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石敢当

芦苇与荷塘

　一　三哥打来电话说，前院的二爷家翻盖了新房子，有时间回来看看吧。
　应了声，挂完电话就去忙别的事。
　几天后，三哥的电话又来了。在沭阳没事就回来一趟，有了命令的语气。
　这才重视起来，简单安排一下，坐上了回宿迁的车。
　在农村，盖房子是大事，家帮亲邻的要到场贺喜的。三哥之所以叫我必须回去，也是这个理儿。
　毕竟在他心中，我也算是一个走出村子里的能给他长脸的兄弟了。当年，兄弟俩一个想养泥鳅，一个想养鱼，目标直指万元户。可惜造化弄人，数年以后，所做的工作与这两样没有任何关联。
　而我不愿意回去，是因为感觉无法面对老家人。零四年办学校，全村的人几乎一夜之间把孩子从其他学校转进我办的学校，用最质朴的做法支持了我。而每家都要多掏几千元或上千元。而我，让他们失了望，最终惨败而逃。
　我该怎么面对他们？

　二
　到了市区，转了车，一路向西。
　路两旁的白杨树或肥或瘦一晃而过，间或还有几棵嶙峋的冷水杉。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些曾被称为活化石的冷水杉应该是在我小学四年级或五年级时栽的。二十年的岁月，竟然只是制造出了一树稀疏发黄的羽叶。
　离开了适合自己的土壤，还有那空气，那水，难道都会这样吗？苦笑。
　下了车，三哥急急地迎了上来。看出来等得有些久，鬓角湿腾腾地冒着热气。
　从公交车终点站到家，只有一里多路，坐上摩托眨眼就到。老远就看到很多人围在二爷家，沸沸扬扬地交织在一起。那幢极显眼的红墙大瓦房敦厚结实地端坐在我家前面。
　哎，洪波回来了啊。胖二娘尖声叫着我的小名，有些夸张地向我移动过来。
　二娘，地震喽。三哥大笑。他是说二娘跑来的时候，地面有明显的震感。
　我打你龟孙的。二娘笑骂了句，就不再理会他，径直跟我说起话来。
　心底的石头落了下来。

　三
　二娘，那块泰山石呢？
　因为在前院，打小就能看到那块石头。
　石头在二爷家宅子的西北角上，青灰色，半米多高，不大，长长地栽在泥土里。上面有几个字，山和石好认，泰字是在学了课文挑山工后才认得的。而最后一个字，埋了一小截在土里，爬满了青苔，又是繁体字，没人能认得。
　曾经试图用锅铲把这讨厌的石头挖出来，因为它不止一次地磕破了我们的腿。结果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被四爹发现，抽了根桑树条就开始乱打。回到家，自知理亏，也没敢告诉家人。
　到了师范，才从书上查到，这石头叫泰山石敢当，辟邪用的。
　老家在很多方面是迷信的。比如正大门不可以直对前院人家的房角，冲灾。比如有四合院的，是不可以种桃李的，那会形成一个困字。印象中，父亲就是因为一年家中老是有人生病，而把锅屋从西边腾到了东边。
　而这样的泰山石，几乎每家每户宅后，都有一块。只是四爹家的更大一些，而更多的人家甚至连字都没有，埋了块石头在宅边就权作镇宅石了。

　四
　二娘听我一问，懵了下，反问，什么泰山石？
　我说就是原来你们家宅子后面的那块石头啊，就是那棵老桑树下的。
　老桑树是村里为数极少的能结白色桑椹的。从记事起，就开始吃白桑椹，个大肉糯，甜稠水肥，能把人馋死。很多大人在成熟的时候也跟我们抢着吃。可惜四爹去世的时候，被砍了，据说是做棺材用了。
　二娘嫁到我们村子里时间挺早的，竟然给忘记了。有些郁闷。
　坐席的时候，我问三哥，怎么现在盖房子后面都不用那块石头了？
　三哥也被问得有些不知所措，说现在盖房子哪还有石头的，都是整浇基础，哪还需要石头啊。
　我笑。这倒也是。以前土墙，水泥钢筋是稀罕物。所以，盖房子的时候都要夯基础的。那个整齐划一的打夯号子早已成为了记忆。夯好的基础上再放上青石，泥墙一层一层堆上去，半个月就见一幢房子。多说一句，草房真的是冬暖夏凉，可惜成了时代弃儿。
　我凑近了点，稍稍提高点声音说，就是那块我们挖过被四爹揍了的那块石头。
　哦！三哥恍然大悟。
　不知道跑哪去了。他自顾自地倒了杯酒，就不再参与这话了。

　五
　泰山石敢当究竟在中国分布有多广泛，不得而知。
　我只知道所去过的农村乡野，几乎都可以发现这块神秘而平凡的石头。据说，这是与中国先人在上古之时有很多禁忌和崇拜有关的。石崇拜就是其中很特别的一种崇拜。
　什么叫流行？我想能流行几千年的一块石头，那才叫真正的流行。
　西汉史游的《急就章》中说：“师猛虎，石敢当，所不侵，龙未央”。这是关于石敢当的最早记录。而在以后的历史传承中，各种各样的传说纷沓而来。有说石敢当是人名的，还有的说石是姓，敢当是姓石的如何如何，至今没有定论。这是考古学家的事情，不提也罢。
　而我更愿意相信的是心理安慰。
　五行八卦中的一些非科学能解释的现象，最终还是落到了人的思想上。正所谓心有即有，心无即无一般。比如这个泰山石敢当，充其量是一块石头。以前天真地认为这一定是泰山运来的石头，其实不然，各种青石皆可。甚至还有的是刻在墙上的。放了一块石头在屋后，而不是心上，或许，能睡得更香一些吧。
　一个兄弟，母亲数年前患上了癌，医生断定活不了半年。请了阴阳先生看，说他家的大门冲猪圈角，家人才有了灾。盖了个影壁墙，可以破灾。结果，确实也盖了，确实至今还好好活着。这些如何解释，只有天知道。　

　六
　吃完饭，与三哥去了小时候常玩的南大堰。
　堰已被削平了些，杂树野草，一副破败。儿时参天的槐树如海的芦苇早已不知去向，只是那条西沙河还在流着，白水涛涛成了臭气昭昭。
　站在堰上最高处远眺村中，红墙绿树蓝天白云，似曾相识却又陌生起来。
　我知道，这个号称江苏最大的再生资源集中地的小镇，地下五十米的饮用水已经无法直接饮用，所有沟渠汪塘都被污染。
　就像那泰山石敢当一样，就是重新被移栽到宅后，又能如何？朱砂所写的五个大字总会磨去的啊。
　幸运的是，泰山石敢当这个民俗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不幸的是，愿意用这块小石头延续几千年的历史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我跟三哥说，三十年后，我就在这河边盖个小屋住下来，如何？
　他瞅了我一眼，没说话。

远去的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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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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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烟云

淳朴可爱的父老乡亲！

远去的烟云

原来石敢当从汉代就有了，而且入选了国家级非物质遗产名录！应该的，传统的东西在经济社会中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淡淡一片云

而我不愿意回去，是因为感觉无法面对老家人。零四年办学校，全村的人几乎一夜之间把孩子从其他学校转进我办的学校，用最质朴的做法支持了我。而每家都要多掏几千元或上千元。而我，让他们失了望，最终惨败而逃。
　我该怎么面对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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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得了你辗转的痛苦，以及不卖股份的苦苦坚持。

淡淡一片云

我打你龟孙的。二娘笑骂了句，就不再理会他，径直跟我说起话来。
　心底的石头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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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可以理解你的苦楚，乡亲情超越了世俗，依旧弥香。

淡淡一片云

我跟三哥说，三十年后，我就在这河边盖个小屋住下来，如何？
　他瞅了我一眼，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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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得，乡亲乡情是你现在的最大的力量源泉与支撑。
待老了，干不动了，回家乡颐养自己疲惫的身心。:handshake

肥田老鼠

在河边盖个屋好啊，最好有獾，有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