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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飘飘的年代》（五） [复制链接]

四十不言

主楼

发表于 2010-9-1 15:2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　谢谢你给我的爱
　　高二放暑假的时候我作为护校的同学之一得到了一个特殊的任务。数学老师邸山海跟爱人回了北京老家，这是他们老俩口雷打不动的习惯。邸老师的家就在学校隔壁，每年暑假都是由护校的同学负责看守他们的家，这次我有幸成为其中之一。据平日观察，邸老师的院子里种有两颗茂盛的树，分别位于正屋的两侧，一棵是苹果树，另外一棵也是苹果树。并且邸老师的爱人喜欢小动物，诸如小鸡、小鸭、小狗、小猫等。不过，去年养的几只小鸡正处于谈情说爱的年龄就被护校的几个学生利用工作之便无情屠杀进而改善了生活，今年是几只可爱的小鸭子，看当前它们体态丰满走路一拽一拽的姿势，估计已经进入了不少同学的射程。
　　作为在暑假里留守学校的学生都是比较自豪的，起码是得到了老师的信任。我们二年级的六名同学与学校食堂的大师傅一起吃饭，而且不用交饭票，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作业大家一起做，晚上巡逻大家一起转，就连上厕所几乎都是一起去，没有老师约束，没有上课铃，没有熄灯铃，想玩到几点就玩到几点，简直是痛快死了。
　　所有留下的同学几乎都是因为家里庄稼地少或者人多用不上，与其在家里玩不如在学校里多学习一点。我就属于家里地少的，也许是我更喜欢学校这种气氛，总之我在学校里过的挺快活。即使这样我们也是要轮流回家看看的。问题就是发生在我回家的时候。
　　县里有一张小报和一本文学季刊，属于自办性质，发行范围有限。即使这样它们也拦不住我热情洋溢的投稿，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在“新苗”和“蓓蕾”专栏里发表了三首诗歌和两篇散文，另外还有一篇小说据说是创作手法太超前被有待商榷。我是抱着写一篇描写夏日田园风光散文的目的而回家的，我当时坚定地认为，文章中那些美丽的词句就在我面前的田野上散落着，而我所要做的就是发现它们继而把它们串起来组成优美的文章。
　　如果是爱情，那么麦子的爱情来的的确是太快了。她是我的初中同学，当初的记忆中是属于比较性格内向的那一种，比较含蓄，慢腾腾的就象一篇老作家的散文。基于有着同样的爱好，她经常利用我回家的时间和我交换书看。上次回家她向我推荐《窗外》的时候我就说《笑傲江湖》是我的最爱，但是她还是把那本书递给了我，我想受受台湾人民的爱情教育也不错，就满不在乎的接受了。结果可想而知——看是看懂了，就是不太理解，那种近似于童话的生活方式太不接近我们老百姓了。我记得当时我回敬的是一册64开本的《袖珍爱情诗选》，那是我吃了一个礼拜咸菜的成果，后来才知道可能都是这本诗选惹的祸。
　　在我回家的那个著名的晚上，近邻而居的麦子在晚饭后按时抵达我家。她好象刚刚洗过头发，潮湿而芬芳，脸上可能还红扑扑的。站在我家的院子里以一种目前罕见的羞涩状态和一种特有的方式把那本诗集还给了我，然后轻轻轻轻地告诉我说：你的书，太好了，我写了点体会在里面。
　　我相当喜欢诗选中公刘先生的《迟开的蔷薇》其中的一首诗，为此我还抄在自制的书签上夹在书里：
　　我的心房里
　　爱情在酣睡
　　只有一个人能唤醒它
　　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没想到啊没想到，麦子居然在读完诗选之后就十分肯定地把我不知道是谁的那个人当做自己了。临睡前我把麦子写的体会找出来看了一遍，然后我就睁着黑夜给我的那双黑色的眼睛失眠了一夜。激动。甜蜜。恐慌。茫然。不知所措。而最后采取的办法是把所谓的情书付之一炬，然后逃回学校。
　　长时间地凝望着邸老师家的两棵苹果树，我都快成小思想家了。脑子里一直挥不去的就是那些反复出现在情书中的爱情宣言，那些令我一想就面红心跳的呢喃具有比较厉害的杀伤力，并且文采斐然。老实说，我对麦子的印象是不错的，面色红润，性格坦诚，而且比较亭亭玉立。但在长时间的交往中我始终没有产生过恋爱的念头，仅仅认为是个读书的朋友，我想象不出我那里吸引了她，以至于激发出她爱情的火花。我只想在河边看看风景，哪里知道这是一条爱河，而且爱如潮水波涛汹涌，快把我要淹没了。
　　以后的时间我表现的相当惆怅相当忧郁，连看着在我面前招摇过市的那几只被我觊觎已久的鸭子都显得无动于衷。我想这个阶段谈情说爱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即使麦子说可以等到我毕业，甚至地老天荒。然而我茫然之所在就是我缺乏甚至没有拒绝的勇气。我怎么能把一盆冰水泼向正享受爱情甜蜜而热力迸发的麦子呢？
　　暑假剩余的时间我没有回过家，我不敢面对等待中的麦子的那双眼睛。可以说我是在不负责任的逃避，但是除了这样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本来我是想在暑假里好好把比较弱项的功课强化一下，但麦子的一纸情书就把我彻底打懵，而且来势力量大、持续时间长、造成后果重，这种无形的压力使我的精神接近崩溃。是的，我的确没有爱的权力，我到这里来不是为了谈恋爱的，我应当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但是爱情这个不速之客毕竟是年轻人所虚怀以待的，在长时间的失眠岁月里我饱受折磨，甚至有一度就想干脆立即结束学业，迅速干掉麦子，成家立业，终老田园。
　　不知不觉的暑假结束了。我怀着一种不可言状的心情看着同学们高高兴兴地回到学校，个个都象刚从夏威夷旅游回来——脸和手都晒黑了。同学们拍拍打打热闹非凡，宿舍里简直成了农产品展示会，嫩玉米、花生、白薯、形状各异的红枣以及整盘整盘的向日葵。我在傍晚的时候吃了郭满囤带来的一张大饼，里面裹了他家新做的面酱和新长的大葱。满囤说再吃点吧，这是我媳妇儿烙的。我说还是我媳妇儿烙的呢。满囤低头说告诉你吧，我只能上到高中毕业啦，这还是我老丈人家供着。我比较糊涂。满囤说你这个笨蛋，怎么还听不明白？就是说我爹供不起我，可有人供得起，不过供我上完三年高中以后我就得上人家当女婿去啦。恭喜恭喜，我拍着满囤的大脑袋说，你媳妇长的漂亮吗？满囤害羞地说漂亮是漂亮，就是太黑啦，伸手不见五指。
　　促使我下定决心彻底告别麦子是在一周之后发生的事。中午回宿舍准备打饭的时候，我们发现院子里站着个姑娘，准确点说是个农村姑娘，黑黝黝的皮肤，俏丽的脸，手里提着个篮子。我们回到宿舍从门口往外看，却见郭满囤与另外一名男同学勾肩搭背地边说边走回来。姑娘叫了声满囤，满囤就傻在那了。还是我们班长边雨庆机灵，催大家拿好饭盆去打饭，把宿舍让给了那未来的小俩口。
　　我们靠着食堂的墙跟把中饭吃完，估计着差不多了才磨蹭回宿舍，只看见满囤冲着一堆东西感慨。有好事者上前看，并一一介绍给大家：一双白球鞋，一兜自家蒸的馒头，一双手工鞋垫，两双尼龙袜子，一件蓝色秋衣和一条红色家做大裤衩。满囤慢慢地收拾好东西，对大家说，是我媳妇儿送来的。
　　然后满囤泪流满面。
　　黄昏的时候我写完了给麦子的信。我觉得既然故事是从信开始的，那么也让信来结束吧。我在晚饭后的空闲跑到街上，把信封投入邮筒的那一刻，我在心里说，对不起，麦子，谢谢你的爱，真的不是我的错，都是诗歌惹得祸。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的生活、学习都比较有规律，象鱼一样不声不响。三年级的时候满囤退学了，不久就通知我们他要结婚了，绝对的早婚。不过那天我们都去了，喝了酒，逗了新娘子，场面很热烈。
　　满囤看上去好象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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