20遍。比较专业的活动是打乒乓球,区业余体校,天天的半专业训练,累死活人。有邻居说母亲是培养“白专”,母亲很是无奈,于是责备我并不用功,白白让人笑话却不能出人头地。因此我的童年与今天的孩子一样辛苦,所有我理解他们,以至于我的孩子们我什么都不要求他们学。
我们家并不富余,因为母亲多病,还有奶奶姥姥和我们一起生活,但我没有兄弟姐妹,总比其他工农子弟的境遇好一些,至少不会马路上去捡东西,还有零花钱,那时粮食粗细按国家规定的比例配给,但我从未吃过粗粮,我是家里的"贵族"。我的有些同学的课余饰物是捡粪的筐子,我则是球拍、画夹、琴盒。尽管我的童装是常年不变的国防绿,口袋边是被毛主席语录小书磨破了后的补丁,那也是时髦。我的幸福来自于父母的望子成龙.可我绝对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不知父母的感觉如何,虽然我没有让父母过多的操心,但也没有达到他们的期望,所有的爱好有不是如何出众,比如乒乓球的是队里的最后一名,因为贪不得辛苦.其他也浅尝辄止.为此我接受过母亲的皮带鼓励,因为不好好写毛笔字,毛笔字是国画的基础.
上中学是赶上了国家恢复高考,我几乎没有上过中学,主要是因为张铁生这个人,那个年龄的人都知道他,如同知道刘德华,偶像崇拜,他是白卷先生.父母只好把我送到离家十公里的一所重点学校去读书,每周六从学校回到家里,父母都在紧张的忙碌着,他们决定干企业时大约跟我现在的年龄差不多。记得他们从朋友那里借了两万元钱,没有厂房,就把我们住的单位宿舍旁边的一间二十平方米的地访打扫干净,八个工人,两套模具,小小塑料厂开工了。但是很忙。周六回家,我和工人们一起吃饭,从小和父母在食堂吃饭习惯了,母亲作饭的味道毫无记忆。
父母创业的艰辛,难以尽述,只记得,父亲开始建厂房,天天都在工地,一次,拉土的马惊了,父亲像欧阳海一样的拦马车。父亲有胃病,经常吐酸水,总是咬一口馒头顶一顶,母亲则每天晚上去车间查夜,从没漏过。父母一辈子没有离开教育系统,当企业做大之后,所以的利润上缴了局里,解决的教师们的住房,我父亲当时被誉为教育系统的红色资本家。父母以厂为家,二十年如一日,了解工人比了解我还清楚。
十六岁之后学校就是我的家,可我还是不太用功,也许基础的问题,我无法对学习像上小学那样充满兴趣,高考的结果可想而知,我落榜了.父母的伤心和失落我体会不到,或者说根本没有去体会,但在他们的强迫下,我还是复读了,复读了两年,我因为压力神经衰弱而不能参加考试,最后改了文科,因为那时的口号是学了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所以没有人耻于学文,因此我没有在学校里学过历史地理课程,只好靠自学,记得家里的墙上贴满了字,满眼都是地理和历史问题,是父母从课本上抄录的,以便随时提问我。终于我在第三年以高出分数线十二分的成绩上了大学。学的是法律专业。
拿到录取通知书,回想起这段经历,在我只懂得一个人的人生和理想就是为了共产主义奋斗终生的时候,他们机械的将我带到了如何为了这奋斗而积蓄力量的基础培养中,以至我今天在说这句话时我知道自己有那些能力该作些什么,从而使我的理想宣言不至于流于空泛的口号,我想当年他们虽然不一定经过理性的考虑而有意制定当时的培养祖国花朵基本步骤,只是完全出于他们个人的目的,也尽管这期间他们遇到了培养资本主义苗子的社会压力,但结果还是正确的,对我是有益的,所以我对父母充满着感激.遗憾的是我并没有把这种感激纯粹的理性化,以至于在后来的生活中仍然有负他们的愿望.明显的表现是我在大学不好好读书,班主任老师对我印象极坏.理由之一是我逃课,即使上课也不认真听讲,我比较爱注意老师们的小毛病,而且接老师下茬,给老师画像,大学四年,我没有记过笔记,考试前基本上是看同学的笔记背一遍大概意思,使考试混过60分,试想,我们是法律专业,全靠被法条理解知识,犹如医学,错了会出人命的.我若是老师也不会喜欢这样的学生,那时的老师很有权利,学生毕业是国家统一分配,他们觉得学生的素质有碍党的事业就会将其发配改造,毕业时,我被分配到了最坏的单位,母亲急了,拖着两条严重风湿的病腿为我走关系,为了等系主任,她在办公室门口站了几个小时,累了坐在路边,一位老师伸着小拇指对母亲说我是这个,只因为我喜欢看课外书,专业成绩不好,苦等数月,学校最后还是重新给我分配了工作,于是我成了一名检察官。
二十四岁时,我遇到他,当时他中专毕业参加了工作,也是中学同学,在我去学校的公共汽车上相遇的,那一年我大学快读完了。我发誓,我不在追求任何人,而我当时又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丑女孩,我要找一找被人爱的感觉,他就这样适时出现了,可是父母不同意,认为他没有学历,可我当时却只想爱出一翻新天地。
父母找到学校,学校的保卫处长是他们的朋友,还有亲属、朋友全民总动员说服我,甚至策反了我同宿舍的天下,策反方式是给了她们稻米。要她们监视我。我是从小就有逆反心理的人,这样隆重的效果自然促发了我一定要与“世俗”抗争的决心,一方面,我对他信誓旦旦,我表示对他的衷贞不渝,还用烟头烫了手臂,至今还有一小疤;另一方面,我继续同父母斗争,就在一次他去我们家里哀求我父母同意的时侯,我母亲将他赶了出去,他哭着离开了我们家,当时天上下着小雨,他把穿的新皮鞋脱了下来,怕被雨弄坏,他家里的生活条件不好,因此他很节减。
而那时我的父母已经开始办企业,我的家庭条件是比较优裕的,况且我们家里就我一个孩子,可以说,我是娇生惯养。因此,面对那样一种情景,同情和感动更激起了我的斗志,我向父母宣战,同时将消极的斗争方式改变为积极,方法很简单:我曾经很喜欢摄影,并且自己处理暗房技术,我用的显影液是含毒,假装吃那个东西吓父母,并把自己的头发剪掉一部分,做非他不嫁以死抗争状。父亲吓得都给我跪下了,他们就这样妥协了,别无选择。
我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去找他,并在他那间阴暗潮湿的单身宿舍里,在他们同事的鼓励下,举行了婚礼,还记得婚宴是一盘兔肉,一盘花生米,一瓶十来块钱的白酒,另我豪迈的走完了处女生涯。毕业后,我们正式结婚,他带了100元钱去的北京,住的地方和隔壁的墙的上部分是通的,因为便宜。不过那时的北京烤鸭真好吃!我父母真心的祝福我们,在我们已去了北京,新郎、新娘不在场的情况下摆了二十桌宴请亲朋。
婚后的日子是平庸的,这期间,他完成了四个业余大学的学业,并在父母的帮助下成了一名法官。没有想到的是,改革开放,也改革了z的世界观、人生观、以至于恋爱观,由于工作性质的特点,他开始常常出差,后来他出差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家里的事情他什么也不再管了,包括装修房子,我从卖木头到选油漆,一块块拼木地板的花纹,整整干了三个月,他偶尔早一点回家也是躺在那里两眼发直,接个电话就走。有一次他又出差,我到他的单位探听虚实,一进他的办公室,他正在那里擦皮鞋,我终于发现他在说谎。那个女人是谁?对我来说并不是难题,检察院经济侦查科出身的我,调查这点事轻尔一举,通过bb机台,我假装机主,查出了他常被呼叫的电话,同我的预感一样,她是比我低两届的同学,一个36岁未嫁的老姑娘,在高法工作,他们也算是间接的同事。
为了掌握证据,我开始跟踪,八十年代,许多大发出租车的玻璃上贴有黑膜,我租了一辆在他下班的时侯等他,终于一次等到了,他从单位大门里出来走向一条胡同,我跟到了一片楼群,第二天,我买了一个微型录音机,来到了他的住处,他正在修理门锁,见到我他大吃一惊,我竟自走到屋里,家具一应俱全,打开衣橱,看到的是那女人的衣服,他无话可说。还在抽屉里发现一封我给他的信,是类似遗书的内容,是我曾经给他写的情书,可其他的信却没有,我们三个人都是学法律的,我不敢多想。要通过法律的手段保护自己,这是我最后的决定,于是,我换了一个他们不在家的时间,了解了邻居,邻居都认为他们是夫妻,我做了录音。
我不离婚。已经结婚十年了,十年的婚姻已经把我从一个多情浪漫的女学生变成了一个安分守己的家妇,青春不再的中年女人,而且完成了身心的改造,不容易呀!他不再回家,电话也不接,当然也不在那个地方住了,我找不到他,开始我给他留面子,不去他单位。每天接完还孩子,一路上,无心回答孩子提出的各种问题,心里烦透了,常常是路过商店时,胡乱地给孩子买一个玩具,回到家里,从冰箱里拿出前一天的剩饭热一热,随便吃掉。儿子认真的玩儿着,嘴里不断地对玩具嘟哝着什么指令。我无力的坐在沙发里,一支一支的吸烟。
经过了近一年的僵持,他离婚的信念不该,据说,那女人家里的参与,广哥哥姐姐就有七八个,一个农民家庭,出了个大学生,有当了法官,虽说成了老姑娘,那是选择的结果,现在被一个有妇之夫把处女膜给拿走了,这在那个年代应该算是个比较隆重的大事件了,这还了得,她的姐姐要求z有个说法,可能答复还令对方满意。我找了人大政法委一个处长,我过去的同事,写了一封信,我去了他们两人单位纪检部门,对方很重视,后来他们的职务提升都受到影响,z恨死我了!起诉离婚。我后悔,十年来他的工资我一分钱都没有要过,其他的钱也是他控制,而存款早改了别人的名字,现在我没证据,大约十几万。这种情况拖下去已毫无意义。终于我在离婚文书上签了字。十年的婚姻到此结束。整整十年。
经过了婚姻的促不及防的裂变和单身的孤独,我心里严重失衡,一蹶不振。那些日子,回到家里我要不就不说话,说话就弹药十足,我总想找机会报复谁。友人建议我出国散心,母亲怕我出问题,只好答应,就这样我远赴澳大利亚。去澳大利亚,是我第一次出国,内心里充满了希望和憧憬,签证下来以后,准备资料,打点行装,大有生活从此辉煌的效果。父母同样充满希望,只是儿子放心不下,但父母大包大揽。母亲的脑栓塞要定期输液,这次她输的是蛇毒,为了效果更好些,为了带好孩子。
蛇毒的副作用是很大的,而且要注意批号,没想到就在。输到第八天的时候,夜里,母亲突然偏瘫失语。120拉到医院,脑出血。忙碌的效果可想而知,总算保住了母亲的性命,从此母亲在床上瘫痪八年直到去世。母亲病情稳定之后,她还是坚持让我走,说前途要紧,母亲一辈子太好强了,不想平庸,她自己做不到,就只有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一切稍稍平静,我含泪告别父母和儿子,登上了去澳洲的飞机。
在澳洲我住在著名相声演员魏文亮的儿子魏巍家里,他在银行工作,已经拿了绿卡。魏文亮和他的妻子很热情,告诉他的儿子,我是干大事的。澳大利亚风景如画,悉尼的情人港,墨尔本的赌场,布里斯班的海滩以及西方人的典雅和文明使我感慨颇多。有一次,我买了一箱李子,不小心撒在了马路上,立刻围了一群人捡拾,我还没有反映过来,人们已经散去,李子完好无缺。当时国内还很少有超市,看到超市里琳琅满目的商品,例如,买一袋鸡腿,还要说明鸡的年龄才有人吃,那是最便宜的穷人吃的东西,而在国内一只老鸡已是上品,我百感交集,难免多愁善感。同去的两个女孩下了飞机的第二天就去找工作,我不屑,我怎么能打工,我要做大事,考察的结果是已我现有的资金只能做杂货店。钱花得差不多了,我知道了国外发展的困难。先回国。澳大利亚整整耗资二十万。
回家后,一切如昨,但父母老了许多,九岁的儿子对我说“我不想去爸爸那里,那女人踹坏了我的玩具。可是我不去,爸爸打我,我只好躲在厕所”,据母亲讲,我走后,他每周接孩子一次,像抓壮丁,儿子提着小皮箱,那是装着自己的东西。那皮箱还是我的陪嫁品。可怜的儿子!
我决定不再回澳洲!
澳大利亚回来后,我开始办了一个咨询公司,通过朋友,我结识了北京的一家公司,老板叫王琦,流利的英语,与塞埔路斯使馆有良好的关系,他介绍了塞埔路斯的发展机会,同时可以办理有意去那里发展的人出国,由那里的律师楼发函。我公司负责咨询,协议签属后,我开始打广告,两周招了四十人,但是,我的噩运也由此开始,他的邀请函有问题,但签证很快,三天就得全部完成。
先走了几个人,未能进境,可客户的钱已经给了出去,包括一个北京的一个合作伙伴叫徐大昌,他的任务应该是监督王琦的运作。事实上他们都那我当傻子。问题出现后,只有退款,大约八十万,然而他们“人间蒸发”。一切只能我独自扛。我已经没有钱,唯一办法是把父母一生的积蓄赔出去,外加两套房子,再需要借一部分,先把问题解决了在说!这需要一个小过程,一时间,父母解决钱,我则天天安抚客户,手机24小时不能关。那个时期,我出门总是左右顾盼,谨防跟踪。父母天天等我,回家一晚了父母就害怕出事。
从此,我开始负债,家里一贫如洗。赔钱之后,家里没有了房子,只能租。一年搬了四次家,年迈的父母像撤退的伤兵。这期间父亲咳嗽的厉害,经查,癌症。必须在他有生之年让他住进新的房子,我暗下决心。但是我当时口袋里只有200元人民币,一则广告让我眼睛一亮,交一万元定金可以在银行作按揭,之后再交首期款。好了,我有了办法。借了一万元交了定金,利用自己的公司做了担保,办理银行手续,一个月后银行通知交首期款,这之前我与连云港的一个朋友谈好,用我的房屋合同作抵押借十四万做生意,他答应了我。我选择了一个周五的时间,拿了一张空头支票,来到售楼处,售楼小姐毫无经验,居然盖了票,签了合同。我马不停蹄赶往连云港,周日回到天津,周一早晨现金进帐。找人简单装修了一下,搬家。父母不知道我的玩儿法,以为我赚了钱,他俩高兴,儿子快乐,我心酸。后来我如约还款。
父亲知道自己患的是癌症。但他知道我忙,为了还清债务。父母一生的积蓄都被我陪掉了。他撑着虚弱的身体,自己一个人去医院,做放疗、化疗,医生总是问:病人呢?父亲说:是我。到了后期,他住院了,那时已经说话都很困难了,我陪着父亲度过他生命里的最后三个月,钱从那里来?且不说债务缠身,几乎每天我都坐在病房外的楼道台阶上打电话借钱,电话号码本全翻烂了,那上面的电话号码一个都没有漏掉过,进到病房,我不敢看父亲那乞盼的目光,常说的话是:爸,放心治病,钱没问题!然后我又胡编着生意上的进展,必须编匀了,父亲不糊涂,他曾以两万元起家,做起了一个象样的企业,他本人也因此成为全国劳动模范。父亲很欣慰的听,我不敢看父亲眼角的泪。回家后是瘫痪在床因中风导致说话含混不清的母亲和学习并不十分认真的儿子。我,欲哭无泪。三个月,是我一生跟父亲最亲近的三个月,我好象刚刚懂事。但是,不能不承认迷信,就在我出去的两个小时里,父亲突然不行了,当时我正好手机没电。回来时,父亲已经被送到了太平间。听护士说,我父亲一遍又一遍的喊着我的名字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父亲当年的辉煌和最后境况反差太大,这全是我的罪过,想想父亲在我生意上刚刚出问题的时侯对我说:钱没了没事,人别受影响。但是他却一夜一夜的睡不着,睡着了也能听到他噩梦中大声的喊叫。家里的六套房子全卖了,租房住,一年搬了四次家。
葬礼我只通知了少数的亲属,死后的热闹会让父亲更难受。整个过程,我像一个白事的“大了”,已经没有了眼泪。父亲一生忠厚老实,口碑极好。
我对不起父亲。
送走了父亲,再婚后的我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一个夏天,我像暴日下的牛一样的喘着大气打电话联系业务,第一次去福建,那时候还不认识你,我通过温州的盘山道躺在封闭的中巴里,不敢看窗外的悬崖,一路颠簸的破车载着我和语言不通的南方农民们,那时还有两个月到临产期。工作的结果很好,两个月之后,记得是五月十八日,福建付省长要接待我们带来的市长代表团,大使馆大使陪同,我不能去了,还有两周到临产期,只好让我丈夫陪同。
我决定提前去作剖腹产,因为从怀孕开始还一直没有机会检查过,那一天,我拿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好洗漱用具,一个人去了医院,大夫问:为什么提前两周作剖腹产?我说忙,又问:谁为手术签字?我叫了个朋友假装亲属签了字,手术还算顺利。保姆照顾了我三天,准备出院。可是结算时钱不够,因为大夫同时为我摘掉一个子宫积瘤,费用提高了,我一看出不了院可不行,这才又打电话通知了一个朋友,给我买了单。人家说,你生孩子为什么不告诉大家,我回答,除了借钱的事,我不会在麻烦任何人。二十六天后,我又上班了。那年我四十岁。成了两个儿子的母亲。
父亲病了三年,最终病故;母亲半身不遂瘫痪在床八年,病故前因心脏病住了七次医院,幸而她并不如我父亲去世前头脑清楚,我编起瞎话来好骗得多。现在我最怕有人谈论自己的家人在病中吃的是什么什么营养药。
关于债务的问题,别人借与不借钱似乎能看出人情的浓淡,其实这无可厚非,这世道借老婆都比借钱容易。我的债主子相当一部分是与人情无关的,我给了别人用钱做生意的机会,100%的利息。当然敢借是一种信任。但我难以接受的是经常给我家里打电话,以为电话打到家里可以避免别的效果。一段时期。我几乎成了电话恐惧症,每当有人将电话打到家里,虽然家里人说我不在,我的心里都是一颤,好像有人割了一刀,那电话把我的感激之情折磨殆尽。因为我对家人的负疚像有永远难以卸去的重石。
例如有一次,家人接的是法院起诉书,因为每月没有按时叫房贷,银行起诉了,本来搞法律的我对此并不紧张,我会同银行争取调解,补上就是了,同时也可以以此为理由,搪塞债主。尽管如此,看到家人可怜而无助的目光,我还是很伤感,他们没有这种承受力。
小儿子的睡姿那么可爱,他根本不会体会我的感受,如果房子真的被执行,那种无家可居的感觉,我不敢深想。那期间,我一直靠酒精麻木自己,也回避与已经半痴呆的母亲交流,因为母亲尽管许多事情并不清醒,唯有对我的债务问题十分敏感,她语言不清的询问我承受不了,所以我总是回家很晚,无视她的担心,但还是不能逃避,家里没有电了,需要买电,物业部门不卖给我们,因为房贷没交,有时后,债主的电话,母亲接完后,双手颤抖,这是我后来听保姆说的,现在我已无法想象母亲的感受。每每回家,简单的吃过饭,家人很早就睡下了,我躺在床上,一方面贪婪地享受着度过了一天的烦乱和明天的嘈杂尚未到来之前的宁静,不敢奢望谁会对我中秋问候,匆匆地关掉手机,庆幸这种日子没人骚扰。
人,一旦把自己的需求降到最低点,庸人自扰的想法会质朴许多。以前我喜欢李白,对杜甫不以为然,现在我充分理解杜甫的责任感应该更具体,他的诗的悲壮。可见,思想和主义是有阶级之分的,哲学亦如此。过去常说,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我过去写的那本散文集就是如此,它和我今天的感受相比,就是无病呻吟,而因为呻吟找病,导致真病了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不是命运的问题,上苍是公平的,你尊重它,它就给你顺境;你挑逗它,它就给你坎坷。你肯定是错了,它才惩罚你。命运的曲谱是自己写就的。这种日子什么时间能熬过来,我并没有深想,反正日子一天天过着,我在努力。如果天不灭我,自然会有出头之日;天若灭我,我也早完了。这样想会麻木许多。周边的人如何看我,我不再关心,既然是成者英雄败者寇,一切也由不得别人的短期评价。
记得那是一个普通的日子,我早晨为母亲办完了出院手续,并把药送回家,母亲是常年心脏病,并且半身不遂已卧床八年,自从父亲去世后,她差不多每半年住一次医院,我也已习以为常,刚刚走到小区门口,门口的出租司机告诉我:听说有四个警察在小区等你到半夜,并且问你长什么样儿,好象是南方来的。我心中有数,一定是我那次组织的出国展览会由于非典没有能入境所产生的遗留问题,凭着自己曾经是检察官的经历和大学法律专业的自信,我认为他们是一般的调查和了解情况,于是匆匆的离开家,来到公司,门卫仍然如是说。直觉告诉我,他们没有理由,否则为什么不直接找我?通过114,我接通了r市公安局,直截了当的问为什么找我,答复说取证。并要我配合到我的户籍所在地派出所写个材料,然后传真给他们。笑话!传真材料怎么可以作为证据,只是我不想回避,否则怎么这么简单。
第二天下午,我准备好资料,去了派出所,之前家也没回,算是心底无私天地宽吧。到了那里就被留住了,由天津方面代为羁压。当天大儿子过生日,约好晚上一起吃饭,因为不久要给他签证去国外读书,他在国内已辍学两年,这次出去是他唯一改变自己命运的希望;而小儿子当时才两岁,妈妈。。。妈妈的叫个不停,老公在国外浑然不知,知道了也无能为力,毕竟是外国人,刚出院的老母亲手里只有400元钱,我没有任何准备安排,可是,天津公安方面并不知道案情,只是司法协助。我没脾气!
当天晚上,我被送到看守所,这些地方也是我当年常送别人去的地方。进了监号,十四个人一室,号长样子很厉害。后来知道是犯是诈骗罪,
“脱光衣服”她厉声说,“蹲起三十遍,然后洗三节”!不等我问什么是三节,旁边有人提醒是脸、臀部和脚。洗过之后,给了一套号服,我有一种新环境的亢奋,不以为然的穿上了。睡觉的地方是通铺,所谓板上儿板下儿,先来的睡板上儿,后来的睡板下儿,好在人不多,我是板上儿的最后一个,我旁边是一个西藏女人,距说在市场买东西咬了警察,再旁边是两个哑巴,因为偷了东西。睡的还算安稳。
第二天,军训般的被叫醒,洗涑,牙刷是一半的,仅防自杀。吃饭,馒头、咸菜。我被安排负责刷厕所,这时侯,我开始有点不适应。过去在检察院工作时,永远不会体会到犯人的感觉,不仅面对司法程序,更加面对监号里的犯人首领,他们全是病人,以欺压后来者满足他们的心理压力和痛苦,失去了人性,我和那个藏族女孩是后来的,那些没有良心的东西居然让她给她们唱韩红的《青藏高原》,女孩含着眼泪不敢不唱,而对我,他们给的是馊馒头,后果可想而知,委屈之下又要背监规,室内有摄像头监视。好了,我开始大喊大叫,为了引起重视,不一会儿,来了七、八个警察,说我扰乱监管制度,给我带了脚镣。江雪琴的感觉。半夜,我被通知转移去r市,像渣子洞转移到白公馆。压送我的是四个人,一个女的,我对他们的唯一要求是不要把拘票送到家里,并且用他们的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出差了。火车站快到了,其中的一个警察用衣服将我戴着手铐的手盖上了,不一会儿又决定我的手铐摘掉,我说:没关系!他们说:算了!我们相信你。一路上,大家聊天,我给他们算命,相比之下,还是警察亲切。
审讯室里,气氛是紧张的,正面坐着的三个人满有公安的气势,像电影里一样,我以理拒争,以法律为自己辩护,这时侯,我为自己的履历里有大学生、研究生、检察官、人大干部、党员而骄傲。我镇定地面对威慑。最后,一个科长对我说,先委屈你几天,相信法律,我们会查清楚。
南方的监狱的确很森严,卧在大山里的一排排小平房显得那样低矮,山上有岗楼监视把守。新的监室二十多人,与北方不同的是,他们叫笼子,笼长是河北人,见到我她认为是老乡,果然很关照我,我没带钱,不像人家本地人有家属送东西,,笼长就把别人进贡给她的东西给我一点吃,这次我睡在板下儿,没有被褥和枕头,。狱友中杀人、盗窃、偷税、诈骗、贩毒、卖淫的都有,来自不同的省份,像一个移民地区,友好团结。卖淫的犯人心态最好,也最讲义气,常常给我东西吃,他们属于富户。我的任务仍然刷厕所,监狱里有图书可借,大学毕业后我再一次潜心看书的机会,虽然苦闷但不感到压抑。早操后做打火机,有定额,只是南方的粗米吃不惯,减肥!
我非常非常惦记母亲和孩子们。我在想,假如。。。。。天!我的未来,只有当作家了。
七天像七年,一个警察突然打开小窗,喊“f,收拾东西,你无罪释放”。一时间,所有的狱友都围拢过来,在我的内裤里写满了电话号,要我出去给她们家里报个平安。
走出监狱大门,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阳光如此明媚,自由真好!
穿着借的别人的花裤衩,背心里没有胸罩儿,我的衣服被没收了,借了钱,我登上了回天津的飞机。至此,我的人生有多了一份经历。
可是今天我在平静的环境中常常会恶梦般的想起那段历史,十分后怕,如果问题不能澄清,我的家会怎么样,虽然我在那里只有短短的十天,我自己的内心痛苦我心里知道,可是我在也无法知道死去的母亲由于那段时间内我没有电话而心里着急的想法,至于孩子们,那段时间对他们只是一个短短的了解空白,只是如果我被误会,他们将会使我不敢想象。。。过去常听人讲,所谓的完人需要有三种经历:读过书、离过婚、进过监狱。以此标准衡量,我就是完人。书读到研究生,专业是法律和哲学;婚离过一次,但由此家遭变故;入狱时间虽然不长,但内心的伤害无法忘却,以致于常常平静中被突然袭来的痛苦覆盖,内心绞疼。
所以,现在的我很容易知足,我是抱着对苍天感恩的心情看待一切,我相信,上苍是公平的。刚出来的那段时间,我还是不想与任何人交流,公司下一步的发展方向如何,心理没底,只有自己冥思苦想,周围的信任感严重危机,没有人相信我还会东山再起。追债,使我产生了一种电话铃声恐惧症,每一天的日子都是一种煎熬,一方面,为了赚钱而奔波,维持公司和家庭的费用;公司还要发展;另一方面,为了还债四处借钱,利息越来越高,这期间,父亲病了三年,最终病故;母亲半身不遂瘫痪在床八年,病故前因心脏病住了七次医院,幸而她并不如我父亲去世前头脑清楚,我编起瞎话来好骗得多。现在我最怕有人谈论自己的家人在病中吃的是什么什么营养药。
父亲去世后,我担负起主要的生活来源,有时吃饭都是问题,母亲已经有些老年痴呆,但当年与父亲打理企业时的风格没变,诸事操心,常发脾气,我有多了一层负担,时常调解母亲和保姆间的矛盾,实在没有时间常跑保姆市场,只好不分青红皂白地跟母亲对峙。有时侯看着母亲的老态,无限心酸。怕债主逼门刺激母亲,只好借钱还债。最怕听的一句话:“今晚我去你们家”。为了钱的事,讽刺和嘲笑司空见惯,我学会了在那场合中自嘲摆脱尴尬,泪咽下去,微笑是灿烂的。相当一段时间,我最大的幸福是一个人躺在床上,虽说浑身的骨架累得要散,但心理想,这一天终于又活过来了。
但母亲还是走了,母亲的丧事,我是一个人守灵三天。
送走了两位老人,心空落落的,有一种独行于世的愤然。从此衣服全是黑的。我自知,我的表情已不再有温柔,也不需要谁来帮我!
不再伤感,只有忏悔和自责!真是欲生不得,欲死不能。大痛苦者自是敏感于世间一切的存在,仿佛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感应外界的信息,多愁善感便是其中的一种表现。而大快乐者则是在大痛苦的前提下,将痛苦转换为一种境界,在自我化解痛苦的同时,将感受提升为一种信念,并以此励志,追求之而乐此不疲。所谓大痛苦亦为大快乐者方成大师。在痛苦和快乐之间的思维跳跃,构成了人的双重性格特征,而成大气者在于如何将痛苦的源泉当作酿制快乐琼酒的原液,化消极为积极,痛苦越多,快乐的原动力也越强。大痛苦者不会因为痛苦而戚戚哀哀,多愁而不消沉,善感而不颓丧。因此痛苦也变得凝重而莫测,犹如宗教里的博大的悲悯,将小我升华为大我的境界。亦即完成了痛苦向快乐的转化。悲悯是广袤的天空,快乐是天空中的星星,我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人象这样辛苦的活着,但没有选择。不能说无怨无悔;只能说罪有应得。只能自我安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将苦其心智,劳其筋骨。生活的全味只有敏感生活的人才能全部感受得到,不论处在好与坏的境遇中。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象一只机械的钟摆,为了谋生和责任。苦海无边,只有畅游这一种选择,原罪的惩罚。当我辉煌之时便是我最为伤感之日。许多人说我尖锐,深刻,其实我只是灾难后的清醒和冷静,那是在我经历了命运的劫难和亲人生离死别之后,从痛苦的情绪中渐渐走向平和,而平和不完全是由于境遇的改变,而是自己了经过了深层的思考之后所形成的结论。
人生应该有一种精神寄托,寄托两字也许比理想更贴切,她由痛苦而引发,由失望而激发,由追求而形成,又执着而信守。人生苦短,岁月如梭,在感慨生命无常的同时同样感慨爱的无依,那么努力的珍惜就变得弥足珍贵,回忆是痛苦的,对于失去的东西一一例数,犹如不断的翻揭疤痕,祥林嫂式的无能,唯有以死抗争,今天的女性大可不必如此,只需积极的面对生活,从摔倒处爬起、站立、攀登,最后就是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在珍惜今天的感恩心态中把持幸福。往事不堪回首,往事不再回首!
所以羡慕失忆,为了忘却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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