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是容易的 [复制链接]

疯来疯去

主楼

发表于 2011-1-11 17:4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我不知道人们是如何知道我不想活下去了，也许春风把我要自杀这消息传到了千家万户，也许，如今每个人都成了高科技的产物，脑袋眼睛嗅觉味蕾等所有感官都能穿透其他人相应的部分，也许如今已经没有了共同的快乐共同的善良，只与共同的秘密共同的罪恶？是啊，当空气被飘荡的金钱压榨得越来越稀薄的时候，呼吸就被凝固成严酷寒冷的冰柱。欲望的喧嚣宛如坚硬的盔甲使所有人都画地为牢，然后又被自己牢牢地钉在地上，木偶似地点头相望心有灵犀虚与伪蛇仿佛是亲密爱人无间的孪生兄弟姐妹。
　　我决定自杀，尽管这是很个人、很隐私的事情，但当别人都知道了以后，我也就不在乎了，反正我杀死的是我自己，我死了以后，法官也没法判我死罪。我是杀死自己的凶手，同时也是判处我死刑的法官，毕竟杀人要偿命，即使杀死了自己。
　　应该说我的生活算是舒适安逸，有体面的工作，有比较丰厚的收入，有自己的楼房和轿车，有爱我的老婆和可爱的两岁女儿。按说，我应该满足了，事实上，在我没看见那具在垃圾箱被烧死的乞丐以前，尽管我也经常分不清白天黑夜，但我仍抱有在夜晚把电灯拧亮然后把镜子上的灰尘擦干净的希望，所以我是满足的。但那具被烧焦的尸体却象催命的小鬼一样赶着我往奈河桥上走去，又如馋死人的毒品诱惑着久旱未雨的瘾君子，反正，只从看见那具尸体后，我就不想活了。
　　我所居住的小区外面有一个垃圾箱，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乞丐白天从里面捡垃圾，到了晚上就睡在里面，总之，和垃圾箱是性命攸关的亲密，以至于最后把垃圾箱当成了自己巨大的骨灰盒，还差点被列为吉尼斯世界记录，诚若是，则该乞丐也算用生命为国家争得了荣誉，也算是死得其所，重于泰山还重于珠穆朗玛峰。
　　那天早晨八点刚过，我照例开车上班，开到垃圾箱那里，只见围了一群人，我下了车，也挤了进去。真是宿命，以前我是个从不喜欢看热闹的人，遇见这种情况就赶快避而远之，那天却如同忙着投胎一样凑了过去，好象我的大脑已经指挥不了自己，可见冥冥之中确有主宰一切的神灵。
　　原来昨天深夜那个乞丐在垃圾箱里被火烧死了！
　　几个人在眉飞色舞地分析，据分析，可能是深夜有人将未熄灭的烟头丢进了垃圾箱，引燃了乞丐身上盖的废纸烂布，熟睡的乞丐连烧带熏不幸身亡。分析人士唾沫星子横飞，分析得津津有味，仿佛那火是他们点的似的清晰可见活灵活现；听众聚精会神惟恐漏掉一个字，也有几个善良的，望着那具佝偻蜷缩在一起的又象碳又象肉又象烤全羊还象烤全猪的尸体，满嘴啧啧着。之后，便象忽然刮起一阵风一样，围观的人带着饭后茶余的谈资都心满意足地消失了（这谈资同样也属于我，属于我用冷漠的无动于衷的口气），只剩下我和那具丑陋而可怜的尸体。
　　此时这个世界只多了一具烧焦了的尸体，欲望的喧嚣仍飘荡在天空，丝毫没有因为多了这具尸体而减少半分，也许，这尸体在尚能呼吸的时候也注满了欲望，如此而已。
　　我忽然感到我也被烧了，火蛇在吞噬我的身体，在撕裂我的心脏，我感到了疼痛。
　　天上那轮永远都在无动于衷的太阳仍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我又感到人类就是宇宙的垃圾，而宇宙就是个巨大的垃圾箱，人类迟早会把自己烧死，与其被同类烧死，被自己烧死，不如自己痛快地自我了结。
　　死的念头刹时象做爱的高潮一样舒泰了我的全身，我幸福地痉挛着。
　　我想干干净净地死，宛如我干干净净地来到这个世界。当离开母体那最肆无忌惮的纯洁而自由的哭声被人生第一泡胎便所玷污的时候，我从此就与死亡如影随形地连在一起了。
　　平时，我就象俗话说的那样夹着尾巴做人，这也真太难了，如果真有尾巴，倒能夹住，而如今没有尾巴又要做出夹尾巴的样子，我没有特异功能什么的，又不是演员，所以，只能抛除自尊，生生把自己夹成了八字步、罗圈腿。而为了这根不存在的尾巴，我在艰难地行走的同时又不得不做一些昧良心的事，我忽然感到烧死乞丐的火里也有我燃烧的成分，甚至我还把那无情的火焰吹得更旺。如今我要露出那根永远不存在的尾巴，我要带着我的光明和阴暗，堂堂正正地迈出死亡的步伐，那坚定的步伐。
　　干干净净地死，对我来说意味着死后不为别人增添麻烦，不麻烦别人是我一贯的人生原则，因此，在有限的几个小时内，我要做好很多善后工作。更重要的是，为了公司的利益，我曾把一个与我们抢市场的小公司挤破产了，这是我做的最无情的一件事，我要给那个曾经的对手发个伊妹儿，忏悔我曾经的无情，希望他能谅解我，不是有句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
　　早晨我先到了公司，还有几个客户的业务需要交代给别人。
　　在电梯门前，我遇见了老总，公司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老总乘电梯的时候，别人一般都肃手恭送待到老总冉冉上升还要恭恭敬敬地行注目礼，但如今我是将死之人，所谓无欲则刚，也就不顾忌那么多了。我与老总一起进了电梯，老总一楞，待看到是我的时候，便一脸慈祥的笑颜，那笑里还多了几丝巴结讨好的成分，仿佛我在杀死自己的同时也舍不得把他留在这喧嚣的世界忍受苦难要把他一起带走似的，又仿佛在即将来到的死亡世界里我找不到老总找不到组织一定还要尊奉他做我的老总所谓生是他的员工死是他的小鬼似的。
　　“放心吧，”老总讨好地说，“你的丧事公司会隆重地办理的，追悼会绝对办成本市除市长以外最高规格的，如果政策允许，也钻个空子，弄个因公殉职，办个烈士什么的。另外，你的家属我们也会适当地予以照顾和帮助，你就尽管放心好了，虽千万人你往矣，你就大胆地往前走，往前走，别回头，冲天的大道九千九百九哇。”
　　我无所谓地笑了笑，尽管公司效益很好，员工钱包很鼓，但老总的钱包更鼓，因为公司出卖的是货物，他出卖的是权力，而权力不属于公司，只属于他自己。
　　我的笑使老总感到几分恐怖，事实上，我此时的笑一定很平静而美好，毕竟人之将死其笑也美了，可能老总因为胆怯而看不到，所谓美无处不在，只是发现美培养美拥有美的人太凤毛麟角了。也可能老总又想起以前我曾在他权力的所有权究竟是谁的问题上与他产生过争执，其实此时我早就不在乎这些了，也不在乎他曾经对我的帮助教育，甚至在帮助教育没有效果的情况下几次想忍痛割爱把我推向更广阔的社会以使我的翅膀更硬，这些我早已忘了，如今我只渴望赤条条无牵无挂地去正如我赤条条无牵无挂地来。
　　老总又掏出手机唧哩哇啦了一通，原来他是让办公室主任到他那里，商讨关于我死亡的问题。
　　哇啦完了，他的楼层也到了，他微微向我躬了躬上身，行曲膝礼似的，仿佛宫廷女官见到了国王，然后就注视着我小心翼翼地缓缓地迈着细步退出了电梯，仿佛把皇帝伺候睡了的太监。
　　我心里直乐，老总对谁这样敬畏过？看样子死真是一件有益的好事。可惜我就要死了，不然还真能以死卖死、讹死、诈死，然后把死变成匕首屠刀，然后充分合理地利用，正如老子那老家伙说的什么老百姓连死都不怕，你用死来威胁他们还有什么用？如今，我就要去见老子，面对面地向他老人家讨教了。
　　我到了办公室，几个同事见了我都很吃惊，他们都眼睁睁地盯着我，眼里充满了渴望，他们一定是要我坦白我为什么竟然还活着。
　　我不理他们，打开我的电脑，先给那曾经的对手发了电子邮件，但愿他能收到，接着又发了几个给相关的客户，然后写下了需要交代的事情，拷在U盘上，扔给了一个同事，最后把属于我私人的文件都删了。
　　“好了，哥几个，”我说，“我的追悼会上见，如果哥几个想去的话。”
　　我刚要迈出门，只见办公室主任气喘吁吁地赶来：“幸好你还没走，刚才老总说鉴于你准备慷慨从容上升到另一个层次，然后生活在美丽的天使小姐温柔的怀里，让她们给你又是按摩又是洗脚，当然其他更销魂的服务也是免不了的，这样你就可以永远享受她们的丰乳肥臀，因此老总英明地决定在你离开本公司所经之地铺上红地毯，然后鸣放二十一响礼炮，以向你表示敬意与欢送。我们还邀请了国家电视台——他们的摄影师正乘坐火箭呼啸着呢，一会就到了，公司决定把你这种勇敢的慷慨作为公司的精神传播到世界的每个角落。”毕竟是办公室主任，问题考虑得面面俱到，知道死者为大的道理，说出的话又文采斑斓，鹦鹉似的，又不愧是老总的小棉袄当家人，惟恐担心我临时改变主意而苟且投生，所以一定要造出声势，让全世界都知道我即将上升到另一个层次，由此不死也得死了。
　　我不理办公室主任，不顾他几乎要哭的阻拦，冲破同事的围追堵截，来到了父母家里，一则见父母最后一面，二则看看我那宝贝女儿，她才两岁，就要失去父亲了。
　　身为大学教授的爸爸见了我一脸的不高兴：“年轻人嘴上没毛，办事就是不牢。有个革命伟人兼领袖曾经教导我们，不打无准备之仗，你倒好，人还没死，消息却传遍了每一个角落，你以为你是春风那么受欢迎啊？你这样活着回来，叫我和你妈还怎么做人？以后要死千万注意，把事情办利索了再回来见我。”说完，拂袖而去。
　　我惊愕在那里，一时不明白我究竟犯了哪门子罪。
　　我听到爸爸在隔壁坚硬的哭声，我知道那绝对不是为了我丢了他的面子，而是为了他即将失去的儿子。
　　市妇联主任人大代表的妈妈抹着眼泪走过来，安慰我说：“儿子，不要怪你爸，你知道，他和我都是爱你的。你爸是知识分子，知识分子都要面子，你这样出尔反尔不是为他脸上抹黑吗？他正在申请做博士生导师，申请得焦头烂额的。你也知道，大学里面竞争得厉害，只靠请客送礼早已落伍，研究成果又不得不互相抄袭，可抄来抄去，都是那几盘菜，稍不慎重就来个学术腐败什么的，你爸爸夹着尾巴做了一世的人，才躲过了这个运动那个斗争，没想到在最后的革命岗位上，一世的尊严都被你……”妈妈抽泣得说不出话了。
　　我也流泪了，是啊，我知道，父母真心地爱我，我却是不孝的孽子，父母生我养我然后拳脚相加教育我又为我选择生活的道路，安排我结婚生子，哪一点不沾满了他们的心血啊？我却如此忤逆，对得起谁啊？
　　于是，我紧紧地搂着妈妈，轻声说：“妈，你放心吧，你的儿子是男子汉大丈夫，说死就一定死。你就等着我死的好消息吧，我的生命是你们给的，你们当然有权力索要回去，更何况这次还是自我了结呢，革命就要成功，同志不要哭泣。”
　　妈妈也紧紧地搂着我：“不愧是妈的好儿子，妈为有你这样有志气的男子汉儿子而自豪荣耀骄傲，以后在妇联开会讲话出席人大会议我也更理直气壮了，因为我生了一个伟大的儿子，一个为我争气的儿子，也不愧妈当初剖腹产生下你，那时候我可不是为了保持体型啊，尽管那时我的舞蹈事业正处于高峰……”
　　我不理妈妈满脸的泪水，来到女儿的摇篮前，在熟睡的女儿前，我望了很久很久……
　　从父母家出来，我就给老婆打电话，我问她我马上就要上路了，不知她是否还想见我最后一面。
　　老婆在啜泣，语调却有几分不耐烦：“今天早晨就告别过了，还被你缠着做了最后两次爱，你不是都达到有史以来最顶峰的高潮了吗？怎么又要见面？我现在正陪我们局长的妈妈打麻将呢，刚想出了如何输给老太太的绝妙主意，这下全被你整没了，一点灵感都没有了。”最后她开始埋怨起来。
　　我嗫嚅道：“对不起，我不是存心的，我只是有点舍不得你，想问你有没有什么需要交待的。”
　　老婆的声音忽然高了三个八度，仿佛唱美声的女高音忽然撕裂了声带：“老公啊，你有没有搞错啊？自杀的是你又不是我，应该是你交待后事啊。好了，别捣乱了，你的后事我知道该怎么办，你就放心去死吧，反正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你有凌云志，我有再嫁心，我正笼络局长的妈妈呢，你死后，我还要生活不是？我们局长尽管年过天命，而且长得象头肥熊蛤蟆，但他家里存款也很多，什么美元英镑欧元什么的，应有尽有，那可是天下第一的顶尖帅哥啊。最近局长第三个老婆又死了，据说是因局长生活作风大胆泼辣而导致的情杀，所以我一定要利用你自杀这绝好的机会，想方设法弄个局长夫人当当，你也不必为我担心，好了，又想出了输给老太太的办法了。”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我知道，老婆也是爱我的，曾经比翼鸟连理枝肉麻的誓言决不是空穴来风。
　　完了，彻底没有牵挂了，只剩下美好的死了。
　　我打起精神，仔细地四顾着，以找到成全我自杀的最佳道具。
　　我忽然感到城市是那么肮脏，好象一张白纸被糊上一层又黑又臭的墨汁，压得我难以呼吸，要窒息我一样，也许是即将死去的我所有的器官忽然因死亡而柔嫩娇贵起来了？
　　我决定到空气清新蓝天白云绿草碧水的郊外自杀，于是，就抖擞精神，昂扬斗志，雄赳赳地踏上死亡的路途，心情忽然开朗起来了。
　　路上还遇见了两个人，一个是我最好的朋友，他见了我惊奇地问：“你不是已经……”
　　我笑道：“还没有呢，这不正去死吗。”
　　朋友说：“想出怎么个死法了吗？我看最好是上吊，你看人生最后一站你遇见我，真是天助你也。如果想上吊，我可以把我新买的阿玛尼腰带送给你，这可是世界名牌，三千多块钱一条呢，用来上吊感觉一定不一样，舒适而安全，绝对一次成功，不必重受二遍苦重遭二茬罪，我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才给你的，我可以提着裤子回去，另外，我就不到火化场送你了，就此做别，一路顺风……”朋友喋喋不休地说着，仿佛上紧了发条难以停下来的钟。
　　我忙打断他：“谢谢哥们，我喜欢郊外那池臭水，想一头栽进去，如果里面有鱼，喂了鱼也算是废物利用。”
　　离开朋友，我又继续朝前走着，毕竟是将死之人，尽管死是我的选择，但仍感到有点伤感，但想到一头栽进臭水沟的痛快与幸福，想到那最终的解脱，想到从此以后不必承受烤肉的命运，也不去烤别人，立刻感到力量与信心俱倍增了。当然，我说那将埋葬我身体之处是臭水沟未免玷污了那清澈的池水，在此也来不及忏悔了。
　　就要到郊外了，前面又站着一个凶神恶煞的铁塔一般的人，原来是个强盗，真是天助我也，知道我将死去，索性派来使者使我彻底赤裸裸地一无牵挂。没等他开口伸手，我就主动将钱包、手机拱手送给了他，接着又准备脱衣服裤子鞋子来个彻底赤裸，倒把强盗吓得掉头就跑，不但把我的钱包手机丢在地上，连他自己的也扔给我了。哎，如此弱智也配当强盗，如果我不想死，倒可以当他的师傅，尽管我并没做过强盗，不过在死亡面前，一切职业都不值一提了。
　　终于到了宁静祥和的郊外了，甜丝丝的风温柔地和我厮摩着，缠绵着，风那柔和的嘴唇轻轻地在我全身亲吻着，不放过任何一个部位，真是寸土不让，好象要为我去掉肮脏让我干干净净上路一般。
　　我走到一条青翠的小路上，草虫在喈喈地叫着，仿佛把那醉人的青翠喈喈在他们生命的震动里；晴朗的天空传来鸟儿清丽的鸣叫，仿佛衔着白云托着仙女弹着丝弦。远处那清澈的河流就象来自天上的彩虹，淙淙出高山流水的向往，那美好的意境令人羡慕死了水里自由的鱼儿，哦，那就是我永恒的归宿了。
　　我的污浊之躯能长眠在这里，能让那清澈的水熄灭我吞噬那可怜乞丐的火焰，洗净我的阴暗与丑陋，也算值得了。
　　突然，前面传来嘤嘤的哭声，宛如那淙淙的流水一样清澈透明，使人揪心不已。
　　我感到了心疼，便忙走向前去。
　　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正站在那里，满脸的纯洁圣洁，那是一种未曾被尘世的肮脏玷污过的纯洁圣洁，在她身上，我看到了赤子的光明，那是爱的光明，善良的光明。小女孩无助地流着眼泪，她的眼睛明亮得好象被洁白的雪花洗过一样，仿佛一潭沁人心脾的碧水，在酷暑里送来丝丝凉爽，只有天使才具有这样的眼神，天，她就是个天使，难道天使来迎接我了吗？我有点迷惑了。
　　我走上前去：“孩子，你迷路了吗？”我问。
　　小女孩擦了擦眼泪说：“叔叔，我没迷路，是你迷路了。”
　　我大吃一惊，她真是个天使吗？只有天使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啊。
　　我忙望蹲下，用手抚着她的头发，望着她那清澈的眼睛，我感到所有的喧嚣都烟消云散了，所有的痛苦都销声匿迹了，我感到了生命的美好。
　　我紧紧地把小女孩搂在怀里，惟恐随风而来的野花的清香把她从我身边带走。
　　小女孩双手绕在我脖子上，头靠在我的肩上，轻轻地说：“叔叔，你不死好吗？活下去好吗？”那是我有生以来听到的最纯洁最圣洁的声音，最光明最爱情的声音。
　　立时，我感到置身于美好的天堂里了。
　　我流泪了，我问：“孩子，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死？”
　　小女孩没回答我，只是一个劲地重复和：“叔叔，死是容易的，你不死好吗？活下去好吗？”
　　我泪如雨下。
　　忽然，我感到背后一阵温暖，原来是小女孩温热的泪水。仿佛涌过一股涓涓细流，我感到一切的伤痕都不治自愈了。
　　我无法拒绝小女孩的请求，事实上，如果我死了，我再也记不起我曾遇见一个天使般的小女孩，尽管也许我继续活着再也见不到她了。
　　为了这小女孩，为了拥有对小女孩纯洁圣洁的记忆——其实我马上就明白了，以后即使见不到小女孩，但她已经永远在陪伴我了，于是，我决定不死了！
　　小女孩说的对，我是迷路了，如今我又找到回家的路了，我知道要想避免成为烤肉、避免去烤别人的命运只能从纯洁圣洁我自己开始。
　　我感到了轻松，好象卸掉了一直附着我的污秽。
　　我站起身，把小女孩抱起来，说：“孩子，你说的对，死是容易的，我不死了。”
　　我第一次感到我是在活着，第一次感到所有人都是那么可爱。
　　小女孩破涕为笑：“那叔叔，我们一起回家去好吗？”
　　我点点头，抱着孩子走向来时的路，我感到那白纸一般的城市已经没有了又黑又臭的墨汁，取而代之的是孩子们画满的童话般的眼睛和窗子。
　　“走，我们回家去！”我坚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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