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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果树瀑布记游 [复制链接]

西歧

主楼

发表于 2010-7-7 17:2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黄果树瀑布记游
　　西歧
　　
　　一
　　最早知道黄果树和黄果树瀑布，是在香烟壳子上。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农村，差不多个个男人都嗜烟，老年人用黄铜或者白铁制的烟窝吸旱烟、潮烟，青年人直接用两根手指夹着纸烟、土制卷烟吸，在人们的潜意识和明意识里，弥散着“不会抽烟的男人就不像是个真正的男人”的观念，烟味即是男人味，半大不小的男孩子总是躲在野地里的河泥塘上比谁的手指薰得更黄。受此影响，后来，我也变成了一杆老烟枪——我必须做个男人、真正的男人。那时，社会发展缓慢，人们普遍缺吃少穿，但再苦不能少了烟。少了烟，就如小菜里头少了盐，人们的生活会变得更加的没滋没味。草垛旁、场院中、树荫下、田埂上、茶馆里、猪圈边，一群男人，一面说荦嚼素，一面吞云吐雾，是一道随处可见的民俗风景。于当年，香烟的牌子，并不很多，统共才二十来种，其中，有一个牌子就叫“黄果树”，其烟标图案，就是那一幅现在被冠之“亚洲第一大瀑布”、“贵州第一胜景”的飞瀑图。文革间文革前，中国的民间，似乎根本就不存在旅游的概念，也不存在娱乐的概念，欣赏如画美景是资产阶级腐朽思想的表现，出外看山看水是游手好闲好逸恶劳的表现。即便你想悄悄去、偷偷乐，也不成，你没有时间没有金钱还没有粮票。那会，人人都被绑缚在一条叫做“集体”的船上，人是集体的人，时间是集体的时间，财富是集体的财富，在这条船上，你只可以磨洋工，不可以旷工。不劳动者不得食，但若旷上几天工，必害全家没“分红”。嘿，去一趟本县的县城就已经是一件“了不得、了了不得”、“美、美、美，无限美”的事了，哪能瞎想出省、跨省、出国、跨国去看风景？我们相信能够“赶英超美”、我们相信能够“解放全人类”，我们决不相信能够踏遍千山万水去看风景。9000里外的黄果树瀑布，比天上的牛郎织女星还要遥远。
　　人间变迁，慢的时候，如“蜗牛拉屎，千年还那坑”，快的时候，如“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1978，小平变法，还没等大伙的脑子转过弯来，中国就已活力勃发，十几二十年而后，已由“缺吃少穿”，一跃而为“盛世中华”。渐渐地，旅游就变成了生活质量的一种标志。这些年，去过海南、云南，去过旅顺、大连，去过峨眉、九寨，去过华山、阴山，却是一直没想去贵州，在我的印象当中，贵州只一个“穷”字了得——在老家的村子里，最蹩脚的男人，都娶了贵州女人为妻传宗接代。地方一穷，便没什么好看的。即便这地方走出了皇帝，也是一样。比如，安徽那个凤阳。
　　早先并不知道黄果树瀑布是亚洲第一，早先也观赏过许多的瀑布——壶口瀑布、雁荡大小龙湫、吉安井冈山瀑布、虞山秦坡涧瀑布、桃源涧瀑布……我以为，凡有山的地方，暴雨过后必有瀑，没什么稀奇，至于瀑之大小、瀑之势貌，可由观者之心去摹想、去颠倒。李白写庐山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便是最经典的一种放大型的颠倒。
　　因为西南诸省兀然出现了旷世无有的大面积、长时间干旱，2010年3、4月间，“黄果树瀑布”的字眼，就旷世无有地频频出现在了全球的大小各类媒体上：“2009年10月至今，亚洲第一大瀑布黄果树瀑布所在的安顺市遭遇罕见的冬春季节大干旱，辖区内90％河流、水库都已干枯。”“已有120天没有下雨，大瀑布如撕破了的一袭锦衣，仅存破破碎碎的四、五绺，寒寒酸酸地挂在陡峭的山崖前。”“已有160天没有降水，原本101公尺宽的瀑布，只剩下了1公尺左右。而这维持着的1公尺左右的瀑流，也非自然水流，只是调节闸的调节成果。”“持续干旱已达180天，黄果树瀑布瘦身瘦到不见一片肉。”“中国西南本次大面积、长时间干旱，似乎应当看作是未来巨大气象灾变的一种前兆。不少权威人士担忧，亚洲第一大瀑布由此始，会渐次涸竭。”转折性的异常气候，就如转折性的异常病情，使得人们格外珍惜行将失去的一切。快快去那贵州！快快去那黄果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于是，2010年的6月，我的贵州之旅，终于成行。
　　
　　二
　　“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分平”，这是贵州气候环境与地理环境的精准概括。飞机犹未落地，机翼已被积雨云撞得猛烈抖动，走下舷梯，果然珠雨飞扬。机场建在群山怀抱中，贵州机场与厦门机场规模相若，但其造价是厦门机场的数倍，黔境无平畴，停机坪与起降跑道，都是炸山填壑的结晶。车出贵阳，四望皆是山，山皆郁郁葱葱。山间人家，粉墙黛瓦，半隐山坡，多为两层小楼。居屋式样，酷肖旧时的江南——虽然也已经普遍采用了现代化的钢筋混凝土结构，却用紫红油彩，勾画出了砖木结构的“人字梁”、“本字架”线条。现代贵州人，比现代江南人更加江南。由居屋的样子看，贵州并不穷，不独不穷，其舒适度，似乎更胜江南人。起始并没弄懂“来了贵州，为何会有回了江南的感觉”，直至游访了云峰八寨，我才知道，600年前朱元璋推行“调北填南”，将30万江淮子弟移来了这里，现在，贵州的百姓，不少就是江南人的后裔，不经意中，此番来贵州，竟有了走亲戚的意味。
　　满目丽峰秀嶂，满耳清雨翠泉，满面薄雾馨风，这高天高原，这万山万木，必可孕育汇成大江大海的洪流。车在飞奔，心在飞奔，只为赶往那叫做黄果树地方，去一睹亚洲第一瀑布的风采。闭目猜想黄果树究是一种什么树？总是猜不透。请问地陪，原来便是桔树。在太湖的东山、西山，家家户户都植有数十、数百株的桔树，桔子成熟的季节，岛上星光灿烂，湖上飞鱼逐香。我疑心，这黄果树亦可能是江南的种子——传说中，调北填南那会，从太湖的东、西两山，曾征调了数十名石作匠人迁居云贵。
　　听，那是什么声音？耳既闻之，目即接之，那是瀑布跌宕的声音。但见一脉潮流，裹风挟云，藏龙卧虎，浩浩荡荡，源源而至，破天扑地，纵落眼前！
　　撼天动地的磅礴气势，惊心动魄！禁不得诗兴勃发：
　　漫空飞沫，翻卷千年雪；广谷轰响，刺穿万世寂！
　　一幅画卷从天落，一曲壮歌由瀑来。
　　水，生命之源。面对此时此景，不免就想，生命的真谛，人生的意义，或者便隐匿于这水中：可以没于地，可以飘于空，可以静于池，可以涌于海，可以凝于冰，可以幻于雪，可以凌空千寻、可以奔流万里！
　　面对飞瀑，如痴复如痴，流连复流连，却有旅伴推我催我，“入瀑去！入瀑去！”差点儿忘了，黄果树瀑布的最奇特处，是可以入瀑听瀑、观瀑、拥瀑的——瀑布的后面有一座长达134公尺的溶洞——水帘洞。蓦然惊醒，便欣欣然随人流涌过去，行到一半，却为返程之客阻住，“倒霉，倒霉，因水量过大，存在安全隐患，水帘洞刚刚临时关闭！”地陪连连安慰我们：“你们真是走运，赶上了今年以来瀑流最盛的这天来观瀑。”我微笑，本担心黄果树瀑布的气势已不复从前，却没想，有的人还真的会有这般好的好运道，又心道：此等美色，本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俄见景区道旁，矗立一尊石雕老翁像，不用照面，已知他乃我之外祖家之先祖徐霞客老先生。400年前，他由我们共同的家乡江阴出发，是曵杖披棘而来，今日，我是高速公路至沪上，乘机航空而来。两相比较，他也宛如这一条“凌空千寻、奔流万里”的亚洲第一大瀑布呢！谨寻一掬新鲜的山花，奉于其前。
　　2020、7、7

黄果树瀑布, 老年人, 男孩子, 男人味, 潜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