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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十八岁开始痴迷烟草,恩一直抽红双喜。没有换过其它的牌子,他一直坚持自己的口味。在各种有人集会的场合,有人递给他不同品质的香烟,无论优劣,他一律拒绝。他不用别人的香烟,他也不给他人香烟。掏出香烟,点上,缓和地吸,随性地嘘出薄烟,烟雾象水草,淡然散开,能看出每一根纤维慵懒舒展的蠕动样子。他弹烟灰的动作也很温存,拿着烟轻轻在透明的器皿上磕,似乎担心磕痛了那只变短又意味深长的烟。牙齿没有熏黑,手指却像染了层黄蜡。
妍刚开始在阳台上看到一个男人抽烟,沉默,五官俊朗,望着夕阳不断沉沦,后来经常看到这个男人坐在固定的位置,几乎保持相同的姿态。她和他说话,他听她说,有时看她一眼,抽烟,说一句不重不轻的话。恩在她的眼里,就是一座沉默的城池。
妍告诉恩,她想到他家来做饭。于是她有机会走进恩的家。恩的家简单,干净。客厅一圈沙发,一个茶几,一个电视。她系上围裙,开始有条不紊施展手艺。恩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抽烟,在淡色的烟雾中以一种角度凝望她的背。她的背裹着紧身衣,蓬松的头发跟随她的动作有节律地摩挲衣服。
妍叫喊,恩,过来尝一下。
他发觉自己走路僵硬,竟然让自己也意外,从背后抱住她。妍闻到他身上的烟味,淡淡的烟气来自背后男人的肉体,而不纯粹是来自男人的口腔。
你是水,是棉花。恩说。恩的手就像一张饥渴的嘴,在她的身体上寻找水源,身体像是寒冷的孩子,无限向棉花靠近。
喵——。一声猫叫打破了身体进行的无声交流。妍推开了恩。就像有人闯了进来,让她不自然。她看到一只猫,纯黑色的毛像刷过油,泛着光,蹲坐在放菜的桌子上,眼睛圆圆的,带着不满的神态看着他们。妍抄起菜刀就扬,企图驱赶这只从天而降不识趣的动物。
恩说,它不怕人的,它跟了我十多年,是一只超极大猫精。
妍恼了,见恩并未帮忙驱赶,而猫张开嘴喵喵地表达不满,将手中的菜刀径直朝那只黑猫扔去,机灵的猫嗖的就跳下了桌子。妍没有示弱,捡起菜刀继续追赶,从厨房到客厅,从客厅到洗手间,到一间卧室,又到另一间卧室,哐当关上房门,在里面穷追猛赶。恩微笑,抽他的烟。
猫的惨叫像小孩的哭,这才让恩从沙发上弹起来。推开门,妍气喘吁吁坐在地板上,那只黑猫已经被菜刀击中,血从脖子处不断地流,它挣扎着,带着小孩样的痛苦呜咽。恩抱起鲜血淋漓的猫,脸色铁青,手几乎颤抖,扯起床单就包扎。可是,这只黑猫,渐渐地没了哭样的呜咽,带着体温,弹跳着脚,失去了呼吸。
这顿晚餐没有完成。妍说,难道我还不如一只猫?她走了。
恩没有回她的话,点燃三支红双喜放在没有体温的黑猫旁。这只黑猫,陪了他无数个无名的黑夜。他抽烟,猫习惯依偎在他脚下,猫的毛上有时也落满了烟灰。抽完第二支烟,恩才陡然滋生一种无法解释的情绪,反复按着火机,他恼怒地捡起那把菜刀,那菜刀上还粘着一蓬黑毛,他站在阳台上,用力往远处掷,那把带猫毛的刀呼呼呼地削向稠密的黑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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