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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结婚晚。男人这点德性像猴子掰苞米,一路走一路丢,他总以为前方,有更大个的等着他呢,万一委曲求全了,后头又遇上个人间至爱呢?
2000年腊月二十四正过小年呢,深圳电话来了,说得着我小侄儿,和我哥同月同日生。把我爸乐得摇头晃脑,前房走到后院,后院撵到客厅。也不嫌我妈打麻将玩物丧志了,也不数落我好吃懒做了。小年夜那天,老头子喝多了,一杯又一杯的不住手。
我一眼一眼地剜过去,鼻子哼了又哼,我自己不着他待见几十年的闺女,又生了个闺女,本来外孙比孙子就远一层,何况外孙又是重男轻女的女,孙子又是重男轻女的男。
我妈表面上一视同仁,内里面那心思也不好,说了,外孙是条狗,吃了就要走。
小侄儿洪洪是四岁的时候送回来的,原因为我哥亲眼目睹了一场车祸,一位骑女式木兰的女子载着儿子过斑马线时,被一辆奥迪卷入轮下……
洪洪挑食,不沾青菜,不吃猪肉。喜欢吃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每天饭前一杯可乐,就像老斋无酒不成席,最爱鸡爪子这一口。爪子上面也没啥肉,他用小手捏着,啃得津津有味,啜得啧啧作响。更厉害的是,活鸡和冻鸡爪子他都能尝出味儿来,一只鸡只有两只爪,他只吃爪子不吃肉,总不能天天杀鸡剁爪吧?我妈有天就把冻鸡爪买了几只回来,做吧做吧给他小人家端上来了,只吃一口,扔了,发脾气,说这不是的。
大家团结起来一齐吼他,说这不是鸡爪,是啥?
洪洪干瞪着眼,知道我们昧着良心说假话,本来一嘴难敌众口,何况他人小话少,肚子里又不比我们有学问,气得哇哇大哭,把筷子扔了。本来还想扔碗的,我一拍桌子,“你扔碗,我就把你扔江里去。”这话就像核武器,把他给威慑住了,但仍然困兽犹斗,哭得声嘶力竭“这不是的,这不是的……”
那天我专程去看他。正在幼儿园里,绿鼻涕快掉到嘴里面了,老师懒得抽筋,也不知道给我们家洪洪擤一擤。洪洪裤兜里装了小半袋蚕豆,身边围了一圈的小朋友,他从口袋里捏出两粒给这个,又捏三粒给那个,给的时候还把嘴伸过去,俯在别人耳边,很谄媚地小声说“你跟我玩噢。”这小子原来在行贿,犯罪目的就是求人家和他一起玩。
我把他接回来,坐在沙发上,以不容置疑地语气命令道“把你的娃哈哈给姑姑拿一瓶来。”洪洪在奶奶怀里扭股糖儿般扭捏了半天,才踢踢沓沓地走到里屋,从一排酸奶里掰出一瓶来,迟迟疑疑地递给我,我说“管子呢?”于是,又不情不愿地给我拿了跟吸管过来。我把管子插进去,一口气喝光了,洪洪大哭起来,莫名其妙,我也没打他啊,没吼他啊?
我妈做了诠释。洪洪给人家酸奶一类的好东西,一般的大人都接过来,做个样子,这样说“乖啊,阿姨不喝,留给洪洪喝”然后又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了。他已经认为所有的大人都如此这般的没有抢喝他酸奶的动机,没想到我破了这个先例,不但喝了,而且还喝光了。这让他感到自身的合法权益和公民的人身财产受到严重侵犯,实在是肉痛的得紧,于是一瓶酸奶引发了这场惊天动地的哭案。
有了这次惨痛的教训,洪洪以后见了我,就像鬼子进了村,坚壁清野。有次正剥桔子吃呢,我来了,蹲在他跟前,手一伸,“给姑姑吃点”,话还没说完,洪洪把整个桔子一下子按进了嘴里,噎得直翻白眼,好不容易缓过来后,舌头牙齿如齿轮一齐开动起来,顿时,那酸酸甜甜的桔子汁如喷泉一般喷了我一身,滴了他一襟……
我穿的是崭新崭新的的白色真丝套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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