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瓜结
我咬着笔杆,盯着那个它看了好久,木瓜一动不动,披着青涩的皮,任我的目光洞穿它的五脏六腑。实际上,这话有点夸张,来这里上班之前,我从没未见过木瓜,更不会知道它的腹中内容了,但在我上班的第一天,有人指着那瓜告诉我,那是木瓜,皮黄了后可以吃,很香很甜很营养。就这么一句话,勾起了我的欲念,我开始对那几个木瓜牵肠挂肚来。
我工作的桌子正靠着二楼的窗口,拉开窗帘就可以看见木瓜树的腰,把窗子推开,它长长的枝叶就伸进我的地盘。眼睛沿着叶子的尖端开始追溯,走一段弧线过了叶片,再走一段直线过了叶柄,就看到一群木瓜孩子似的围着树杆拉成一个圈,错落有致,青翠欲滴,而那个大大的孩子王,正对着我的眼睛,对着我的胃,我触手可及,只等它的衣服由绿转黄。
而这等待却是磨人的,那心情就像几十前年父亲手里攥着就要过期的粮票守在公销社的门口,而公销社却打出“今日盘点”的公告一样着急无奈。它天天在我眼皮底下生长,风传来絮絮的声音,像那群孩子们在课堂上窃窃私语,我抬头一看,还是青青的静静的,连姿态都没有变。下雨的时候,看着一颗颗水珠从木瓜身上滚落,希望能洗落它身上的青绿,露出我渴望中的黄来。但雨后的木瓜益发精神,青得发亮,亮得俏皮,像夏天里沐浴的孩子笑哈哈地露出洁白的牙齿。我莫可奈何,只得望瓜兴叹。想起小时候,家里的母牛在生牛崽时,母亲总是无数次告诫我们,不能靠近不能看,看了牛崽不生,生了也不长,我开始相信这话的真实性来,尽管我偷换主体,牛变成了木瓜,可这理好像没变。
在我的千思百念中,木瓜终于耐不住我的等待,露出淡淡的黄,我开始想念木瓜的味道,据说,很香很甜。是明天摘呢还是后天摘,看这没熟透的模样,再过几天也行。我把心里的算盘拔得啪啪地响,那是一种来自收获的声音,就像我终于牵着等待了多年的恋人的手走上红地毯一样甜蜜。
就在我磨刀霍霍正想下手为快的时候,那个我觊觎好久的木瓜不见了!树腰上,那群木瓜一个个还蹲在那里,青青的嫩嫩的,唯独不见了那个渐黄的我守望多时的孩子王。那一瞬间,我的心降到冰点,我的恋人终于在神甫问她愿不愿意的时候挣脱我的手冲向了别人的怀抱。我失魂落魄地在椅子上坐下,盯着木瓜留下来的位置发呆。我的木瓜不见了,仅留下一个空位让人怀想,那又香又甜的味道,最终成了幻觉。
我终于没有等到第二个木瓜变黄,离开了那间公司,只有那个窗口,窗口外那棵木瓜树,木瓜树上那个最大的木瓜,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结。
后来的日子,我吃到过一次木瓜,超市买的。肉是南瓜色,味道有点酸,无论生吃还是做菜吃,都不是我喜欢的味道。吃完那块木瓜,我差点落泪,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一定是哪里错了,我守候的那个木瓜,我心中的那个木瓜,绝对又香又甜,像无数次梦见的一样,在我的唇齿间来回辗转,醇香四溢,津汁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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