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淡淡一片云 于 2010-8-5 08:27 编辑
一
那时，家里的柴火一直不够烧的。
印象中一季稻草一季麦杆的，理论上是应该够的。结果，稻草大都被父亲一层猪肥一层稻草地制造成了回田之物。而麦草一点就着，送一把到锅底，眨眼功夫就没了。诺大的草垛半年光景迅速瘦身成一小堆，可怜巴巴地漠在墙后。
恰至秋冬，父母一声令下，给我拾草去。
草是没法拾的，都在田埂沟渠边猫着呢。而且，即使费了力气扯回来，那蓬闹干松的野草更是不禁烧，从经济学上来说，是很不经济的，从物理学上来就说就是无用功。
只有变通。
最喜欢冬天时候的大风了，呜呀呜呀吹一夜，第二天一早，一准就能拾到很多的干树枝，绝大部份是灰黑怪样的柳枝。运气好的话，可以扛得一大截干树棒回家，耐烧，火劲足，能被母亲夸一星期。
而秋末，最喜欢做的就是折一枝白杨条儿，在野林闲树下寻发黄的树叶儿。柳叶太小，泡桐叶萎在了一起，一碰就碎，只有筋厚皮实的白杨叶最是适合，从中间串到白杨条上。不大一会儿，就会有一串烧饼大的树叶挤在一起，很是好看。
那时，真的特别喜欢白杨叶儿，这也是我对白杨最初的印记了。
二
村西头的夏姓人家有一棵白杨树，很大。
我们六个人手把手，能围着这棵白杨站一圈。抬头看，巨大的侧树干就比其它白杨粗，直插云宵，树叶不计其数，稍稍多看几眼，就会感到头晕眼花，久了能流出泪来。
这是一九九零年的事了。那时小学刚刚毕业。
夏天，娇阳追着我们的屁股跑，热得不行。不约地都跑到了这里。
据说这棵白杨树遮阴面积有半亩地，学过了面积的换算，懂得半亩地是三百多平方。而这三百多平方的阴凉里，挤进了一百多人，打牌说唱下棋聊天，热闹如集市。
一场雨后，在白杨树下发现了很多一指见方的小洞，这是金蝉藏身之处，立即吸引了我们。一把锅铲，把这树下铲了个底朝天。树的主人家骂得不轻，在农村，谁家的门前都不愿意像鬼子进村似地弄成这般。
九六年师范毕业再去找时，却发现大树变成了一棵弱苗。听说卖了一年多了，主人家的新瓦房就是靠这棵树盖的。
三
开始懂得写风花雪月的时候，白杨又一次入了眼。
院子里母亲种下了一株石榴，开过花，结过石榴，也曾热闹过几年。而我，却一直对石榴叶念念不忘。
近四月，干枯的灰条上才点出了米粒大的芽。几天后，挤出了暗红湿粘的花一样的嫩叶。一直到五月，石榴都开了花，叶子仍有部份是深红的。每每这时，我都想到了白杨。
苏北平原上的乡土树中，柳树是当仁不让最先感知春的气息的树了。嫩黄的柳叶儿滑出树枝，弱弱惹人怜，与春天恰好地融在了一起。而若你是个有心人，你会发现，白杨早已孕育了春天，甚至不比柳树晚多少。
枝条返青，侧芽已爆。然后会在某一个早上，白杨会像石榴一样挤出湿滑粘人的红叶子，瑟瑟地翩动在初春。
所以，我一直认为，生命最初的颜色一定是红色的。
甚至在某一个晚秋里，我还看到了早已落光了白杨树上，抽出了几片红叶子。
那是生命的绝唱吗？
四
植树节是个伟大的节日。
不管怎么说，形式主义的植树节也贡献了很多美好的想象与绿色。
每年这时，学校都会组织植树。树苗清一色的是小白杨，由政府无偿提供。
这些小白杨都是两年或三年生的树苗。对这个我懂，也曾经参与过培育树苗。
选取品相好的树条，在水中泡几天，然后切成二十公分左右的小树段，扦插到施好肥的地里。踏紧，浇水即行。
地要选择生土，最好是好几年没种庄稼的。当时二爷家在新堆的宅基地上培育过一次树苗，两年生的树苗竟然比人家三年生的还长得壮实，一个上午就卖完了。
记得也被培训过，然后又去培训了那些十几岁的孩子。大概是坑要深挖，要挖大塘子之类的。与孩子们说，这树跟人一样，要住得舒舒服服的，所以，要住大房子，要喝足水。
后来才知道，这些白杨是意杨品种，从意大利传来的。栽植要点就是要四大一深的。
最不偷懒的人群就是孩子了。所以，很多年以后，经过当初植下的白杨时，发现这些树长得特别好。真心地希望那些孩子也能如这些白杨，飒爽英姿，洁净正直。
五
零七年夏天，与几个朋友去了泗阳万亩林场。
对身边的景，一直是不敢怠慢的。像泗洪的洪泽湖湿地、沭阳的古栗林，以及骆马湖、嶂山森林公园，早已去过无数次。其实，所寻找的都是一个儿时情结了。
比如刚刚到了林场的时候，很多人都在说，多么像小时候啊。
不知何时开始，像小时候已经是对某物的最高评价了。土菜馆里的某道菜，只要是像小时候味道的，肯定被吃得干干净净。而这像小时候的林场，确实也唤起了我们的天真和太多的回忆。
当我和两个小朋友像鱼一样地游在林场中的河里时，竟然寻得太多的河蚌，着实惊喜了一回。
如丝般地青苔滑过身边，蒲草一簇簇鲜艳地开在视线中，突然就跳出了桃花源记的句子。我笑了，泗阳在以前可就是叫过桃源县的。
上了岸，搂着白净如水的白杨转了几圈后，蹭蹭蹭地爬到了半树腰。
朋友们大笑，说我疯了。
骑在树桠上，环视绿色如潮的林荫，耳边传来沙沙的林海涛声，不由得醉意顿起，又蹭蹭蹭地滑了下来，以一个大字型的优美姿势在草地上美美地睡了一觉。
六
一个未曾谋面的版友在文章里提到了白杨，郁郁葱葱的文字如片片杨叶闪烁着灵气，很是喜欢。
喜欢一切有生命力的东西，包括文字，包括绿色。
就像宿迁在前几年，那个富有争议的市委书记让老百姓在路边沟渠甚至是稻田麦地里栽上杨树一样，绿色最终给宿迁织就了一身最靓丽的外衣。
看了在报社工作给我发来的航拍照片，整个宿迁鲜绿欲滴，感觉稍稍把照片倾了些，就会有绿色流下。
我知道，这又是因了白杨的功劳。
白杨是速生树种，特别是意杨，大约十年即可成材，一般可长到二十五米高。
所以，宿迁的板材生意特别好，大一些的板厂有几十家，占据了半壁江山。
所以，宿迁的行道树大都选取的是白杨，四大一深的栽培要点深入人心。
所以，才有了“生态宿迁，绿色家园”，就连一本新办的杂志都叫《绿都》。
而我，是越发地怀念那棵能遮住三百多平方米的大白杨了，若是活到现在，多好。
而我们早已不再需要去捡拾白杨叶了。即使折下一根树条，串起的也只有温暖的回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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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0-8-5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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