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笑看很多术语堆砌和引用、旁注若补丁的文章时，心底暗笑这是堆文、拽文，而不是写文。 但转念一想，一些男人的文字，比如自己，在拿掉思想后，就可读性而言，就技巧而言，也都是不堪一读的。 忽然中就产生了个想法，女人的文字从不喜欢参入什么伟大的思想，如果一个女人的文字能打动人的话，那一定就是文字本身的魅力。那种字字珠玑的颗粒感、质感和触感，文字在灵动中的跳跃感，确实比男人的文字要生动得多。
一。张爱玲的文字赏析：
以前喜欢张爱玲的散文，更多的是从民俗的角度，更衣记、公寓生活记趣等， 张爱玲的散文就如同一个絮叨口才又好的女人，生活圈子尽管很狭窄，她却可以在象牙中雕刻出栩栩如生的世界，是小女儿家家的情怀、女性的细腻与视角，如果是换个男人写这些沉谷子乱芝麻的琐事，恐怕叙述到后来自己都快被闷死，而女人居然可以事无巨细地全部摆一遍，还那么顺理顺然：
“自从煤贵了之后，热水汀早成了纯粹的装饰品。构成浴室的图案美，热水龙头上的H字样自然是不可少的一部分；实际上呢，如果你放冷水而开错了热水龙头，立刻便有一种空洞而凄抢的轰隆轰隆之声从九泉之下发出来，那是公寓里特别复杂，特别多心的热水管系统在那里发脾气了。即使你不去太岁头上动土，那雷神也随时地要显灵。无缘无故，只听见不怀好意的“嗡……”拉长了半晌之后接着“訇訇”两声，活像飞机在顶上盘旋了一会，掷了两枚炸弹。在战时香港吓细了胆子的我，初回上海的时候，每每为之魂飞魄散。”
读张爱玲的散文，初看时，她絮叨着、似乎有点琐碎，但琐碎的是那么娓娓有趣，你会从那种表情的雀跃、从生动中感受倾诉的流淌；当你多读几篇时，你读懂她内心深处的残冷；多读一遍时，你就会感到，张爱玲随处用自己文字的俏皮，为自己散落心情不时拈许情致丰盈，虽然这惬意一闪即过：
“我们的公寓近电车厂邻，可是我始终没弄清楚电车是几点钟回家。“电车回家”这句子仿佛不很合适——大家公认电车为没有灵魂的机械，而“回家”两个宇有着无数的情感洋溢的联系。但是你没看见过电车进厂的特殊情形吧？一辆衔接一辆，像排了队的小孩，嘈杂，叫嚣，愉快地打着哑嗓子的铃：“克林，克赖，克赖，克赖！”吵闹之中又带着一点由疲乏面生的驯服，是快上床的孩子，等着母亲来刷洗他们。车里的灯点得雪亮。专做下班的售票员的生意的小贩们曼声兜售着面包。有时候，电车全进了厂了，单剩下一辆，神秘地，像被遗弃了似的，停在街心。从上面望下去，只见它在半夜的月光中袒露着白肚皮。”
有人用“散珠碎玉”来形容张爱玲的散文，看张爱玲的文字，自文字底处可以触摸到她心中的落寞，沿文字缝隙飘散着小资和优雅之气，在字里行间跳跃着生活的解嘲和浅黑幽默，顺场景处随时可拈的俏皮和灵气，轻灵若如期而至又忽如其来，尤其下面一本正经引入金瓶梅风流与上流的那句，颇让人忍俊不住：
“在路上看人，人不免要回看，便不能从容地观察他们。要使他们服服贴贴被看而不敢回看一眼，却也容易。世上很少“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落；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的人物。普通人都有这点自知之明，因此经不起你几次三番迅疾地从头至脚一打量，他们或她们便浑身不得劲，垂下眼去。还有一个办法，只消凝视他们的脚，就足以使他们惊惶失措。他们的袜子穿反了么？鞋子是否看得出来是假皮所制？脚有点外八字？里八字？”
人们对张爱玲文字的印象总是：阴郁、压抑、与哀婉，最初看到以下这句的时候，怎么不相信是张爱玲写的，这段可以触碰到每人心最柔软处的文字，真的是那个心底深处布满郁结的女子写的吗？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二。女人文字赏析
大凡女人的文字，最有代表性的不外乎有三种。第一种就是最多最通常的水银泻地般的抒情， 望着你的眼睛、触动你的心跳、缀饮你的气息，却不能逾越这心的距离。眼神在焦躁的疲惫中增添一丝倦意，一缕缕用柔软收紧的眼睛灼痛感、时断时续的心痛感和局部牵动的疼痛感，让我们在心如止水的优雅中享受胸口那阵乍暖还寒的冰凉，最有代表性的是网络上流传的这篇不知道原作者是谁的美文：
“今夜，我以圆月为镜，为你梳妆。采菊花的蕊，集桅子的香，用莲花织就青裳罗裙，将心事挽起，结成罗髻，带着倾城的笑容，走入千年的梦境中，寻找你的影子。
寻你在四季轮回，我如那抱香枝头的瘦菊，簪一枚易安小令于发间， 季节的影子在窗外变幻，将日日夜夜的等等，轻吟成一支婉转细腻的曲子，消逝在轮回的冬夏中。
寻你在花前月下，我把相思横在风中，将美酒酿成琴音，就着菊花在弦上轻吟， 我会轻舞霓裳，为你跳一支最美的舞，天上人间，共舞花间湖畔。
寻你在岁月的涅槃中，唤流星划过永恒，将往事凝成化石，碎步走在时光与红颜的夹道，听风的呜咽，听花的低语，寻觅 着，等待着，千年而又千年，梦，依然未醒。
今夜，我为你梳妆，为你走入千年的梦境里。”
在和讯博客见到的的浅语，应该是女人第二种文字的代表，可能也只有在博客这么个特殊的载体，在一种松散没有压力、也没有任何功利的环境中，才会出产这样的文字。 这样的文字，明显是有着诗歌的功底，每颗字都很饱满，每一句都生动，看文字就如同看到一个缠绕千愁百转心结的女子，烟花。四月。江南的怨怼心事、小桥。流水。人家的丁香雨愁，和枯藤。老树。昏鸦般的沙漠心情。写得那么有感染力，甚至有点狡狤。 心事无处不在，无刻不在诉说，却又猜来看去不明白：
“我落单了，落在了季节的后面，落在了我原本所努力追求的后面，甚至落在了自己的行为之外。我在想，这是否需要一个交代？对这个即将告别的季节，对周围的物事，也对自己。我试着拟定一份告白，却是简单而任性的字句，一如多年前我孩提时发誓的样子。我无法说出口，也无需说出口了，面对一个季节，哪怕它正在颓败，我的言语也都太过苍白。
我努力的想挤出一丝情绪，来歌颂或者凭吊这个季节，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都不想那么僵硬硬地挂在脸上。于是很认真的看人家轻言巧笑亦或寂寞生愁的文字，甚至假想自己自己身临其中的样子，是栀子飞花般的浅笑还是烟雨江南般的轻愁，但终是事外、情外之人，我把自己停在了心境轮回的终点，找不到适于宣泄的出口。
其实又有什么去宣泄呢，我一直停滞的情感何须拼凑。那么，就这样吧，让我继续淡淡的与秋相对，以我最初迎接它的姿势再送他离去。”
我一直都认为东北那篇的人是不是都有种语言表演的天赋，东北女人可以把东家谷子西家鸡抑扬顿挫讲得比盗墓还精彩，却没有北京人的自吹、天津人的油腻。在红袖BBS看到桃花的文字，那是一种在文字中充满东北味和个性张扬的文字。 文章的文字与bbS发帖的文字其实有本质的区别，区别就在于豆块文与线条文的界限。正如桃花自己所说的那样“那些文字，可以从最后一段看起，也可以只看其中一段儿。流水账一样的文字，像春天的小溪，有意无意飘来一片两片花瓣，总是让人想起妩媚，和往事。”
“我怀疑一旦瞅哪个男人对了眼儿，他就会变成我们的幻想对象，就会赋予他不存在的品质和色彩。否则，我们就不能解释那些无赖、自私鬼、虐待狂也能讨到老婆的原因。”这种历练、尖刻，又跳转的语言特色，正是它们构成了桃花风格，就连损起人来也是联想翩翩、鬼斧神工：“我觉得红袖杂谈的长度和宽度还是小了点儿，让她那些惊天地泣鬼神的堪称人类之经典的哲学不能在这里一一呈现，只有浓缩再浓缩，浓缩到几乎连哼哈大将都要看懂的程度，就制造了一种‘话未说尽，哲而不学’的气氛，感觉既深刻，又文艺。”
当然最体现这种风格的要数下面这段，那种踮着脚跋扈、带许自得，更多自我调侃的生动女子跃然笔下：
“作为一个有三分姿色的银行职员，我熟悉那些脑满肠肥的各色男人的目光。他们常常盯着我的脸，稍事停留，然后顺着下巴直线下滑到脚尖后，再麻利地窜到脸上。很久以前，我为这种目光感到屈辱，后来是习惯，至于现在，难道非让我大大方方地说出来，是因为我长得很好看吗？
但我的主治医生方大夫看我的目光有所不同。他会久久地注视我的脸，然后很专业地问：最近又低烧了吗？持续多长时间？我满不在乎地嚼着口香糖，手指在白色的办公桌面上弹“一闪一闪小星星”的节拍。以前我常在四眼的胸上这样弹，很好玩儿。间或抬头看方医生一眼，我挺理解他的，在医院这个鬼地方呆久了，生理反应再活跃，看漂亮的女病人也都是一个个具体的病灶儿。”
当然，桃花似是而非、看似若无其事地，装着漫不经心摆弄着自己的心事时，确实有比嚎啕大哭更深一层的感动人的力量：
“他向我走过来，举止有特殊的内敛的意味，脸孔因为压抑而显得卑微，我注意到想说什么，他的嘴唇轻轻颤抖着。不管是不是习惯，我知道他还足够爱我，心里忽然就窜上来一股子虚荣。最好这个男人永远爱着我，而我可以自由地选择爱他或不爱他。这是一种多么理想的状态。
他不是坏人，我也不是。但性格中肯定都有不完美的东西。不管怎样，他都是我今生很重要的一位男人。如果说人世间还有一种冥冥的力量在摆布人着人的命运，我希望那是，好人一定会有好报。四眼儿，你TM一定要比我幸福！”
那么，桃花若想煽起情来如何？ 她一定也是那般若无其事的，用最平淡不经意的一指来一捅你泪腺的酸意：
“我看着坐在炕上絮棉裤的大娘，觉得她真的是老了。而我，有多久没在她怀里撒娇了？这样想着，我便慢慢地凑到她跟前去，抱着她的脸，左边贴贴，右边贴贴，还狠狠嘬了一口。她先是瑟缩了一下，然后不能置信地看了我一眼，嘴里说着，没正形儿没正形儿。眼睛却忽然涌上潮湿的笑意。我也笑。她的皮肤干涩，身上还有一股土腥味儿，但无论如何，都是一种我熟悉的无法言说的温暖。”
而人最大的能力就是自省力，有时，我们需要一点驻望，自负打落一地后的沉思，可使我们避开一帆风顺的浅薄和无知，使我们内敛起一颗颗躁动的虚荣，颖悟中把自信和淡定注入到我们的气质中来。 |
雷达卡
发表于 2010-8-2 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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