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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失落云心 于 2010-7-26 22:14 编辑
初见你那年，我十一岁，你二十二岁。
十二月十六，南方小场并没有太强的寒流足以天气形成一脉冰天雪地的画面，反教迎你的炮竹声装饰成另一幅迎春图。我被大人们拥在老房子的房间里幻想着你身着嫁衣的模样。因着我的属相与身份，大人们忌讳着，不许我出去见你（在小镇上，大人们总是说娶新媳妇的时候婆婆与小姑们不能去大门口迎着，怕冲撞了新嫁娘，日后不合）。彼时的我尚年幼，满心只知玩耍戏闹，想着迎新娘的热闹劲，心里小小赌气着大人们的“不通事理”。
好不容易忍到晚上，趁着无人顾我的当口，奔去装饰一新的房间，看见你娇羞的样子，心里想，原来新娘子就是这样啊。好奇心被填满后，我只是静静地立在墙边，看着别人闹洞房的样子，再不时时的瞅瞅你时而嗔怒的样子……
多年后的今天，我再也记不起当年的自己那时那刻心里想着的，是什么。
再后来，关于你的记忆便变得断断续续。我依然上学放学，哥哥出门打工，偶尔回来。按着小镇的风俗，新媳妇不到生孩子是不住到婆家的，所以每每哥哥回家，母亲或奶奶便会去你娘家将你接过来。
犹记得有一年年底，刚吃完晚饭父亲便叫我去你家唤你回来。那时我刚虚至十二岁，夜里甚少独自出门，但是因着是去接你，便也乐颠颠地便跑了，以至于母亲要我多穿件外套都没听到，让她拿着小棉袄追着我小跑了一段。
母亲说，去了那别耽搁太久，大冬天的，晚了会更冷。我点点头，又蹦又跳地往你家的方向去了。
其实你娘家离我们家，也不过十多分钟的步程。
到你家时你们正在吃饭，我怯怯地唤你，然后说明来意。之后便又怯怯地坐在那里，任你们叫我吃饭啊喝茶啊，通通只是怯怯地摇头、傻笑。那时候的我，也是在不相熟的人面前拘紧得很的吧。
一直待到你洗澡换衣服又去洗了衣服，之后你又非说要洗头发，然后还等着你吹干头发再重新梳起。时间流逝得既慢又快。我不安地看着钟表上的时针从七走到八再走到九又靠近了十，你终于收拾停当，然后对我说，你回家去吧，我不去了。
只这一句话，便教我雀跃的心情跌入谷底。眼泪那样猝不及防地落到前襟，还没等我看见你愧疚，奶奶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都这么晚了还没回去，我放心不下便来看看，是对你父母说的。
后来你还是随着我和奶奶归了家。我也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想我第一次出马叫你，却落得个还要奶奶加持的下场，这实在是叫我不甘。想是孩子气太重，晚上回去一觉至天大亮醒来，隐约记得你天未大明时在窗外唤我辞别的声音，心里哪还有半点所谓不甘。
侄儿出世之前，关于你的记忆我所保留最多便是关于除夕夜的画面，那个晚上的你九点多便会过来（晚上九点多来，对你来说算是很早的了），然后窝着爸妈的房间里陪他们唠家常。哥哥常常是不知去向的，常常是我，妈妈，姐姐，还有你。几个人围着电视，拉拉家常。
当时我极喜欢你，觉得漂亮的你来到我家和我当起家人是多么新奇好玩的事儿。
你与哥哥第一次有矛盾，应该是在你怀着小仕泽的时候。哥哥自小性子内敛，又极易害羞且大男人主义。在你们结婚那个时候，已经有不少人是自己去接妻子回家的，然而哥哥却从未那样做过。那次，哥哥与朋友们喝酒，酒桌上被人激了几句，于是哥哥便在夜幕初至时去了你家想接你过来。哪知你父亲的封建主义比我爸还厉害，直接给我哥扔了一句“怎么会是你来接”，便叫哥哥自己回家。
那天晚上哥哥闷着气回来，你随后也被母亲接了回来。看似风平浪静地，在夜深后各自回房休息，哪知还不到十二点，你便开了房门出来，与爸妈道别，说你要回家。母亲连衣裳都来不及多穿便跑出来拉住你，好声相劝，想你也是怕大人们担心的吧，你软了心肠回房，也不知是如何熬到天空发白，便又迫不及待的出门。
仕泽出生的那会，我已经在上初中。你在嫁给我哥两年后，终于从产院搬到了已经时隔两年的新嫁房里。一个月的月子你不过躺了十多天便又天天往娘家跑。那时候你奶水不够，小仕泽身体也虚得很，时常半夜啼哭。母亲与你们同床而卧，你夜里渴睡，却常叫儿子的哭声惊醒，一腹火气常发泄予无辜的母亲。
这些，当时的我自然是不懂的。只知道母亲常常背着你叹气，偶尔也听他们提起想分家的事，但因着你不同意，每每不了了之。
那个年纪的我，不懂所谓婆媳问题，更不用说什么去考虑一个人进入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家庭时要如何生活的问题。
而你和母亲是用了多长时间来磨合彼此身上的不适应的呢？所有种种只是偶尔听姐姐或者母亲谈话时提起。关于你和母亲间的小磨擦和你经常性的赌气，在我听来都像是别处的故事。是的，那些年华里，我只记得那个从只有六斤八两长成小小孩童的侄儿，只记得自己后来缀学离家，所有关于你的印记只写着有限的时光里，不被珍惜。
嫂嫂，哥哥年长我十二岁，姐姐长我十岁，而你，大我十一岁。等我终于知晓世事的时候，我终于明白我们之间那道隔阂，是代沟。
从小，许多人便羡慕我有哥哥姐姐，我却羡慕别人有弟弟妹妹。相差无几的年岁，可以一起吵闹，一起说说小心事，被人欺负的时候可以同心连气……
母亲总说，生我是为了让他们老来有伴，所以自小对我宠溺。然而他们却从来不知我的孤单。这种生长在骨子里的落单，注定了我现在的孤寂性格。
记得有一次回家，你拉着我的手说女孩子家家独身在外，除了要照顾好自己更要放聪明点，别让人轻易花言巧语骗了去。我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一塌胡涂。这样的话，姐姐未曾开口说过。哥哥便更不用提。你有个小你两岁的妹妹，想必她是常能与你唠叨心事的那个人吧？然而我，那一刻我甚至幻想，倘若我有如你一样的姐姐该有多好。
性子使然，我始终无法放开自己与你坦然相处。你曾与我说从没见过像我们这一家兄妹的，除了都在家的时候，其他时间总是好似陌生人般从没个电话信息的问候。
时至今日，我与兄姐仍然用着这样疏离的姿势维持着我们的兄妹情份。而关于你日后与母亲的妥贴相处常令我心里犯酸，甚至有那么几次，我怎么都觉得你们才像母女，我却是个旁观者。纵然如此，心下不免安慰：终于过了磨合期，齐心奔着家和万事兴的方向而去。
哥哥性格随父亲也随母亲，老实平和，温善易处是父亲的长处，性急发火也是有的，想必是母亲的传染力弱些，时常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一会便雨过天晴。你的性格却是很少发火，但你容易赌气，常因着不中听的话便闷在心里，不与人说话。
我的性格像母亲多些，加之自小受宠溺，说话常常没大没小，更是不经脑袋便直直从口中蹦出来。自然也有说错话惹你生气的时候，但你从未与我计较过。从当我是个孩子，到熟知我性格，这几年的光阴里你相夫教子，任劳任怨，不嫌弃无法给予你锦衣玉食的生活，总是相信哥哥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嫁与哥哥，想必你也是委屈的。倒不是因为家人相处不好，更不是因为家境不够富裕，只因为，人善被人欺。
春节在家，听你与母亲细说这几年的委屈和不甘，心很疼却又莫可奈何。我们的要强如此相像，无论怎样的辛苦都愿意自己扛下来，咬着牙关，相信总有那么一天，不必仰人鼻息看人脸色。
迎你来的时候，你二十二岁，恰好年华，而今你三十六岁，青春褪色，幻化成小仕泽身上的朝气。十四年的光景，哪怕不言不语也注定了骨血相溶。
所以无论旁人如何言说，始终只有我们才真正知道所谓亲人的含义，是多么的情深意重。
嫂子，暴雨刚洗涮过这片夜空，此刻我静坐在这里，回忆前尘。这十几年来的缘份已经溶于血水，无论我们身体里是否游走同样的血脉，那个自你腹中掉落的宝贝早已无可替代地贯穿着三代人的枝叶。
所以无论如何，你必要平安无事。生命的坚韧程度细若游丝，生与死的界线也不过一步之遥，但无论如何，祈佑你定要平安无事。若是可以，我愿代你去承受那切肤之痛，代你领教病菌的侵袭。只要能你平平安安，好好地当仕泽的妈，继续贤慧地守护着我的兄长，孝够年事已高的双亲。所有该与不该承受的原罪，我都情愿背负。
但是嫂嫂，我知你此刻定也同我所思所想一般，相信好人好报，相信“天公疼憨人”、相信总会有一股无名的庇佑在护着我们的圆满，不教静好离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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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0-7-26 2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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