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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国学堂 青春的记忆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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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的记忆 (序)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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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6 11:3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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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的记忆

  
                                                              序

  我决定写下这个拖沓故事的时候,南国的厦门已经进入了苦夏,持续的高温,让外面有一种蒸笼一样的感觉,闷热而潮湿,空气之中有着很大的湿度,身上总是有一种汗津津的感觉。

  台风“莲花”来了又走了,如同一个狂放的过客,把这座漂亮的小城,摧落了一地枝叶残花,强劲的风势,敲打着窗子,发出各种怪异的声响。就在“莲花”还没到达的前四个小时,我骑上单车,沿着自己不知道骑行了多少次的,美丽的环岛路做锻炼。台风到来之前的一种平静,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大海依旧平静如织,但是,却看到平静下面哪不安的潮流涌动,电视台,电台在一遍遍播报着台风即将登陆的消息。海面上看到的是许多渔船正在归港,我把单车依靠在五缘湾大桥的最高处,端着相机想照几张片子,就在这时,从大桥下的水面上滑出两条帆船引起了我的注意,两只帆船都很亮丽,一只是船身是全白色的,帆是白蓝相间的颜色,另外一只的船身是红色的,帆是黄蓝相间的。我赶忙换上了长焦镜头,镜头里我看到两个站在帆船上操控的小伙子的细节。

  他们都很年轻,一看就是职业的帆船运动员,身上的肌肉十分发达,在落日的余晖下,散着一种健康的光泽,黝黑而古铜色的,把长焦对准他们的脸,看到的是一种刚毅和快乐,他们熟练的操控着帆船,快速的冲向远海。其中的一个显然是看到了大桥上的我,朝我扬起手臂快乐的打着招呼,我摇晃着相机回应着,目送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收拾好相机,我跨上单车,看到甬道上空无一人,于是以极快的速度一路滑行下去,看着公里表上的计数器,从时速三十公里跃到了四十五公里,耳边有一种猎猎的破风的感觉,冲到桥下,沿着环岛路我一路骑行。

  那都是一些我熟悉的风景,或棕榈树林立,或紫荆树花开,或许是因为台风就要到来,在环道路的草坪上,在遮荫的树丛中看不到一如往日的人们休闲而惬意的身影,大海开始很不安生的拍打着岸,阴沉而有力。

  我从一座北方有海的城市,来到南方的这座同样有海的小城,就像自己人生跌宕的经历一样,好像命运注定我这一生走不出大海的萦绕,走不出大海的情怀。但是,很多年前,当我带着对北方的海无比清晰的记忆站立在南国这座小城的海边的时候,我有一种无比巨大的对大海的认识的反差和惊讶。

  很多年后,我曾经就北方的海和南方的海写过一篇文字,那篇文字曾经被我所在的一个BBS的中文论坛上的一群朋友们热烈的讨论,争论,议论,最后大家基本认同我的说法,那就是北方的海和南方的海有一种天壤之别。

  站在北方的海岸上,你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渺小,是一种天地之间人的微不足道。北方的海岸线曲折而多凶险而狰狞,这首先源自于北方的地理结构和地理位置。我生活的那座城市,也有着一条比我今天所在的这座小城的环岛路不相上下的沿海观景路,人们习惯称它为“滨海路”。它与“环岛路”的最大差别在于,环岛路你一路走来始终是在一种亲海的状态,几乎就是和大海最直接的“零距离”接触,你可以直接触摸到洁白的细沙,柔柔的海浪,你可以躲在林荫下如织的草坪里,嗅着大海的呼吸,在这座小城的任何一块绿地都不会拒绝人们的憩息,所以,走在这座小城的任何一个地方你都会看到人们在绿意盎然的草坪上惬意的打发着时光。

  北方的海岸线曲折而漫长,北方的海岸线,礁石林立,北方的海岸线给你的是一种刚毅和坚强。不直接亲海的“滨海路”,全长几十公里,据说还在继续开发延伸。

  不久前我回家度假的时候,特地步行穿越了滨海路。那是一个能见度极佳的天气,沿着“滨海路”的栈道一路走过。看着远处海面上的波光鳞影,看着海岸线的远方泛出的金色光芒,看着海面上舟楫穿行,看着海面上鸥鸟飞翔。

  我一个很要好的朋友曾经这样告诉我:心烦意乱的时候,坐在大海边看看大海,会让你的心敞亮。我相信这个。因为大海的浅吟低唱,浪潮的周而复始,就像一种吐故纳新的过程,会带走你郁闷的思绪,烦乱的念想。

  北方的海透着一种海天一色的大气浑然,北方的海就像北方人的性格,宁折不弯,刚烈火爆。走下滨海路,我挨近大海,看到海岸上被无数次冲刷击打变得嶙峋古怪的礁石,看着那无数被海浪冲刷上来的鹅卵石,沙石,看着破碎的玻璃器皿被海浪冲刷成一种圆滑和混沌,看着那清澈的海水之中游动的小鱼儿,看着在沙滩上肆无忌惮的爬来爬去的小海蟹,四月北方的海水,沁凉而透彻。

  一边是一望无垠的大海,一边是雄伟险峻的海岸,人站立在天地之间何其渺小,无论你做过什么,无论你曾经如何,你就是这个浩瀚世界的一介微尘,匆忙人生的一个过客。

  昨天上班的路上,看到一群中老年人在晨练之中起舞,伴奏的乐曲我耳熟能详,那是一首我很喜欢的歌:

  人生本来就是一出戏
      恩恩怨怨又何必太在意
      名和利啊什么东西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世事难料人间的悲喜
      今生无缘来生再聚
      爱与恨哪什么玩意
      船到桥头自然直
      且挥挥袖莫回头
      饮酒作乐是时候
      那千金虽好
      快乐难找我潇洒走条条大道……

  一段时间以来,我不断的梳理着自己纷纭的思绪,因为我一直想写下这个故事,可以说二十年前我曾经对我的朋友们承诺过,我会有一天写出我们的往事的,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不兑现的承诺几乎成为我心头的一块搬不开的石头,今天终于到了我要搬开它,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确切地说,这其实更是一个长篇的故事,或许它不乏虚构的成分,但是,更多的还是一种写实。当时光不断的跨越的时候,我用一个半百的人生去写一个曾经的青春往事,或许已经不会新潮,不会有看点,但是,我自信,这个故事(小说)一定会有共鸣。

  不为别的什么,就为了曾经的青春,就为了曾经的往事,就为了这注定抹不掉的记忆。

  就在昨天,我和一个老同学通话,在电话那端他还给我讲述几十年前,我们几个躺在山坡的草地里,向往着人生的那些往事,那时候我们甚至去憧憬2000年的到来,如今我们不惊讶的看到,那已经是一个“过去式”,那么我们是应当感概人生呢,还是去抱怨生活?

  写出这个故事,为了不能忘却的纪念,或许这才是我唯一的动因。

  (谨以此序献给我所有的朋友们,也顺便做一个预告,不出意外,我将以每天一个章节的速度写完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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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0-4-6 11:34 |只看该作者
青春的记忆

   第一章 那一年我十六岁(上)

  我不想在这个故事的开始就陷入一种所谓的“格式化”的模式,必须要把时间,地点,人物,故事都交代得一清二楚,说实话,那不是我喜欢的写作风格,多数的时候,我喜欢一种信马由缰自由驰骋的感觉,让思绪跨越时空,让思绪在“过去时”和“现在时”之中转换,我相信随着情节和故事的展开,这貌似纷乱的故事,终究会条理清晰。

  那么我就从一九七三年的某个冬日写起这个故事。

  已经进入严冬,在一座城市最北部山区的偏远农村,这是一个阳光费力的穿透厚厚的冬日云障,稀疏而执著的洒在能照顾到的角落的早晨,地上的积雪并不厚,这个冬天没有过多的降雪,却出奇的寒冷。用北方人的话说:滴水成冰,嘎嘣嘎嘣的。

  我很早就醒来,扒着窗户看着外面的天,窗台上,我家的那只从城里带到乡下的大花猫傲然的站在那里,很友好的朝我摇动着尾巴。我喜欢小动物,大概就是与生俱来的。就是如今走在路上看到可爱的猫狗我都会停下脚步逗逗它们。

  在我今天上班的路上,依旧能看到这座城市的街头巷尾游曳着许多流浪狗,在我居住的小区里,游荡着许多流浪猫。我们会把吃剩下的鱼骨头等收集起来,然后去喂它们,日子长了,这些流浪的猫早已经把我们视为“知己亲人”,看到我们会蜂拥而至,从不惧怕。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对那些“遗弃者”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愤怒,既然养了就不应当遗弃,这不是责任但是是起码的道义。

  我不是一个优秀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在读小学的时候,班级里的任何活动我都不愿意参加,但是我非常喜欢看着同学们表演。我也从小到大没有当“干部”的欲望,唯一记忆清晰的参加过的小学时代的活动,就是所谓的“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而我在其中不过是一个举着红宝书跳忠字舞的一员而已。许多年后的一天,我在我的一个小学的同学家中发现了一张我们这个“宣传队”的合影,我甚至有些茫然的努力的在那些无比稚嫩的脸庞之中寻找我。终于看到我怯生生地站在前排的最边上,却无比虔诚的把红宝书端举在胸前,我几乎哈哈大笑,但却又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间断的中学时代,我唯一当过的是“语文科代表”,这对我来说是唯一名至实归的“职务”,因为我的作文从来都是最好的。多数的时候,我喜欢一个人静静地看书,即便是在哪个文化沙漠的年代,也丝毫不影响我读书的兴趣。除了反复的看从城里带来的那些书,还有的就是在乡下的同学或者老乡家借来的书。

  上中学的时候,因为离家太远(二十多里路)我曾经选择了一段时间的驻校。在那段日子里,我常常在晚上的宿舍里,点着煤油灯,看着从老乡家,同学家借来的书,《三侠五义》《大八义》《小八义》《薛仁贵征东》《郭子仪征西》等等,有很多都是线装的,不折不扣的“封资修的黑货”。我却经常是秉烛天明,然后胡乱洗把脸,走进教室,结果惹得全班同学笑成一团,我自己还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直到后面的女同学把她的小镜子递给我我才知道,原来这一夜烟熏火燎,再被我胡乱的用水的涂抹,我的脸几乎就是一个正宗的“花脸”。

  终于有一天,校长在全校大会上,声色俱厉的,不点名的说了我,“有的同学不好好学习文化知识,专门看封资修的黑货,你能成为共产主义事业接班人么?”同学们几乎把所有的目光都注视了我,那一刻我有点如坐针毡的感觉,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文化知识?我学过么?或许真的学过,或许就根本没学过。我一直很执拗的认为,我最多的知识不是在学校教室课堂获得的,而是在社会这个大学校学会的。

  中学是我学生时代最滑稽,最搞笑,最无奈的一段日子。当我们正在教室学习的时候,操场的播音喇叭响了,校长操着我们熟悉的“乡音”告诉我们,马上去操场列队集合,去公社的桥梁建设工地劳动去,这一去就是三天三夜,我们吃住就在工地上,那座拱桥毁于十几年前的一场特大洪水,但是,它的残垣依旧在那条河之中。城里的孩子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农村的孩子们更结实,更熟练,更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在背石头的时候,人家都知道用垫肩垫在肩上,所以他们可以背很多次,我们则直接和坚硬的石头亲密接触,结果可想而知,几乎血肉模糊,就这样还要坚持。

  以至于去农田劳作,构筑大寨田,修水渠,拖柴草之类的事情更是经常性的。所以,我们正儿八经坐在课堂里读书学习的日子几乎屈指可数。而就这样,还有着每周三次的“农业课”。教我们农业课的老师是学校年纪最大的老师,他教了一辈子书,据说校领导安排他教农业课的时候,老头接过教材眼睛都直了:“这我从来没教过,没学过,怎么教啊?”我一直笃信我们的那个校长绝对是一个毛主席语录的高手,他张口就说:“毛主席说了,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得,就这一句话把老头噎的老老实实放下他教了一辈子的语文课,转行教农业课。

  我一直颇自豪于自己的记忆力,尽管那荒诞不堪的岁月,那滑稽万分的年代,就算是农业课我也“收获颇丰”,比如至今我还能清晰地记得《农业八字宪法》的核心是:土肥水种密保管工。有一次同学聚会我讲解给大家听,同学们几乎瞠目结舌,后来他们一致认定,其实我是颇具社会主义新农村新农民潜质的,所以未能如愿以偿,完全是岁月的缘故。一个同学端着酒作出惜才的样子:“可惜啊,你如果留在农村如今可能就是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自给自足的楷模了。”我锐利的反击到:“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而愚蠢的军队是不可能战胜一切敌人的。”于是大家哄堂大笑,笑出眼泪。

  老教师的农业课是我们最快乐的课堂。老头每一次都是照本宣科的,一字不差的把课本的内容复述一遍,然后例行公事的布置作业。看得出来老头对这门课的反感和抵制。于是同学们之间也不再把这堂课当成正经的文化课,在讲到我们伟大的成果的时候,一个同学明知故问的问老头:老师啊,你说那个人工合成胰岛素是怎么回事儿啊?老头知道这是捣乱,不搭理他,结果我这同学不依不饶,第二次发问,老头终于愤怒了,把书朝着讲台上一摔,我告诉你:“人工胰岛素就是人弄出牛了”(注:我国的首例人工胰岛素合成的是牛胰岛素)全班沉寂了片刻,接着就是哄堂大笑,几乎掀翻了教室的屋顶。老教师的一句话几乎成为我们男同学打趣地常用语:“你牛,你都能弄出牛。”

  很多年后的一天,我故地重游,在同学家热乎乎的炕头上,几个同学举杯畅饮,炕檐下摆了一地喝光了的“口子酒”的空瓶子,大家都有几分醉意了,不知道如何又说到这个故事,于是几个四十多岁的爷们,笑出眼泪干光了杯中的酒。

  那个其实一直很和蔼可亲的老头,那个极不情愿教农业课的老人家,早已经往生,但是,那些往事,却如同不经意的锋利的刀子掠过我们的记忆,深深地刻在了记忆之中,挥之不去,伴其一生。

  在被校长不点名批评之后,我对这座学校,对所谓的学习,对没完没了劳动课,产生了深深的厌倦感,有一段时间,我早晨背着午饭出门,随便就逃学跑到大山深处游荡一天父母以为我去了学校,而学校对我这样的学生来不来也采取了一种放任的态度。我大概前后逃学了能有三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我多数还是选择去老乡家借书,然后自己就在大山里,找一个向阳的地方快活的读着,饿了有中午的饭,渴了有清澈的山泉,那真是一段快活的日子。

  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逃学的事情终于被父母知道了。当然是被人“出卖”了,父母几乎不相信我这样一个从来不惹事生非的孩子,会有这样的举动,所以,当父亲有几分震怒的逼问我:为什么的时候,我用沉默拒绝回答。

  我的血型是O型,在很多年后我看到相关性格及血型的分析,觉得是相当有道理的。一般说来,0型血的人性格之中都有着强烈的自我主张,不愿意被压制。

  几十年后的今天,当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一直在问自己,当年的那个选择是正确的么?为什么这样选择?

  “为什么逃学?”父母厉声地追问。

  “没意思”。我用最简短的话回答他们。

  “学习没意思什么有意思?”父母依然不依不饶。

  “什么也学不到就是没意思。”我丝毫不退。

  “那你想干什么,留在农村当农民?脸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父母也不退却。

  “不可能,我不会选择那样的生活。”我的回答有些冷,也让父母面面相视无言以对。

  这一年我即将十六岁,站在了一个人生的十字路口,我拒绝读书,其实是拒绝读那种所谓的“书”。一个人的人生,注定会走过无数的十字路口,或许每一个路口都可能决定你一生的命运,决定你未来的人生。但是,我们谁也没有那种未卜先知的预判能力,更多的时候,我们就是在彷徨和徘徊之中或迷失,或前行。

  父母开始为我发愁,为我的未来发愁,为我的人生发愁。

  我?当然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吃得饱,睡得着,偶尔高兴了就跑到学校找一些要好的同学玩。学校对我们这群属于寄读的学生也不是很严厉的管束,所以,即便我逃学旷课的数月,学校也没做任何处理,我所能做的就是最开始的时候,编造了无数煞有其事的假条,或许是这些假条让我躲过了那些处分。但是,我还是对那些老师们心怀深深的感激,学不到东西不是他们的错,他们都是一些很专业的老师,大都是师范院校毕业的,教书是他们一生的职业,他们当然希望自己的桃李满天下,而不是歪瓜裂枣。

  几天前,我在上班的路上,看到一对母子,上小学的儿子哇哇大哭,边哭边喊:“我不去上学,我讨厌学校。”看着一脸无奈的母亲,我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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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0-4-6 11:35 |只看该作者
青春的记忆

    第一章 那一年我十六岁(中)

  每一个人都注定会有一些习惯,而习惯一旦养成,就可能伴其一生。我最大的习惯就是睡眠极少,而且只要是醒来,我绝不会在床上多躺一分钟,一定要立即起来,因为醒着躺在床上,我感觉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

  回到一九七三年那个冬日的清晨。我穿衣跳下炕,推开屋门,凛凛的寒风让我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在外屋做饭的母亲慈爱的看着我,这个他们最小的孩子,眼神之中流露着无奈和担忧,“你不去上学?”“不去”。我没转身,依然面对着屋外。

  冬日北方的天,最寻常见的是一种沉铅色的灰朦,那种灰朦经常会带给你一种压抑和沉闷。我家的屋门正对着一座小山包,山上早已经是草枯叶黄,稀疏的积雪,间或着绿油油的松针,交织着三种颜色,黄白绿,黄落叶,白的雪,绿的松。我返身回屋,在装冬菜的储藏间的那一堆大白菜上,掰下了一些叶子,然后走出了屋外,来到我养的那只兔子笼前,这个白色的家伙,好像知道我一定是这个时间来,在笼子里直立着身子,鼓动着三瓣嘴,我把白菜叶子塞了进去,它顿时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并时不时地用红眼睛的余光看着我。我索性打开笼门,提着这家伙的一对长长的耳朵,把它提到了院子里的地上,它于是在院子里撒着欢的蹦跳着。

  回到屋子里,我掀开水缸的盖子,看到水不多了,于是一言不发的拽过扁担和一对水桶,我用扁担捅开院子的门,踩着薄薄的积雪,朝坡下的水井走去。肩头的空水桶发出哐哐当当的声响,在这个冬日的早晨显得格外刺耳。

  身后有人在喊我,我回身一看,是我的同学,她显然是要去学校,“你还不去上学?”我冷冷的回答她“什么叫还不去啊,是就不去。”“为什么呀?”“什么也不为,就是不去。”我头也不回的回答她。“那你怎么办啊?”她依然问我,“不知道”。我这一次回答的斩钉截铁。“那我走了啊”。“走吧,走吧,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我摇动着水桶,她恨恨的看着我“缺德”。我不再回应她,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在很多年后的一天,当我们相聚的时候,说起这段往事,她笑我:“你这人真的是一头犟驴”。

  我站在结满薄冰的井口,这口井很浅,其实就是一口在水溪下游用来收集上游来水的水井,但是,是山泉水,所以,水质很好。我熟练的摆动着水桶,提起一桶水,倒入另一个水桶,然后用同样的动作,打满第二桶水,挑起一担水,沿着小小的坡路,朝家走去。路上遇到了第二个上学的同学,也是我要好的哥们,他笑着调侃我,“别说,你这挑水的架势,还真像咱们贫下中农。”“那当然,我就要扎根在这广阔的天地,战天斗地,献青春。”“就你小子,别胡说八道了,你能留在这里,我就能把脑袋扭下来。”他回答着我一路走远。我突然就有一种莫名的怀念,想念那些同学了。但是,这种想念很短暂,因为我肩头的这担足有八十多斤的水不允许我有那么多的思想。

  我挑满了一缸水,吃了母亲做的早饭,看到我家的兔子依然肆无忌惮的在院子里蹦跳着,于是出了门,冲着它喊:“大白,你过来”。结果隔着院子的邻居老白大叔在院墙那头扯着嗓子喊:“你这小子,不能把你家的兔子改个名字啊,你不知道大叔我姓白啊”。

  白大叔真是个好人,他有两儿一女,都比我小,他们一家都很随和。阿姨是和我父亲一个单位的,白大叔则是“五七战士”,大叔据说原来是我离开的那座城市里文化局的一个干部,响应号召,走了五七道路。大叔是一个很有“文化”的人,性格也随和。我拽着兔子的两只耳朵,毕恭毕敬的对大叔说:“大叔,您说我给它换个啥名字?要不叫它小白如何?”大叔也不恼,隔着院子笑骂了一句:“你这小兔崽子”。

  “你为啥不上学?”真是好事不出门啊,这样的事情白大叔都知道了。

  “小子,我告诉你,无论如何都要读书的,别相信读书无用论,什么时候读书都迟早有用。”大叔继续开导我。我胡乱的把大白塞进笼子里,站在院墙的这一端,听大叔的“教诲”,我很尊重他。“小子,你不读书不行啊,你这身板骨到青年点不用两天农活就把你累趴下了。”我突然想起大叔教给我的两首七律诗中的一首,于是大声背到:“满天风雨满天愁,革命何须怕断头,留的子婿豪气在,三年归报楚王仇。”大叔在院墙的那端哈哈大笑,“兔崽子还有革命志气呢。”

  每天早晨家属生活区的高音喇叭会在六点准时响起那个阿姨的声音,“XX医院广播站现在开始广播”。而且是雷打不动的到了六点三十分的“新闻和报纸联播”的半小时节目。那段耳熟能详的音乐之后,就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两个男女播音员铿锵有力的声音。首先可以肯定地是他们吃得很饱,中气很足,其次我永远听到的都是莺歌燕舞的太平盛世,都是毛泽东思想的伟大成果。

  母亲总是在冬日里把火炕烧的滚烫。我坐在炕沿上,双腿耷拉在地面上有些百无聊赖。炕上随便的扔着我看厌倦了的法国科幻大师儒勒.凡尔纳的《神秘岛》《格兰特船长和他的儿女们》《八十天环绕地球》,我突然想起几天前一个叔叔借给我的《七侠五义》,连忙把它翻了出来,依靠在墙上看了起来。书里面夹着的一张便条让我想起,我的班主任曾委托我的那个当班干部的女同学给我带来一张便条,我居然把它夹在这本书中没看。我打开了这个折着三角状的便条,班主任的字迹很有力量感,那是一个很性格的人,他是一个体育教师。他在便条里只有几句话:“要知道读书是一个人最快乐的事情,尽管现在可能学不到什么,但是,为了明天你也应当学。”我把便条按原样子折叠好,充当了书签。

  看了一会书,我找出了做了一半的飞机模型,开始打磨机翼,我这个手工木制飞机模型是自己按照比例做出来的,都是木头加胶粘合。一共做了四架,送给别人两架,剩下的这一大一小正在做。小的已经做好了,我拿起来检视了一下,觉得还可以,决定到屋外发射一下看看。

  我利用一个固定的发射架,将小飞机模型放好,然后把从父亲单位淘来的橡皮带扣住飞机的发射钩,选了一个角度。不知道什么时候白大叔的小儿子也跑了过来,这个圆圆脑袋嘴巴很甜的小东西,脆生生的喊着我“哥哥”,要和我一起见证我的飞机飞起的“庄严时刻”。我松动了胶皮条,小飞机“嗖”的带着惯性冲入空中,按照我的预想,它应当在空中借助空气的浮力,有一些滑翔之类的动作,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小飞机在空中借助风力绕了一个圈子,看起来动作还很完美,接着就一头栽落下来,下落的时候被山核桃树的枝叶阻挡着,落入门前的小溪。我检起湿漉漉的小飞机,惊讶的看到,居然毫发无损,很多年后我说起这个故事都要吹嘘一下自己是如何尊重产品质量的。

  我把小飞机送给了白大叔的小儿子,小家伙如获至宝的喜颠颠的捧着小飞机回家了。回到屋内,我对半成品的那架大飞机失去了信心,因为我知道它的机身实在是太重了,绝无飞起来的可能,于是我略带几分沮丧的把它塞进了抽屉里。

  伙伴们都去上学了,也找不到能打乒乓球的对手,如果他们不上学的日子,我经常和他们去父亲单位的礼堂打乒乓球。

  我走出了家门,在院子里拿起了搂草的扒藜,卷起网包,准备上山搂草去。这是我上山拾柴的基本装备,还配套一把镰刀。母亲在身后叮咛我,“注意啊,路滑。”

  在山路上我遇到了一个小学的同学,他是农村孩子,因为家境不好,到了中学就辍学了。他也是上山拾柴,于是我们结伴而行。

  我家后面不远处就是一条深山沟,沿着山沟一路走上去,就是一座山岭,山势颇有几分险峻,山上的石头形状各异。但是,我相信在千万年前,这里一定是一片海洋,因为这些石头上都带着明显的海洋沉积物。沧海桑田,斗转星移,这里的海水早已经无影踪,剩下的只是一种记忆的印记。

  “你怎么不去上学?”他问的话题我注定躲不开,我淡淡的回答他:“不想读了”。“啊?!”他有几分吃惊的看着我半晌说了一句话:“读书多好啊”。很多年后,我偶遇这个小学的同学,他身材发福的如同一个标准的水桶,他早已经是个腰缠万贯家私的建筑包工头子,手上套着明晃晃的金戒指,脖子上缠绕着一根小拇指粗细的金项链,他生拉硬拽的把我拖进了一座很豪华的酒店,吃了一顿很奢侈的晚餐,抚摸着隆起的肚皮,他打着哈哈说:“别说啊,真是赶上好时候了,我这没什么文化的人就是有钱。”他告诉我他结了三次婚,有三个孩子,我端着酒杯“鼓励”他,“穆斯林兄弟可以找四个老婆,你加油。”结果这厮果然被我言中,去年他电话通知我去参加他四婚的喜筵,我在电话这头不露声色的依然“祝福”:等到你下一次结婚的时候我再去吧。记得那天晚上他喝多了,抓着我的手絮絮叨叨的说,兄弟如手足,女人是衣服啊,手足不能割,衣服可以脱。我不知道应该如何把这个喝的烂醉如泥的家伙送到哪里,他的手机响了,我替他接的,电话那端的女人告诉我是他的老婆,我说那你快来吧,你老公喝多了。时间不长,那“衣服”就来了,扭着这个家伙肥胖的身躯愤然而去,我只能掏出钱包埋单。

  我这个农村的同学显然比我更精于如何拾柴,他先是左顾右盼,看看有没有看山护林的人,然后用他锋利的小斧头快速的砍倒一棵松树,三下五除二的去掉松树的枝枝蔓蔓,熟练的把树干截成数段,放到网包的草叶之中。“你这不是连砍盗伐么?”我有些不屑。“你看这么大的山,这么多的树,砍几棵算什么?”他满不在乎的回答我。

  不觉间我们已经来到了山顶,不觉间头上的铅色云障已悄然散去,阳光散漫在山顶,让冬日有几分暖融融的感觉。我和他坐在山顶的石头上,看着山下我们的家属区,以及远处的村落。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始终走不出对于山的情结。以至于在我这些年的文字之中,有着大量有关山的文字。或许一个人的一生注定要有一些抹不掉的记忆,而属于我的可能就是有关大山的文字和大山的印象。

  我喜欢站在山顶远眺的感觉。

  冬日家属区的炊烟形成了一道道逶迤的飘带,在缓缓移动。远处的村庄上空更是飘荡着一层厚厚的云障,那是村落的炊烟。寒风之中,能看到飞过觅食的乌鸦,它们肆无忌惮的蛞噪着,不知道是控诉冬日觅食的困顿,还是在发泄对这个枯枝落叶的世界的不满?

  坐在岩石上,我们看到就在山坡地另一面,有几个孩子,显然比我们小很多,好像也是要拾柴,但是我们却看到他们或许是为了取暖,在山坡的沟坎下生起了一团火。我两人看着这几个孩子感觉到一些危险。就在这时候,一股山风窜了出来,在他们生火的上方就是一个顺山坡地小沟,沟里面落满了枯黄的枝叶。这股山风如同引燃了一根导火索,就看到山火顺着山坡嗖嗖的窜了上来,还在我们惊愕的时候,那一面山坡早已经是一片火海。

  我们两个人看着感觉不妙,再不跑就可能葬身火海。

  冬日的山火那叫恐惧。脆黄的柞树叶子,在山火的燃烧里,就是瞬间的一个火团,剩下的就是黑黑的枝干。而油油的松树一旦着起来,带着油性的树干和针叶更是极其旺盛。我两个扔下了装草的网包,顺着山坡逃生而去。几乎与此同时,山下生产队的劳动力们,我父亲单位的人们组成了救火队扑向着火的山岭。

  这把火着了一个上午,后来是靠着那些壮劳动力在山上砍出一个火道,让火无法继续扩展燃烧,才灭掉了。这把火烧掉了一个上好的蚕场,也烧掉了一个当地用来创收的“山参养殖场”。可谓损失惨重。

  公社里的公安,县里的公安都气势汹汹的来破案了,说是要抓搞破坏的阶级敌人。结果是抓到了一群满脸涂着大鼻涕,吓得据说都尿了裤子的几个毛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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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0-4-6 11:48 |只看该作者
73年,我才呼吸一年。真应该再往前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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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6 12:54 |只看该作者
闲散老师,贴了这首光阴的故事.不知道这首老歌是否也在你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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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6 15:11 |只看该作者
第二次发问,老头终于愤怒了,把书朝着讲台上一摔,我告诉你:“人工胰岛素就是人弄出牛了”(注:我国的首例人工胰岛素合成的是牛胰岛素)全班沉寂了片刻,接着就是哄堂大笑,几乎掀翻了教室的屋顶。老教师的一句话几乎成为我们男同学打趣地常用语:“你牛,你都能弄出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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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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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6 15:13 |只看该作者
炕上随便的扔着我看厌倦了的法国科幻大师儒勒.凡尔纳的《神秘岛》《格兰特船长和他的儿女们》《八十天环绕地球》,
=========================那个时候你就看了《神秘岛》《格兰特船长和他的儿女们》啊,我刚刚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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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6 15:14 |只看该作者
这一年我即将十六岁,站在了一个人生的十字路口,我拒绝读书,其实是拒绝读那种所谓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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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都曾叛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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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6 19:33 |只看该作者
青春的记忆

   第一章 那一年我十六岁(下)

  一场山火过后,家后面的两道山梁被大火烧得一片乌黑,犹如山上的那些黑沉沉的岩石,残存的积雪在乌黑的山上就显得格外刺眼。

  很多年后的一天,我站在这座山梁上,凝望着远方的村落,告诉我的朋友,在几十年前,这里曾经有过一场猎猎的山火,一个年轻人不知好歹的从一块岩石上蹦在我面前:“一定很壮观吧?”“壮观你娘个头。”我厉声斥责他,他吐着舌头跳到了一边。

  山火发生后,公安在勘察现场的时候,看到了我和那个小学同学遗留的网包和镰刀斧头,我们也就成为最大的“纵火嫌疑犯”。那个同学先被他们传唤的,这个家伙很轻易的就出卖了我,所以,当公社公安找到我的时候我还吃惊他们的侦破能力怎么那么强,居然知道我在现场?

  但是,他们实际是知道我们和纵火无关的,因为我们在山顶,而起火点在山脚下。所以用他们的话说,就是“了解一下我所看到的情况。”而且就在我家的热炕上。大有促膝谈心的味道。但是,我母亲却紧张的不得了,她甚至笃信我参与了这次蓄意的破坏纵火。他们让我写一个我当时看到的情况,我按照他们的要求写了一份,然后按照他们的指点,在他们提供的红色印泥上用食指蘸上印泥“签字画押”,验明正身。

  五个闯了天祸的孩子,最大的八岁,小的才六岁,在生产队的仓房里我看到他们惊恐的缩成一团,在大人们厉声的喝斥里,这些孩子早就吓得魂飞胆丧。屋外是他们的爹妈不知所措的等待,屋内生产队的办公室,县公安,公社公安,公社革委会头头们,正研究如何处理这起“阶级敌人纵火烧山”的政治事件。

  能如何处理,就几个孩子的不知道后果的行为而已。我和那些乡亲们都很熟,因为他们当中很多儿子女儿都是我的同学,他们也知道我也被“公安”了,所以企图从我的嘴里知道他们的孩子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处罚。

  当公社的公安和县里的公安以及相关人员终于推开那关闭了许久厚重的木门的时候,一院子的乡亲们的目光都注视在那个据说是县公安刑警大队长手里拿的那张纸上,因为那就是对这场山火的最终定性,对那几个闯了祸的孩子最后的处理。

  职业的习惯吧,这个脸上看不出丝毫亲切感的家伙,先是职业的咳嗽了几声,院子里立刻寂静下来,我想笑,但是看到如此肃穆庄重的场面,只能做出一脸庄重提耳聆听。

  “经XX县公安刑警大队勘查证明,发生在XX公社XX大队XX小队的山林纵火事件是一起由于儿童玩火导致的山火。且当事行为人都不具备民事能力,故决定不追究其刑事责任,但是,其监护人有监护失职的行为,故罚款如下……”五个当事的孩子的家分别被罚款十元,二十元不等。接着关着他们的屋门被打开了,几个孩子被家长接了出来,那个首犯,也就是那个八岁的孩子的爹,众目睽睽之下,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极其响亮地扇在儿子的脸上:“你妈拉个巴子,我上哪弄二十块钱啊”。接着又搂过儿子,一个半大的老爷们就这么当众呜呜痛哭。我看得不是滋味,转身走出了生产队的院子。

  我父亲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卫生系统的管理干部,很多年后,我们兄弟姐妹在回忆他的时候,总是喜欢用一句话:“树叶掉下来都怕砸到脑袋”。他为人谦和,行事低调,但是,对我们这些儿女们却是一脸的严厉。

  这一次因为山火时间,我被公安传讯了,很快就传遍了他的单位。于是太多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个有学不上,闲逛惹事的儿子,甚至参与了放火烧山。这些传闻让他十分恼火,于是我们父子的冲突不可避免的再一次爆发。

  那个夜晚,他摔掉了酒杯,甚至举起了擀面杖,我木然的和他对峙着。母亲夹在我们父子之间,急得直跺脚。

  “我不解释我的清白,我的清白在那里摆着”。我丝毫不退却的回应着父亲的质疑。

  2009年的5月的一天,我只身一人站在长眠着我父母的公墓前,心中有万千思绪,有万千感触。记忆执拗的拽着我回忆起那段日子,我泪流满面的面对父母的墓碑鞠躬道歉,我从来没对父母道歉过,这一次是在他们都往生之后,是在我有了自己的儿子,并也会和儿子有激烈的矛盾冲突之后。那天天气极好,空气透彻,五月的槐花漫山遍野,五月的槐香沁人心脾,我抚摸着冰冷的墓碑,用心和父母交流,可惜,太晚了,谁让我们年轻,谁让我们必须在纷纭的人生中学会应对生活,学会好好地活着?

  火炕是热的,热的有些让人烦躁。我睡不着,起身下炕,披着棉衣走到院子里。寒月当空,一片清冷,山风簌簌,间或夹杂着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叫声,以及守夜的狗们警惕的吠叫。

  “太晚了,你睡觉吧孩子。”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的出现在我的身后,我看着她单薄的身体,心里交织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我把棉衣披在了她的身上,她又马上还给了我,我怕她受凉,只好和她走回了屋内的厨房。于是在寂寞的黑暗之中,我们母子有了如下的对话:

  “孩子,你打算怎么办啊,你这不上学也不是个事儿啊。还是上学去吧。”

  我在黑暗中摇着头,“我不去。”

  “那你这样下去可不行,你爸爸单位把你的事情都传走样了。”

  “我走自己的路。随他们说。”

  “这样可不行,你要知道,你的人生路刚开始,我们不允许你这样。”记忆之中这是母亲第一次用这样严厉的语言对我说话。

  我不再回应母亲,而是推开屋门,倒在炕上,烦乱的入睡。

  冷战在继续,我和父母不再交流,多数时间我自己看书,胡乱的写着东西,或者是跑到着火的山梁上发愣。这种情形一直持续了大概有一个月的光景。

  那个周末我和几个同学相约去父亲单位俱乐部打乒乓球,不知不觉打到晚上。我们收拾了要走才发现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被锁住了。这难不倒我们,我拔开一扇窗子的插销招呼同伴鱼贯而出,我最后一个跳出,结果他们在跳的时候都留意了窗外的物件,偏偏我没在意,当我跳出去的时候,顿时感觉右腿的干腿有一种钻心的刺痛。借着昏暗的路灯,我挽起了裤脚,才发觉,原来我跳的时候,右腿沿着窗外的一口食堂废弃的大铁锅的锅沿上划过,几乎露出了白森森的白骨,血流如注。

  同学搀扶着我找到他值夜班的母亲,阿姨一边嗔怪着我们,一边为我清创,为我扎了破伤风,包裹停当,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诉我,一定不要沾水,免得发炎。就在不久前的那次探家,我还见到了依然健在的阿姨,说起这段往事,阿姨几乎笑出了眼泪,叹息着说:“你们这群孩子啊。”

  岁月,我们谁都无法拒绝的岁月,我们从一开始就被带上了时间的快车,你休想下去,除非你选择永远离开,这个时间的列车从来不会因为少了某个乘客而停止,无论你的份量有多重,无论你的名声有多显赫,一视同仁。

  随后的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基本就躲在家中“养伤”,继续看着“闲书”。我经常和朋友们说我是读闲书长大的,而且一直有着很好的记忆力。就在这其中的某一天,我看到父亲阴沉着脸带回来一封信,母亲看了信失声恸哭。我远在山东老家的外公因病去世了,享年九十三岁。这个几乎活了一个世纪的老人,曾有着无数的人生故事,可惜我知道的太少。很多年后我曾经写过一组文字,纪念这个给了我母亲生命的人,这个一副仙风道骨,长髯白发的老外公,那组散文的名字是《养马岛往事》。就在昨天,我的一个朋友在看到我的这部“小说”的时候问我“你写的是真事儿还是虚构的小说”。我回答他,你如果能在这其中找到你的影子,你的感受,你的故事,你却又何必在意它的真假?我写下的是一个故事,或许也是一部小说,但是,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它曾经就是我的生活,我的人生,也是我同龄人的生活,同龄人的人生。

  你不要期待在我的文字里面看出什么噱头或者是什么潮流,我不追崇那样的文字,我宁愿用一种平实来叙述这个漫长的故事,而不愿意把它“文学”到一个不伦不类的高度,我做不到,也没有这个本事。

  一九七四年的春节,我远在四川等地的哥哥姐姐们都回来团圆了。父母的心情大好,他们也似乎忽略了我不上学的事情,总之一家人团聚,其乐融融。成家并有了孩子的大哥大嫂,带着我的侄女来了,那孩子很可爱。

  很多年后的一个春节,我只身一人在异地度过,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和怅然。那确实是一种“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感受。

  母亲乐得合不拢嘴,变着花样给我们做好吃的。父亲也一改往日的严峻,慈爱的抱着他的小孙女在院子里逗兔子,逗鸡,引得孩子哈哈大笑。那是我记忆之中不多的一次家人的团圆,唯独少了远在吉林的大姐的一家。后来我们这个家就再也没有这样的团圆机会了。年夜饭的火热,亲情的融融,真的是一种传递着真情的画面,让人感动,让人不能忘怀。

  当然是绕不开我不上学的话题的,身为教师的大嫂,显然更懂得如何交流,她慢声细语苦口婆心的开导我,“小弟,你可不能不读书啊,你不读书将来怎么办?”当然,我选择了沉默,在家庭的口诛笔伐之中,也在他们恩威并重的威胁下,我没有退却,明确表示,绝不在这里学什么农业课了。最后,家庭做了一个决定,我的小侄女留在了父母身边,我跟随着大哥大嫂回城里生活一段时间,回城里读书是不可能的,因为我的户口随着父母单位的搬迁早已经迁移。

  一直选择沉默的二哥最后给出了一个建议,这样吧,反正他也不愿意学了,干脆让他跟着我去四川玩一段时间,或许将来有招工的机会也可以在那里工作,此建议被母亲断然否决,母亲的理由很简单:我不能把我两个儿子都送到数千里外,尤其是最小的儿子,一定要留在我的身边。

  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沉默的父亲终于说话了,“既然你不愿意读了,那我们就不勉强你了,但是,你记住没有文化你就无法在这个世界立足,这样吧,我看你跟着你二哥去四川住一段时间吧,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对你有好处。”

  于是在一片附和声中,我决定和二哥一起去四川,那个叫做天府之国,鱼米之乡的地方。大家商定,我在那里最多可以呆上一年,因为一年后我就十七周岁,十八虚岁,那时候父亲单位的家属药厂可以考虑让我去工作。

  离家的日子总是很快,春节过后不久,二哥的探亲假期结束了,我们兄弟俩准备着行程,母亲心绪不宁的千叮咛万嘱咐。

  我和哥哥提着包裹登上了长途客车,汽车在沙石路上,扬起股股尘埃,我看的到母亲在远远的朝我们挥手,那瘦小的身影,就是我记忆深处永远的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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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7 07:06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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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7 13:18 |只看该作者
青春的记忆

   第二章 天府岁月(1)

  “一个人的一生要走多远,谁知道未来和明天,拨动着曼陀罗思念的弦,总有一些故事在昨天……”

  我在一个小小的酒吧,听到了一个无名的歌手,忘情的弹着吉他,动情地唱着。这首旋律并不优美的歌,歌词却深深地吸引了我。

  写这个故事,或者写这部小说,没有任何别的意义,就是想在一种安静的沉思之中,讲述一个平实而不波澜的人生故事,我依然很自信,因为你或许会通过这些故事,感受到我们曾经的人生,似曾相识的人们。

  一九七四年的早春,北方的春天的脚步总是沉重而迟缓。我离家的时候,家后面的那道山梁被那场山火烧燎的面目皆非并没有丝毫的生命迹象。那时一座有生命的山,在经历了一场大火的历炼之后,不知道何时才能迸发它昔日的生机。

  母亲伫立寒风之中挥手和我们作别的样子,我把它印记成人生最清晰的负片,永远的珍藏在心底。此一去,千里万里,此一去,关山遥遥,我朦胧而叛逆的心灵,颤抖着一些对父母说不出来的愧疚。

  2008年5月12日,当四川突发那场举世震撼的特大地震的时候,我正在南国的小城脖子上挂着相机,在拍照奥运火炬的传递,我没感觉到大地的颤抖和疯狂。但是,当我回到编辑部看到网络上传递的消息的时候,我顿时有一种揪心的痛疼,不为别的,就为那块我曾经生活过的土地,就为我那些久违了的朋友,就为那一片美丽如画的山川。我发了疯一样告诉自己:一定要做点什么,一定,而且要快。于是我在第二天跑到了这座城市的中心血站,我是O型血,我的血可以救助那些受难的人们。但是,我无比沮丧,因为我的一项指标超标而被拒绝。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路过电视台门前的募捐箱的时候,掏光了身上所有的钱,把它们放了进去。

  我和二哥在大哥家作了短暂的停留,因为二哥是铁路系统的员工,他享受的是“铁路免票”,需要签字换乘就可以,我则是买到去北京的车票,后面的路程需要在北京中转,也只能在北京买票。那个年代,能买到硬卧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为了让我在路途上不辛苦,二哥等了三天才拿到去北京的硬卧。

  要走了,大哥大嫂去火车站送我们,早春的北方城市,你几乎看不出任何春的影子,寒风依旧凛冽,路边的树依然沉寂的毫无生机,枝干木然的,胡乱的伸向四面八方。我站在火车站的露台上,看着下面匆忙的人流和间或驶过来驶过去笨重的铰接公交车,至今我依然清晰的记着我看到的那些色调灰暗的城市画面,所有的移动物体都是机械的,如同被人操控的木偶,那是一个缺乏生机活力的年代。唯一不缺的是,车站的高音喇叭除了例行公事的报告始发到站的火车,就是转播那些铿锵有力,震耳欲聋的话语,以及我耳熟能详的语录,和无数的伟大成果。

  那是一个模式的年代,那是一段模式的岁月,我们所有的人,都被强制的严格的固化在那种特定的环境模式下,由看不见的手操纵着,很多年后,我在阅读了大量的人文社会的书籍之后,脑海里比对着那段岁月,心生无数感慨:自由的人们真好。

  其实列车里的人不多,硬卧车厢几乎空了大半。我们安顿好随身的行囊,车窗外的站台上,大哥大嫂在朝我们挥手作别。列车缓缓地开动了,我的心情突然有几分紧张,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离家走这么远。

  接近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终于在清晨六点我们到了北京。这是我第一次站在那个曾经让我无数次神往,无数次景仰的地方。在北京站外的广场上,我守着一堆行囊,二哥则忙着马不停蹄的去“换乘改签”,一切还算顺利,不久二哥就拿到了当晚入川的车票。我们还有十几个小时在北京的时间,如何安排呢?我们把东西寄存好,二哥决定带着我去天安门,故宫,王府井走一走看一看。

  或许是因为我在农村呆的太久了,或许是因为北京太大了,所以,当我第一次在北京站的电动扶梯上玩了几个来回依然兴趣未减,而当我坐上地铁的时候,我内心的惊讶更是无以言表。

  走出地铁的甬道,我看到了心仪的天安门广场。青石的广场路面,看到了高耸的人民英雄纪念碑,看到了天安门,看到了金水桥,看到了人民大会堂,和我在书本上看到的图片几乎一样。

  走近人民英雄纪念碑,走近那面飘扬的五星红旗,走近那守卫国旗的卫兵,他们凛然而庄重。很多年后,这一幕已经成为共和国的人民在重大庆典的时候常见,在分秒不差的时刻,那些国旗手,会风雨无阻的升起这面象征着共和国的昨天,今天和未来的旗。

  时隔十二年之后的某一天,我带着单位接近五十人的团干部去北京旅游,第一站我选择了天安门,选择了观看庄严的升旗。又是很多年的某一天,我看到了这个辽阔的广场曾经发生的那些或许可以留给未来留给历史的许多故事,这故事之中有血,有呐喊,也有滞重的沉思。

  在以后的很多年,我几乎经常性的去北京,或者是路过北京,我依然会去天安门,去看那面鲜艳的旗,但是,我会远离那座纪念堂,因为我知道了太多的血腥,太多的残酷,太多的政权拥有者的卑劣和无耻。

  我在决定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就知道,它注定躲不开那个时代,注定躲不开我思想的沉浮,注定躲不开我人生轨迹和那个时代的跌宕,所以,我不会用粉饰太平的心态,去描写一个虚无飘渺的太平盛世之下的美好人生,几十年的人生之路,我走过风雨,却又何必在意那些毫无意义的名声和所谓的信仰呢?

  走进故宫,这座现存的,唯一一座相对完整的,代表着中国历史皇权统治至高无上的建筑。雕梁画栋,朱颜岁月,飞檐影墙,金碧辉煌。这是一个封闭的皇宫,但是,它最终依旧会被打开,无论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有着曾经怎样的故事,都无法拒绝后人肆无忌惮的目光和品头论足。

  九龙云雕,鎏金的大缸,精巧的西方钟表,美不胜收的山水园林。错落的时空,曾经给我们转换了怎样的岁月故事,权势的角力,兄弟的纷争,外敌的困扰,这座貌似庄重的皇宫曾经有怎样的耻辱的往事?

  应当是十二年后的那一次,我领着我的属下们走进这座皇宫的时候,他们看着那太多的建筑感概:皇帝也不容易,除了太监就是宫女,而能被选入宫的女人这一生多凄惨。因为不是所有的宠幸都能集于一身,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兰贵人,以致最后能成为倾国倾权的慈禧太后。

  那一座座红门红窗的房子,曾经有过怎样的故事,除了我们能看到的那些显赫的达官留下的野史和传说,那些多数的人就永远沉沦到不会再有什么人提起的历史深处,以致永远,对于世界来说她们来过,但是,来去都是一个无声的故事。大清王朝由盛到衰,不过是人类历史上曾经的某一个时间段的印记而已,如今他们已经固化成“文物”,固化成“符号”,也“固化”出人们无数的思考和叹息。

  走出故宫的后门就是景山,我们爬上了景山,也看到了所谓当年吊死崇祯皇帝老儿的那棵所谓的“歪脖子树”,其实那就是一个替代品,据说那树的真身早已经不再,大概是因为羞于自己“谋杀”了一个当朝皇帝而选择了“自尽”吧?

  景山之上,故宫尽收眼底,阳光下,这座浩大的皇宫不失它的庄重和神圣,但是,无论如何那就是一个昨天的故事。尽管这故事交织着耻辱,交织着权势,交织着血腥,交织着思考。很多年后,当我通读了大清的历史之后,我对于历史和现实,现实和未来的思考趋于理性和平和。

  因为是晚上八点多的车,我们相对时间也比较宽松。看完了故宫,接着去了人流熙攘的王府井,并在那里第一次吃到的王府井烤鸭。接着我们兄弟二人又去了西单,去了天坛。其实时间过的很快,当我们回到北京站的时候,已经是夜晚时分了。取回存放的东西,我们开始了真正的进川旅程。

  列车在夜幕之中驶离了北京站,只能看到北京城的星星点点的灯火,因为当时入川的铁路惟有这一条线距离最合理,所以人也最多。好在我们依旧是在硬卧,除了挤到餐车上吃饭感到困难,多数的时候还算比较舒服。

  列车在原野上奔驰,无数的景色被沉沉的夜幕所掩去。二哥告诉我这一段路程要走两天两夜,他吩咐我一定要把脚上的鞋子脱下来,要不脚会肿起来的,我有些不以为然。当列车的广播员停止了一天的广播之后,车厢里也沉寂下来。能听到的就是车轮和铁轨之间发出的哐哐当当的声响。

  我爬上了卧铺,心绪不宁的睡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笠日的清晨,我拨开车窗的帷幔,看到列车依旧奔行在广袤的田野上,那是看不见生机和绿色的田野,能看到团团炊烟和许多村落,火车回在一些站点作短暂的停留,然后拉响汽笛继续前行。每当这个时候我都要走出车厢,到这些陌生的站台上嗅着清晨的空气,打量着这些注定要在我的人生旅途上经过而不留下任何印记的地方。我会突然想起远方的父母,他们一定正为我们担忧着。

  在第二天的一早,火车停在了宝鸡,据说这是入川的最大的一个铁路枢纽站,穿越宝鸡,爬过秦岭,就应当进入四川的地界。在这里,车辆要做穿越秦岭的最后准备。这也是当时中国为数不多的一段电气化铁路。当时穿越秦岭的列车基本上是前面有机车牵引,后面有机车助推。

  列车穿越秦岭的时候究竟有多少个山洞隧道,这是个困惑了我很多年的问题。但是我知道最长的隧道大概不会低于二十多公里。事实上,一开始我还信心颇足的在白纸上画着正字,过一个隧道山洞我就做一次记录,但是我很快就自己厌倦了,但是,那险峻的路段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列车驶出隧道的时候,会看到列车其实是沿着绝壁的山岭在奔行,下面就是波涛汹涌的大江。真所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后来我查阅了有关资料,知道这个穿越的过程,隧道三百多座,桥梁一千多座,可以肯定地是宝成线是一条非常险峻的铁路。

  列车到了广元站,这是入川的第一个大站,广播通知停车五分钟,我随着熙攘的人流下了车,站在广元站台上,看到很多头上裹着布的川人,他们或背着背篓,或挑着扁担,大都脚步匆忙。看到紧挨着火车道的“皇泽寺”,我第一次嗅到了天府之国的气息。

  再回到车上,列车明显的快了很多,因为已经把险峻的秦岭甩在了身后,列车已经行走在四川盆地广袤的大地上。一道秦岭之隔,宝鸡那边都是春寒料峭而在四川境内则是满目绿色,一片盎然。

  大片的竹林,大团的茅草,水花泛起的水田,浑身泥水的水牛,行走在田间堤埂的老乡,四川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一幅画,生机勃勃。而且这幅画面在几十年后依旧鲜活,因为那里始终是一片生命的热土,是一群敢于交织着爱恨情仇性格的川人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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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7 15:32 |只看该作者
老师真勤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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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7 15:34 |只看该作者
我在决定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就知道,它注定躲不开那个时代,注定躲不开我思想的沉浮,注定躲不开我人生轨迹和那个时代的跌宕,所以,我不会用粉饰太平的心态,去描写一个虚无飘渺的太平盛世之下的美好人生,几十年的人生之路,我走过风雨,却又何必在意那些毫无意义的名声和所谓的信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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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悉社会之后的感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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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7 15:35 |只看该作者
冬日北方的天,最寻常见的是一种沉铅色的灰朦,那种灰朦经常会带给你一种压抑和沉闷。我家的屋门正对着一座小山包,山上早已经是草枯叶黄,稀疏的积雪,间或着绿油油的松针,交织着三种颜色,黄白绿,黄落叶,白的雪,绿的松。我返身回屋,在装冬菜的储藏间的那一堆大白菜上,掰下了一些叶子,然后走出了屋外,来到我养的那只兔子笼前,这个白色的家伙,好像知道我一定是这个时间来,在笼子里直立着身子,鼓动着三瓣嘴,我把白菜叶子塞了进去,它顿时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并时不时地用红眼睛的余光看着我。我索性打开笼门,提着这家伙的一对长长的耳朵,把它提到了院子里的地上,它于是在院子里撒着欢的蹦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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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真实的生活画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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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7 21:21 |只看该作者
青春的记忆

   第二章 天府岁月(2)

  火车沿着宝成线走完它最后的历程,像一个走了很远疲惫不堪的人,喘着粗气停靠在了成都火车站。三月的四川,气候十分宜人。哥哥带着我走出站台,因为去他的工厂还有一百多公里的路,他决定我们在他工厂的招待所住一个晚上,第二天再赶路。也是为了让我看看成都,感受一下这个西南腹地的大城市的风土人情。

  很多年过去了,有一天我躺在家中的沙发上翻动着电视机的频道的时候,看到了一部电视剧《傻儿师长》,那浓浓的川音,那熟悉而又有几分陌生的画面,让我心中翻腾着一种怀念的情愫。

  “九天开出一成都,万户千门入画图,草树云山如锦绣,秦间得及此间无。”浪漫主义诗人李白的这首描写成都的诗,描绘出一个胜境的成都。

  在成都的那一天,我们去了杜甫草堂,武侯祠。唐代最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杜甫为避“安史之乱”,曾经在这座草堂生活了四年,写下了大量脍炙人口的诗章。其实,这座经历了千百年时空转换的草堂,早已经不是当年杜甫一家所蜗居的那个样子了,而是成为一种文化的符号,一处园林景观。红墙夹道,修竹掩映,微风之中,簌簌作响的枝叶,仿佛在窃窃私语着一个足可以跨越时空,转换人生的故事。而这一切感受,都是我第二次去哪里才感受到的,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看着这样的景致,甚至都不知道它浓重的文化渊源和历史,充其量就是一个走马观花的事情。但是,那低矮的草堂茅屋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恍惚之中,我好像看到杜工部运笔如飞的激情华章。

  我很早就会背诵的那首《茅屋被秋风所破歌》那一刻幻化出一副真实的场景。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杖自叹息。
    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后来在我读中文的时候,我一直沉溺于唐诗名家名篇之中,因为我觉得从美学的意义上说,唐诗的那种意境确实非常达人,正所谓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武侯祠一行,给我留下的难以忘怀的印象。因为我实在太熟悉《三国演义》这本书了,不夸张地说,在十六岁之前,我至少通读了三遍,其中的一些我喜欢的章节,诸如桃园三结义,辕门射戟,温酒斩华雄,败走华容道,三顾茅庐,七擒孟获,空城计我几乎都能整章节的默诵下来。

  我对诸葛亮这样一个传奇的历史人物充满着敬仰。所以,在看武侯祠的时候我格外带着一种敬慕的心态。公元二三四年八月,诸葛亮因积劳成疾,病卒于北伐前线的五丈原,时年五十四岁。诸葛亮为蜀汉丞相,生前曾被封为“武乡侯”武乡在今汉中市的武乡镇,死后又被蜀汉后主刘禅追谥为“忠武侯”,因此历史上尊称其祠庙为“武侯祠”。但是,成都的武侯祠是最具盛名的。

  有人说去看成都的武侯祠,你一定要细细的看以文、书、刻号称“三绝”的《蜀丞相诸葛武侯祠堂碑》。这块碑据说是唐宪宗元和四年(公元809年)立,因文章、书法、刻技俱精被称为“三绝碑”。唐朝著名宰相裴度撰碑文,书法家柳公绰(柳公权之兄)书写,名匠鲁建刻字,都出自名家,因此被后世称为三绝碑。碑文对诸葛亮的一生,作了重点褒评;竭力赞颂诸葛亮的高风亮节,文治武功,并以此激励唐代的执政者。碑文特别褒奖诸葛亮的法治思想,马谡因失街亭被诸葛亮依法处斩,临刑,马谡哭着表示自己死而无怨。李严与廖立,两人都是被诸葛亮削职流放的罪人,但他们也自甘服罪。当他们得知诸葛亮病逝,“闻之痛之,或泣或绝”。这些均属史实,裴度据史褒评,令人信服碑文通篇辞句甚切,文笔酣畅,使人百读不厌。诸葛亮之所以为后人所敬仰,还因为他有着高尚的思想和作风,不利用职权谋私。我依然能清晰地记得,当我站在这块碑前的那种兴奋。冰冷的石碑,记录了一个伟大人物的风云迭起却从容的一生,但是,无论有什么样的赞美,都是后人给与的,那个曾经羽扇巾纶的人,那个曾经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人,早已经成为历史的符号,记忆的元素。

  《隆中对》,《出师表》这些都是我可以背诵出来的,尤其是《出师表》我一直非常喜欢,它是诸葛亮肝胆照人的人生最真实的写照。清人赵藩撰书“攻心”联:“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知兵非好战;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的联文,是颇负盛名的一幅对联。我记得当时我抄录了一些在武侯祠看到的碑文诗篇,后来不知丢到什么地方去了。

  看罢杜甫草堂,拜谒过武侯祠,哥哥带着我去了成都的闹市区,去吃成都的小吃。

  我走过太多的城市,但是,没有哪一座城市能像成都这样让我刻骨铭心。一九七四年依旧是一个贫瘠的年代,尤其是在北方,我们都是靠着票证生活。而在成都的街面上,各种小吃比比皆是,“担担面”“夫妻肺片”“抄手”……会吃的成都人,会享受生活的成都人,乐观豁达的成都人,坚守着一种他们注定要在那片平原地区形成的性格和生活习惯。

  我喜欢四川的麻辣,麻过辣过,周身的汗津津,会让你有一种说不出的通透和惬意。以至于我们家的生活习俗都和麻辣结下不解之缘。

  一天的时间总是很快,当我们兄弟二人走回招待所的时候,已经是成都街头华灯绽放的夜幕时分。很多年后的一天,我收到了《新周刊》的一张评选中国最适宜生活居住的城市的选票,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成都。用我今天的话说,那是一座会生活的城,它舒缓的节奏,那些惬意打发着时间的人们,那些让你留连忘返的小吃,那些让你开眼界的茶馆,那些永远摆不完的龙门阵,都是这座城市最浓缩的精华。

  我带着对成都对四川相当好的印象进入梦乡……

  事实上我一直努力的自我评价自己,我是一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在几十年的人生路上,我走过很多地方,换过很多环境,但是,我都能努力的去适应,并会顺从的在这种环境下生活,工作。

  早晨吃早餐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我们兄弟二人要了两碗面,端到桌子前才惊讶的看到,量实在太大了,我们根本吃不完,又退不掉。就在这时候,哥哥看到了门口走进来一个乞丐。于是我们把他招呼过来,这个邋遢的乞丐走过来,我们把一碗没动的面推给他,告诉他我们一点都没动,这一碗面送给他了,孰料这个乞丐很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礼貌的对我们说:“谢谢,我早晨不吃这个。”“那你吃啥?”我有些冲动。“我早晨吃甜食。”乞丐的回答几乎让我瞠目结舌。很多年后,很多次我都把这个小小的故事讲给我的朋友们听,以至于“我们早晨吃甜食”成为一句口头禅。

  哥哥工厂招待所很大,从工厂来的车子也很多,所以,剩下的路段我们只需要搭顺风车就可以了。

  哥哥的工厂是一座战备工厂。那个年代,为了避免所谓的“战争威胁”,国家有战略性的把一些基础工业的重心向内陆地区转移,这就是所谓的“大三线”“小三线”。我二哥的单位是一个标准的“大三线”。据说是国家最大的机车制造企业。它散落在方圆几十公里的范围内,有着十几个分厂联合组成。规模是巨大的,这样的企业并不多见。而这个企业的组成也是全国各地的机车工厂抽调人员。所以,在这个厂区之内,你可以听到四面八方的口音。有来自黑龙江齐齐哈尔的,也有来自青岛四方机车厂的,还有来自山西大同机车厂的,以及来自大连机车厂的,总之算是真正的五湖四海小社会。

  从成都到工厂大约有一百多公里的路,车子在城都平原的腹地行使,忽而爬上一道土岭,忽而穿越一道河流。沿途能看到的就是大片的竹林,大团的一个人高的厚厚的茅草,以及泥里水里的水牛劳作和老乡们的身影,和间或在竹林里若隐若现的茅屋。三个多小时的奔波,我们终于到了。

  这是一片工厂区之中的生活区,坐落在一个小山包上,楼房都是砖混结构的四层或者五层。放下行囊,我从三楼的露台上打量着周边的环境。不远处就是两所学校,一所是小学,一所是中学。两块宽大的操场,上边跑着各年龄的孩子,喧笑的声音时不时地传了过来。远处是一座水库,远远看去碧波荡漾,水库的边上被绿色的植被所覆盖。转到露台的另一边就可以看到在起伏的山岭之中的工厂的影子。那些高大的厂房,高耸的烟囱,以及山脚下公路上跑过的车子。

  哥哥告诉我,如果愿意读书他可以找人把我临时插进去读书,被我谢绝。

  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趴在桌子上给远方的父母写了一封报平安的家书。写的很简单,就是告诉远方的父母我们平安抵达,一切都好。我一直收藏着一封父亲写给我的家书,那是一封很长的信,信中父亲写着对我未来的忧虑和明天人生的不安,也写满了鼓励,写满了叮咛,我一直不相信,貌饰严厉的父亲会有如此缜密的爱。

  于一九七四年的早春始于四川的这段一年左右的人生经历,注定是我几十年的人生之路无法回避的一段,尽管从时间的长度上来说,它确实很短暂,但是,它所具有的意义和对我人生的影响力都是显而易见的。

  哥哥住的是一间单人宿舍,条件还算不错,但是,四川盆地那潮湿的天气,让我确实有几分不适应。几乎每一个早晨都能看到浓雾,几乎每一个早晨都是湿漉漉的。我除了为数不多的偶尔去哥哥的单位和他的工友们打牌打发时光,多数的时候还是在家。那段日子里我学会了煮饭,做菜,学会了去山下的菜市场和那些四川老乡们砍价,也尝试着学会了许多我说起来不伦不类的川话。

  这里的人们大都来自四面八方,或许是和他们这些漂泊的人生经历有关,他们的兼容性和包容性是很好的,非常好相处。没有多长时间,我就在这里结交了一批同龄的朋友。他(她)们除了上学的日子,多数时间我们都在一起玩。

  不觉间,进入了五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我不再愿意呆在屋子里,骑着哥哥的车子,几个厂区窜来窜去,几乎走遍了方圆几十公里的所有厂区。不觉间,以我为中心的自行车团伙出现了,我们十几个人丁丁当当的骑着单车从工厂到县城,四处游荡。那确实是一段与青春有关的日子。

  如果不是在县城里那次意外的打架,我相信这种快活的日子一定或持续很久。很多年后的一天,我和那时候的一个玩伴相聚,在举着酒杯畅饮的时候,说起那段日子,以及那一架。尽管我喜欢到处走,但是,我从来不是一个愿意惹是生非的人,多数时候我会选择一种相对温和的方式来应对一些事情。

  那是一个周日的上午,我们一行大概有十几个,骑着单车相约去县城玩。我们感觉有些浩浩荡荡的意思,一路上有伙伴把车铃铛按的叮当作响。我骑行在最后,这好像是不成文的规矩,我不愿意走在前面,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不熟悉路。所以,当前面的伙伴们是如何扔下单车和对方打起来的我几乎一无所知,当我看到他们混战一团的时候,我扔下了单车,飞快地跑了过去。

  我看到了那个我熟悉的叫国珍的女孩子正站在路边哭,也看到了伙伴们和几个年轻人纠缠在一起,所以,想都没想,我捡起路边的一块碎砖就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而且我手起砖落,准确无误地拍在了一个正把我的伙伴按倒在地的家伙后脑上。接着我看到了殷殷的血顺着他的脖颈流了下来。看到了流血,混战的双方立刻分散开来。

  因为在工厂地界打架,当然归属于工厂保卫处。所以,我们一行被带到了工厂保卫处。在路上我才了解了打架的原委,我们这边骑在前面的女孩子,被几个小青工拦了下来非要处朋友,而且手脚相当不老实,所以引起了这场打架。知道了事实的原委,这让我有几分快意:“打得好”。这场架被在路边的老乡看的一清二楚,他们自发的为我们作证,指明了是对方寻衅在先。他们一共五个人,我们十四个人,尽管他们年龄比我们大,但是我们占有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十一个男孩子。事实上我那一砖头也就是敲破了对方的后脑壳,据说缝了五针。工厂保卫处长是一个北方老头,他桌子上放着那半块我敲破对方脑壳的砖,当他听说我就是一个不读书来这里玩的人,他惊讶的看着我:“你这小子咋不学好呢”。我闷着头回应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诺大的厂区流传着几个青工被一群学生打得头破血流的说法。后来经过多方的调解,最后双方都选择了不了了之。关键在于我哥哥他们那一批当时在工厂已经有了很强的势力和人脉,最终也没有出现什么恶果,对于我而言又不是那里的在校学生,也只能作罢。但是,我记得我哥哥买了水果拉着我去看了那个被我砸了一砖头倒霉的家伙。但是,从那以后,哥哥就开始限制我的出行了,不允许我和伙伴们走的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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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7 21:49 |只看该作者
喜欢这类的文章,回忆点点滴滴,尽是令人感动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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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8 08:30 |只看该作者
青春的记忆

   第二章 天府岁月(3)

  这一仗之后,我突然发觉我在那个家属区居然有了“知名度”。国珍的父亲,一个老工人对我说:“小子,你有种,打得好”。而年龄相仿的伙伴们,更是把我当成了朋友。

  天气渐渐的热起来,沉闷而潮湿。热的受不了了,我就跑到宿舍后面不远的那个水库,一个猛子下去,一通扑腾。上了岸,我躺在青石铺就的坝顶,看着云起云落,胡乱的放飞着自己的思绪。

  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么?是果真厌倦了读书么?是真的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未来么?可以肯定地说,都不是。几十年后,当我也为人父,当我的儿子也进入青春叛逆的年代,我有了深深的理解。

  我们这些可以说是来自祖国各地的孩子,并无拘束和差异感。他们除了上学之外的多数时间和我在一起骑着单车在工厂的周边游荡。

  那是一个相对贫瘠的年代,尽管四川盆地的人们衣食无忧,但是,老乡的住房相当简陋。那种茅草屋,就是先向下挖出一米多,然后用竹子做梁架,上面缮上厚厚的茅草,那种茅草多生长在潮湿的沼泽地带,一个多人高,看起来十分坚韧。老乡们就居住在这种环境之中,唯一的门有的连门扇都没有,一个灰暗的布帘子,窗子就是一个方方的通气孔而已。

  初到四川,是无法习惯或者说听懂四川话的。据说四川话是汉语在西南地区的官方语言,总的感觉,川音有些音乐的味道,抑扬顿挫,语速其实不是很快,但是,方言感很重,其实我的感觉还应当属于北方语系。记忆最深的是“神经病”叫做“神撮撮”其实很形象的。

  格老子四川人,我们四川人,了不起的四川人,为中国人造胃,为世界提供厨房,在挣钱和晒太阳之间保持心态的平衡,为中国贡献人物。

  小富即安、安逸精致、狡黠假打、盆地意识、敢为天下先……。幽默段子对四川人来说,是一副心理疗伤的特殊的药,调侃了它,你就站得比它还高了,你就压倒它了。四川人一直用这种姿态面对着古往今来的天灾人祸,那里面隐含的态度是:无论什么灾难,可以压垮四川人的肉体,但无法击垮他们的精神。记得08年四川汶川大地震之后,在网络上看到一个笑话,说的就是一个重地震废墟里被救出来的四川人,看到俄罗斯的援救队,大发感概:个龟儿子,郎个地震这么凶,把老子震到俄罗斯了。

  四川人虽处内陆.骨子里却与地中海沿岸城市人群的特点极为相似:喜欢大家族式群居生活,好热闹、新鲜、刺激的东西,热情奔放,自由散漫,知足常乐……乐观豁达,是四川人最典型的性格特征。

  渐渐的我能听得懂四川老乡的话,也会操着蹩脚的鹦鹉学舌和他们在菜市场砍价,多数四川人是相当豁达的,很少和你斤斤计较。背着竹篓的老乡,抽着竹筒烟的老乡,头上缠绕着青布的老乡,手脚上都是泥水的老乡。

  在家属区的山下,有一个茶馆,五分钱一大碗的茶,几乎是露天的摆设。十几张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岁月沧桑的木桌,你已经看不出它本来的颜色,几乎与泥土的颜色无异。走累了的老乡,歇脚的老乡,会在这里咕噜着他们的竹筒烟,摆着龙门阵,天南地北,海阔天空。那种大碗茶就像在老北京的那种,很解渴。茶的质量也不差,都是茉莉花茶,喝一口沁人心脾,十分清爽。

  川人人就生活在龙门阵中,犹如他们大半辈子都浸泡在浓茶中一样。

  这“龙门阵”,不叫说也不叫讲,而叫摆,只这一摆字,便活脱脱显示出了其气派声势之非同凡响。咋个叫摆?平常吃饭放三两个菜碟那不算数,须得请客吃饭赴宴上席,七碗八碟排满一桌,那才叫摆,此为摆席,做生意沿街叫卖也不能叫摆,须得七古八杂,琳琅满目铺开一地,方可叫摆,摆摊子。还有老字号茶馆喝茶,工夫老道根底浓厚的茶博士来上茶,不是一个碗一个碗的放,而是一手领一把滚烫长嘴铜壶,一手从臂到腕重重叠叠支了一摞碗盏,手指间还分别夹了几只,势若叠罗汉,状若龙抬头,步履稳稳笑意微微来到你面前,哗啦啦一下,一闪手一晃臂便将十余只茶碗平平稳稳匀匀净净在茶桌上撒排开来,这等身手才有资格叫作摆,由此可见,摆字不是随便好用的。一般地原原本本正正经经说到一个事情,那断不能得摆字之意味。

  你还真得佩服四川人摆龙门阵时的丰富联想能力和生动的民间语言,说地下的草芥,他可以把天上的星云给你摘下来,揉到一起,谈起他屋头的猫儿下了崽崽,他居然将玉皇大帝的麒麟御骑也给请下凡来凑兴。谈古他能扯到今,说今他能扯到古,天上地下揉一团,古今中外溶一炉,妙语要连珠,妙趣要横生,多姿多彩多滋味,有声有色有新意,这就是川人摆龙门阵的妙处。

  而且,除了善于联想,长于讲述,能够不断推陈出新,化腐朽为神奇,掀波起澜,演寻常为闹剧之外。川人摆龙门阵的功夫还表现在能将严肃付诸谐谑,将刻板演绎成轻松,甚至将神圣化解为庸俗,即使是正剧悲剧,到了他们口中,一摆出来就涂上了浓浓的幽默滑稽色彩,戴上了小丑面具。

  其实,川人茶馆的魅力,便正在于那里有龙门阵。龙门阵之所以必须到茶馆里去摆,则因为只有在茶馆里,顶尖高手们才有用武之地,听讲的人也才能真正一饱耳福。茶馆日夜开放,茶客多半有闲,时间不成问题,此为“得天时”;茶馆环境宽松,氛围随意,设备舒适,可站可坐可躺,时时茶水伺候,摆者不累,听者不乏,此为“得地利”;茶客多为龙门阵之“发烧友”,目标一致,兴趣相同,摆者有心,听者有意,一呼百应,气氛热烈,此为“得人和”。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兼得,龙门阵自然百战百胜,越摆越火。

  龙门阵的内容五花八门无奇不有:“既有远古八荒满含秘闻逸事古香古色的老龙门阵,也有近在眼前出自身边顶现代顶鲜活的新龙门阵;有乡土情浓地方色重如同叶子烟吧哒出来的土龙门阵,也有光怪陆离神奇万般充满咖啡味的洋龙门阵;有正经八百意味深沉庄重严肃的素龙门阵,也有嬉皮笑脸怪话连篇带点黄色的荤龙门阵”(林文询《成都人》)。当然也有着对时政的关心和点评。

  在四川的那段日子,我最喜欢的就是泡在山下的茶馆里,听老乡们的龙门阵。那茶馆就是一个小社会,三教九流,形形色色。老乡们足登草鞋,把背篓随便的扔在一边,人少的时候,另外一只脚就会很随意的踏在了木条凳上,听到兴奋处,会笑着骂:“龟儿子,抓子会这样子嘛”?

  从家属区骑单车向东起行五里路左右,那里有一座小小的集市,集市上有几家饭店,川菜都是很地道的。如果哥哥工作忙顾不上我,我就骑着单车去那里的饭店,一盘锅爆肉,一碗蛋花汤,一碗米饭,香喷喷的让人食欲大增,吃得红光满面。日子久了,那里饭店的老板们都熟悉我,我去了几乎不用张嘴他们就知道我要吃什么。

  电工出身的哥哥,教给我很多有关电的知识,但是,我对强电不感兴趣,我觉得那玩意儿有些恐怖,我对弱电却很投入。那期间我看了很多弱电以及有关晶体管电子方面的书,也尝试着画了一些电路图。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居然捣鼓出一台晶体管收音机,这让我很有几分成就感。这台机器从线路设计到制作完成都是我自己做的,周围的伙伴们都啧啧称奇。可惜工厂所在地还是在山区,所以能收到的电台实在寥寥,但是,却能收到美国之音,这简直让我惊骇。那个年代,这样的事情叫做“偷听敌台”,好在没有多少人知道,我也没刻意去听,所以,基本也没有什么印象。但是,对苏联电台的印象颇深,清脆悠扬的打击乐,然后是听起来很生硬的汉语,“莫斯科广播电台……”那个年代中苏正交恶,我对老毛子也没有什么好感,所以,也没认真的听过。

  那天我正在水库里游完泳,准备擦洗着身子,穿上衣服回家。却看到几个孩子嘻嘻哈哈的在水库边戏水,我感觉有些危险。因为这座水库几乎是一个漏斗形状,只有我下水的地方地势还算舒缓。就在我为这几个孩子担心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孩子突然脚下一滑,落入深水区。几乎同时,我想都没想,就一头扎进水里,快速的朝落水的孩子游去,说实话我没有水中救生的经验,但是,我还是抓住了他,用仰泳的姿态,把他迅速的带向我下水的岸边,还好,这小孩子就是呛了一口水,很快就缓了过来。在他落水的时候,他的小伙伴大声地呼救也惊动了在周边田地里劳作的老乡。当他们来到水库的时候,我已经把这个孩子拖到了岸边,并控出了呛水,所以,当孩子的父母哭天抢地,跌跌撞撞的来到坝上的时候,其实这一切都结束了。但是,老乡们把我团团围住不让我走,说是非要等到孩子的父母来谢我的救命之恩。那一刻,我想起数年前,自己刚学习游泳的时候,也是在水库里误入深水区,是一个叫四哥的人救了我,而今天这一切无非是我的一种另类的回报吧。

  我救起的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川娃子,他的父母非要拉着他给我磕头谢恩,吓的我直摇手。我没告诉任何人我在水库里救起一个孩子。但是,孩子的父母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他们居然做了一面锦旗,他们以为我是学校学生,所以把这面旗送到学校去了。学校也丈二和尚,开始寻找所谓的“救人英雄”,一周之后,他们终于辗转着找到我,因为我去游泳都是背着哥哥的,这一下他知道了原委,厉声喝斥我,绝不准再去水库游泳。我能理解他的心思,带着弟弟出门在外,万一有个闪失,他无法向父母交待。孩子的父母给我们送来了许多土特产,这让我和哥哥十分不过意,于是我们又买了一些糖果糕点去看了这个孩子。

  这件事为我赚足了印象分,连伙伴们都戏称我“英雄”,我十分汗颜,英雄这么简单么?举手之劳而已。但是,从那以后,我突然对水有了一种惧怕感,以致于十几年来,我一直对水有些惧怕,尽管我依然会游泳,但是,心中总有一种忐忑的感觉。

  不让去游泳了,我只能在树荫下和几个伙伴打牌,那时候我们玩的是“拱猪”,是一种计分游戏,很有意思,输了的一方脸上贴满纸条供大家取笑。

  日子在不经意之间悄然溜走,转眼进入苦夏。四川的夏天潮湿而闷热,尽管我们的屋子里有两台摇头摆尾的电风扇,也丝毫没有多少用途。终于一个周末,哥哥的单位组织去青城山,都江堰,这让我十分快乐。

  对于都江堰可以说我很早就知道了这个中国现存在最大的古代水利工程,秦昭襄王五十一年(公元前256年),秦国蜀郡太守李冰和他的儿子,吸取前人的治水经验,率领当地人民,主持修建了著名的都江堰水利工程。都江堰的整体规划是将岷江水流分成两条,其中一条水流引入成都平原,这样既可以分洪减灾,又可以引水灌田、变害为利。主体工程包括鱼嘴分水堤、飞沙堰溢洪道和宝瓶口进水口。

  首先,李冰父子邀集了许多有治水经验的农民,对地形和水情作了实地勘察,决心凿穿玉垒山引水。由于当时还未发明火药,李冰便以火烧石,使岩石爆裂,终于在玉垒山凿出了一个宽20公尺,高40公尺,长80公尺的山口。因其形状酷似瓶口,故取名“宝瓶口”,把开凿玉垒山分离的石堆叫“离堆”。

  我站在都江堰边上,注视着这个伟大的水利工程,从公元256年到1974年,一千七百多年过去了,这个工程依然造福于四川人民,真的算是千秋万代的工程。这个无坝引水的伟大工程,更多符合的是自然的一种规律,重疏而拒堵,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现在那大把的水利专家学者却净做着一些违背自然违背规律的事情。司马迁的《史记》之中说:“都江堰建成,使成都平原水旱从人,不知饥懂,时无荒年,天下谓之天府”也”。

  看罢都江堰,直奔青城山。青城山靠岷山雪岭,面向川西平原。主峰老霄顶海拔1260米。全山林木青翠,四季常青,诸峰环峙,状若城廓,故名青城山。丹梯千级,曲径通幽,以幽洁取胜,自古就有“青城天下幽”的美誉。与剑门之险,峨眉之秀,夔门之雄齐名,青城山背靠千里岷江,俯瞰成都平原,景区面积200平方公里。古人记述中,青城山有“三十六峰”、“八大洞、七十二小洞”、“一百八景”之说。

  青城山分前、后山。前山是青城山风景名胜区的主体部分,约15平方公里,景色优美,文物古迹众多,主要景点有建福宫、天然图画、天师洞、朝阳洞、祖师殿、上清宫等;后山总面积100平方公里,水秀、林幽、山雄、蔚为奇观,主要景点有金壁天仓、圣母洞、山泉雾潭、白云群洞、天桥奇景等。走在幽静的林间,听着鸟儿的鸣叫,看着清澈的山泉小溪,看着那经历了沧桑岁月的庙宇,不觉间就是对心灵的一种净化和历练。这座道教名山,在文革期间也受到了冲击和破坏。

  我第一次听说了青城山藏宝的传奇故事。

  民间曾经流传过一首民谣:“石牛对石鼓,银子万万五。”这首民谣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历史之谜。传说明末张献忠起义,推翻了明朝在四川的统治,建立了自己的农民政权“大西国”。后来清兵入关,四川境内发生连年混战,张献忠不得不退出成都,“大西国”被吴三桂灭亡。民谣就是说的张献忠兵败退出成都时,把“大西国”的金银财宝秘藏起来,为了将来能找到所藏之宝,不至于因年代久远而迷失,便设计了石牛和石鼓作藏宝记号,谁发现了石牛石鼓,就有可能找到“大西国”的神秘宝藏。

  因此,围绕藏宝之谜,就有许多传说和猜想。有说财宝埋在锦江河底的,也有说宝藏随船沉入岷江的,也有认为张献忠的财宝埋在青城山的,等等。自“大西国”灭亡以后,民间就有人开始寻宝,在抗日战争期间,成都就成立过锦江淘银公司,在九眼桥下大张旗鼓地淘银,经过一年多努力,果然在河底淘出一只石牛,一只石鼓,着实让人们兴奋不已,证明民谣传说不假。但继续淘下去,却见不到宝藏影子。淘银行动不了了之。

  要弄清张献忠藏宝的秘密,首先要知道张献忠究竟有没有可藏之宝。传说大西国成立之初,张献忠把他在战争中获得的奇珍异宝,特别是明成都皇室成员宝库中的金银财宝,在皇城举办斗宝大会,24间房子摆满奇珍异宝、金器银锭。其目的一方面为了展示皇亲国戚、富绅劣商的奢靡;另一方面炫耀他的富有。但这却引起了世人的关注,待到大西国灭亡,谁都想得到这笔财宝。据传大西国兵败成都时,十余艘大船从新津出发,沿岷江顺流而下,在彭山境内就被清军预先埋设的铁链拦住。大西国押运船只的兵将眼看敌不住清军的围攻,于是凿沉船只,弃船登岸逃走。清军早就知道张献忠有大量金银想要从成都运走,以为截获了运宝船队,欣喜若狂地登上还未完全沉没的一些大船,才发现船中装载着石块。自从张献忠的宝藏随着大西国的灭亡消失以后,宝藏之谜就困扰着一代又一代关注这件事的每一个人。

  峰峦叠翠,山风阵阵,站在青城山,看着郁郁葱葱的大山,看着那雕栏玉砌的庙宇道观,把玩着口耳相传的传奇故事,我由衷地感到自己的渺小,相对于广袤的宇宙世界而言,我们无非就是一粒微尘,一介过客。纵然有无数宝藏,纵然有奢华享乐,也无法挽救张献忠的命运,正所谓“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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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发表于 2010-4-8 16:37 |只看该作者
回来问候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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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发表于 2010-4-9 10:33 |只看该作者
格老子四川人,我们四川人,了不起的四川人,为中国人造胃,为世界提供厨房,在挣钱和晒太阳之间保持心态的平衡,为中国贡献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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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生活写不出这样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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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发表于 2010-4-9 10:34 |只看该作者
这一节课时典型散文,不属于小说。呵呵所以发在青春呢最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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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发表于 2010-4-9 10:36 |只看该作者
我救起的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川娃子,他的父母非要拉着他给我磕头谢恩,吓的我直摇手。我没告诉任何人我在水库里救起一个孩子。但是,孩子的父母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他们居然做了一面锦旗,他们以为我是学校学生,所以把这面旗送到学校去了。学校也丈二和尚,开始寻找所谓的“救人英雄”,一周之后,他们终于辗转着找到我,因为我去游泳都是背着哥哥的,这一下他知道了原委,厉声喝斥我,绝不准再去水库游泳。我能理解他的心思,带着弟弟出门在外,万一有个闪失,他无法向父母交待。孩子的父母给我们送来了许多土特产,这让我和哥哥十分不过意,于是我们又买了一些糖果糕点去看了这个孩子。

  这件事为我赚足了印象分,连伙伴们都戏称我“英雄”,我十分汗颜,英雄这么简单么?举手之劳而已。但是,从那以后,我突然对水有了一种惧怕感,以致于十几年来,我一直对水有些惧怕,尽管我依然会游泳,但是,心中总有一种忐忑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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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你的举手之劳,就会少一条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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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发表于 2010-4-10 08:12 |只看该作者
青春的记忆

   第二章 天府岁月(4)

  非常抱歉,我注定要讲述一个拖沓的故事,所以,我的这个故事不会有电视剧寻常可见的激烈情节,跌宕的刺激,从客观上说,我喜欢一种相对舒缓的节奏,而且,这个故事也不具备那种情节。就在昨天,我接到了我的一个好友的电话,他告诉我他在我的博客上看到了这个连载,他用了“似曾相识”四个字,这让我很释然。

  这个第一人称的故事,必然要从“我”的视角出发,其实我更多的不仅仅是要还原或者是要讲述这个故事,更多的是在做一次长焦的人生回眸,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有足够的耐心,我就争取不让你失望。

  我不是一个叛逆性格很重的孩子,至少在十六岁之前,我都觉得我应当去接受那样一种生活的安排,诸如随着父母的单位从城市来到农村,诸如每天都要背着书包走几里甚至十几里的路去学校。诸如要没完没了的参加“支农学农”,参加各种“大会战”,诸如为了勤工俭学,在冬季来临的时候,要跑到大山深处拖大柴,那是一件绝对危险系数很高的事情,一根重达上百斤的树木,一头拴上绳子,拽着它从山坡一路狂奔下来,一旦被其撞上或者碰上,后果可想而知。我的一个同学就是因为拖大柴不当,被砸断了腿。

  在四川的日子里,其实我经常怀念我的那所学校,我的那些同学,以及那里的环境。

  那是真正的大山深处,据说是辽南地区第一高峰。

  沉默的大山有的时候给你的就是一种威严的感觉,学校坐落在镇子上狭小的一块平原的一隅,前后三排平房,一个还算很大的黄土操场,每一次课间操的时候,都会被数百个学生搞得尘土飞扬,大有长坂坡猛张飞设计用骑兵拖着树木狂奔造成的乌烟瘴气的阵势。学校的后面不远处是镇子里的一所小学,那所小学很有些历史,据说是当地一个富豪解放前出资修建的,但是,这个人却在解放后被活活打死。青砖的拱门,天蓝色的窗框,小学门前有一排高大的杨树,笔直而挺拔。令人称奇的是几乎每一棵杨树上都有乌鸦做的窝,所以,经常可以听到这群不安生的家伙不停的呱噪。

  学校的西南面是一条河,河床里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就算是枯水的时节,这条河也依然不会断流,依然清冽而潺潺。在河的一段几十米,水深在一米五左右,夏季沉闷的受不了了,我就会相约几个同学跑到这里扑腾。但是,学校有着严格的规定,不允许我们去河里游泳,而必须要睡午觉,我对这个规定一向抱有微词不以为然,并多次突破。

  赤日炎炎的夏季,能在清澈沁凉的河水中游上一阵,那是一件绝对惬意的事情。学校对我们这样的借读学生基本采取了一种相对宽松的管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条河曾无数次的走入我的梦乡,萦绕在我的记忆深处。河靠着学校的这一面河床,地势平坦,靠着大山的那一面却十分险峻。岁月雕琢而成的绝壁下,就是这条无休止悄然流去的河。你几乎可以一眼就看到河地,叫不出名的小鱼儿自在的在水波之中穿行。但是,知道这条河秉性的人都说,不发怒它平静的如同少女,一旦发怒,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莽汉。

  记得那是连续下了两天大雨之后,我终于看到了这条发怒的河。它呼号着,咆哮着,夹杂着无数从上游带来的冲击物。上面漂浮着木材,漂浮着农用器物,漂浮着家禽,猪羊,甚至还漂浮着人的尸体。

  站在学校这边的堤坝上,我惊讶的看着这一切,那绝对是一种摧枯拉朽。清澈的河水你看不到了,看到的是黄色的浊流,看到的是一种发怒。在河水发怒的波涛里,甚至大块的石头都在翻滚。

  大水消退之后,我呆呆的看着恢复了平静的河,岸边堆积着它发怒的痕迹,它开始舒缓,似乎刻意要抹平自己发怒的那一幕,但是,河岸边被冲击的七零八落的树木在凄然的诉说着这一切。

  这一幕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居然在四川也亲身经历。我们居住的山下面的那条河叫“九曲河”,很多年后我在网上看到当地政府投资十几个亿要治理这条“母亲河”,后来问了一些人,他们告诉我,那条河已经污染的不成样子。

  当年我看到的九曲河河水是清澈的。九曲河发源于简阳的芦葭桥,全长据说五十多公里,沿途接纳的沟溪水很多,特别是在汇入周家沟水、王编沟水、花椒沟水后,水流量递增,覆盖面积逐步扩大,约300平方公里,加上沟溪两侧布满水稻田,冬季囤水田成片,九曲河不仅夏秋两季水流量丰沛,就是冬春枯水季节,也有较多的流水,下游10公里内,终年可行小木船,打渔小舟更是畅通无阻。这条九曲十八弯的河,最后流入沱江。我亲眼所见,老乡们背着鱼篓在九曲河岸摸鱼的场景。

  从进入六七月,四川的天气就和梅雨结下了缘,但是,七月份的一场持续了两天的大雨,让我看到了一条发怒的九曲河。那雨有多大,不夸张地说,你端一空碗,冒雨出门走十步碗里就能盛满雨水。那种感觉不像是下雨,就像是有人在倾倒水。我站在家属区的高岗上,远远看着九曲河水的上涨,那水早已经漫过了堤坝,开始肆无忌惮的冲击岸边的一切地方。老乡的茅草屋,山脚下的茶馆,甚至连一栋四层高的楼房都只能看到最顶层的那一点点。

  那一夜哥哥值班没有回来,他托工友带纸条给我,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要出门。那一夜因为暴雨而断电,哥哥他们正是负责动力供应的,所以,我想象得出来他们的忙碌。第二天,雨势渐减,我披着雨衣来到山下的九曲河的那座跨河的石桥上,昨天这座石桥都被河水淹没。这条几十米长的石桥,经历了暴涨河水的冲击安然无恙。我站在桥上,看着几乎依旧贴向桥面的河水,在桥下发出巨大的吼声,令人恐惧而眩晕。

  随着和周围的孩子们的熟悉,随着和周边环境的熟悉,我甚至结交了一些四川孩子,他们都是很义气的那种,经常会塞给我一些他们家里的土特产,并带着我走入他们的茅屋,去洞悉那个我看来神秘而莫测的世界。我在那里看到了一次非常诡异而灵动的事情。那天我站在家中的露台上,远远看到那个叫火二的川娃子在楼下朝我招手,神秘而急促。我下了楼,他拉着我:“看走阴司洒”?我在四川的那段日子,经常听他们说起过这个“走阴司”的事情,据说是一种祭祀仪式,一直好奇着,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兴趣,“看啊”。“那跟我走”。

  川娃子火二领着我走进水库边上的那个村落,那个被我救了的孩子家就在这个村子里。在潮湿的竹林之中穿行,七拐八绕的,川娃子火二把我带入了一间茅草屋。尽管外面已经热得透不气来,但是茅屋却被厚不透风的棉被将门挡住。

  很多年后我不止一次的描写这个故事,在我看来它更像是一种所谓的“法事”,或者是一种宗教的仪式。

  屋子里布置的十分诡异。在土炕上,靠着“窗子”的那一面,窗子也被,棉被严实的堵住,一个脸上蒙着红布的男子,赤裸着上身,仰面朝天的躺在土炕上,正对着他头的上方,有三盏油灯呈品字形。那土炕很矮,所以,那个平躺着的男子的一双脚是耷拉在炕下面的,围观的人不多,大概有七八个人。一个“巫师”站在炕前,嘴中念念有词。不时地挥动着手中的一个器物(我有几分恐惧,没仔细看,大概应当是桃木剑之类的东西)。其实当时我并没看懂这个宗教仪式到底是什么。因为我对川话的听力和理解还没有那么透彻。但是,我看到随着那个“巫师”的话,那个被红布盖住脸,仰面平躺的男子,耷拉在炕下的那双脚开始有频率的移动,就像一个人在走路,而且越走越快,其间“巫师”有和那个男子的对话,大意就是“你到了那里?看到了什么?”之类的。这个过程大概持续了能有十几分钟的样子,我最吃惊的是,当人们七手八脚的扶起那个平躺着的男人之后,他几乎虚脱,就好像走了很远的路,更吃惊的是,他的双脚脚板下都是水泡。当时这种东西在那一带很流行,所谓的“走阴司”就是通过法师的引领,可以把你带入另外一个世界——阴司,在那里你可以看到故去的亲人和他们的状况。我觉得这种法术迷信的成分大一些,但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了,那虚脱的身子和脚下的血泡。

  其实,这个世界总有一些事情你是解释不清楚的,或许这种事情注定要披上神秘,后来在我的人生路上我见识了很多这样的事情,就是觉得有些诡异和说不清楚。

  在四川的日子里,我更象是一个可以任意在天上飞的风筝,我对那块热土的风俗人情与民风有着浓厚的兴趣,我看过当地村民和工厂青工之间的一次械斗,凶猛而彪悍,他们义无反顾地挥舞着两头包了铁的扁担,大有不顾一起的勇往直前。这大概就是他们性格的东西,热辣而热血,生猛而刚烈。我觉得在四川人的性格之中,叛逆礼法、率性任情、自信旷达、灵活善变、好文讥刺,精神品格上强调独立人格、凸现个性存在、崇尚刚柔并济。这些特征留给外地的群体印象往往是斑驳、复杂、混乱、五色斑斓、莫衷一是的。因此,我心中的四川一直是多姿多彩的,是鲜活的。

  九曲河洪水过后,一切都恢复了往日的那种感觉,被洪水肆虐冲的七零八落的茶馆,又开张营业。歇脚的老乡们,照样摆着龙门阵,喝着大碗茶,继续着他们人生的故事,你甚至找不到任何的悲伤和哀怨,茶馆里热气腾腾的茶炉和热火朝天的调侃照样是一道风景。那些熟悉的卖菜的老乡们,照样操着抑扬顿挫的川音和你拉价还价。那是一个让我丝毫没有距离感的世界,尽管我来到这里还没有半年。四川人对待生活的态度永远是乐观向上的,在灾难面前,他们选择了用自己的方式去面对,这种豁达的心态,昂然的姿态,令人肃然起敬。去年“五一二”汶川大地震发生之后,我给我一个在成都的朋友打电话,急切地询问他的生活状况,他依旧有条不紊的告诉我:“龟儿子地震震的再凶,也不会把天震下来,四川人不怕”。这话让我感动,也让我敬佩。

  我喜欢竹林,那种大片的竹林,郁郁葱葱,走入期间,会看到嫩竹笋,挖出来炒肉就是相当可口的菜肴。走入竹林深处,间或还能看到叫不出的鸟儿在竹枝之间跳动婉鸣,甚至也能看到一些草蛇在游动。

  许多年后的今天,在整理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必须承认,其实我是可以留在那里的,就算作为亲属招工入厂也可以,但是,我确实记住了母亲的话:“我不能让我最小的儿子离我那么远”。

  属于我们的世界其实永远是狭小的,一切都是相对而言,所谓经历就是财富。任何人都不会也不可能拥有世界的全部,所以,在多数的时候,每一个人不同的人生之路,只是相对于他个人而言的不同,因为无论你如何走,最后都是殊途同归。

  在四川的日子里,我也会陷入思考的苦恼,为自己的明天担忧。如果去不了父亲单位的家属制药厂,那么只有一条路属于我,那就是插队,成为知识青年。其实,我一直在做着这样的准备,如果万一进不去家属药厂,那么我一定会选择当一名知青。

  后来在总结自己人生经历的时候,我觉得我注定是一个独立性很强的人,我不喜欢别人给我设计一种道路或者生活,因为在那样的轨迹下运行,我会感觉不舒服。我宁愿做一片蓝天上不知道最终飘向何方的云,不去想设计好的生活,而是顺其自然。其实,尽管那是一个叛逆的年龄,但是,我没有挣脱世俗的勇气和能力。

  在四川的那些日子,我最喜欢吃的就是老乡们在水田里捉的鳝鱼,看老乡捉鳝鱼是一件很夸张的事情,四川的水田,不象北方的水田很浅,它的泥水很厚重,一般说都能没到大腿根部,所以,四川的水牛,在水田里几乎是腹部贴着水田劳作。老乡们捉鳝鱼的时候,那装备很搞笑的。几乎是赤身裸体,只是在裆部系了一个布带,然后在腰部挂了一个鱼篓,那种竹编的鱼篓肚子大口小,捉黄鳝的水田,基本都是水不太多,熟知黄鳝秉性的老乡,会在泥水的水田上面寻找着黄鳝的踪迹。夏天是鳝鱼最多的季节,在灌满水的田里,你会发现一个个小洞,并且有的在冒泡泡,如果你顺着这些小洞往下抠,多半能找到鳝鱼。但鳝鱼会咬人,特别是个头大的,并且咬住就不松口,甚至你把它的头剁下来,它依然紧紧的咬着你。别看鳝鱼不起眼,但它嘴里的那排细小的尖利牙齿可不是吃素的。但是,会捉鳝鱼的老乡,在发现鳝鱼的踪迹之后,会迅速的把手插入水田之中,准确无误的在泥水之中捉出一条挣扎的鳝鱼。会捉的老乡,能很快就捉满一个鱼篓的鳝鱼,拿到集市场,现杀现卖。杀死鳝鱼的方式看起来有点血腥。一块长长的木板,上面有一个钉尖朝上的钉子,鳝鱼被钉在木板上,然后他们用锋利的竹片,划开鳝鱼的腹部,取出内脏,剁掉鳝鱼头,一根完整的鳝鱼就利索的收拾妥当。

  无论是干煸鳝鱼,还是泡椒炒鳝丝,都是相当可口鲜美的菜肴。但是,鳝鱼一定是要吃鲜活的现场宰杀的,死鳝鱼是绝对吃不得的,据说有毒,也未尝试过,宁信其有,不信其无。鳝鱼在川菜之中是一道很普遍吃法的菜,而四川人也能把它做到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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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11 12:43 |只看该作者
不仅仅是生活,还有学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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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11 12:45 |只看该作者
闲散老师,我真佩服你,怎么你写这些文字那样驾轻就熟?你要多长时间写下这些文字啊?我要写点东西,先要运足气的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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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发表于 2010-4-12 09:11 |只看该作者
青春的记忆

   第二章 天府岁月(5)

  算起来我在四川生活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但是,那注定是我人生之中一段很美好的记忆。在连续的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的心里充满着怀念,对往事的怀念,对那些同龄人的怀念,对那片热土的怀念。

  一九九九年,当时的一个玩伴出差来我生活的这座城市,接到他的电话的时候,我十分高兴。他住在机车厂的招待所,我一路轻车熟路的找过去,我们先是在外面的饭店里喝的尽兴,第二天我又把他拉到家里在一醉方休。我们不知道一个人的人生会走多远,但是,我们走过的路我们确实忘不掉。

  “有过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有过多少朋友,仿佛还在身边……”悠悠的岁月,不经意之间就把我们带入中年。

  2001年,当我时隔二十七年再一次踏上那片土地的时候,我已经找不到当年的痕迹,站在曾经的宿舍楼前,我出神的看着远处操场上孩子们快乐的身影,依旧不变的是九曲河蜿蜒流淌,尽管多了几分浑浊。依旧不变的是竹林的青郁和旺盛,依旧不变的是我记忆里的那些往事,依旧不变的是我错落的完成了一次时空的转换。

  当年救起那个四川娃的水库,如今看起来更像是一座水塘。而老乡的茅草屋已经找不到了,看到的是青砖红瓦的房屋,却依旧能看到背着背篓的老乡们脚步匆匆的身影。山下当年那个茶馆早已经踪迹皆无,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熙攘而华丽的街市。那一刻,让我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我好像一个奇怪的旅行者,一次意外的进入了另一个时空之中,我甚至已经听不懂那我曾经熟悉的川音。再跑到饭店里,要一盘锅包肉,夫妻肺片,却吃不出当年的滋味。

  是夜,在已经成为中心城市的当年的县城里的一个酒吧,我和几个当年的伙伴听着台上吹萨克斯的小伙子一首《回家》后泪流满面。后面女歌手的一首歌更是让我们几乎不能自持:“走了这么久,你变了没有……?”

  快乐的时间总是很短,转眼间已经进入了十一月,期间我保持着每个月与父母通一到两封信,十月份的时候父亲的来信让我有些绝望和郁闷,因为父亲已经问过单位,我这种情况可能不能进入家属制药厂。这就意味着,我或许只能走“知识青年插队”的这一条路了。这让哥哥也几次和父母协商,准备让我留在四川。但是,母亲坚决的态度毫无回旋余地,那就是我必须回去。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十一月份。十一月我们接到了父亲的一封来信,信中带来了一个“利好”的消息,有可能在七五年,附近的三线工厂会大范围的招工,招工的对象就是这些三线单位的家属。这让我有一种欣喜若狂的感觉。在哪个年代,最神圣的,最引人自豪的就是成为工人阶级的一员。一想到这样神圣的馅饼居然能砸到我的头上,那是何等的兴奋。

  十二月份的时候,父亲的一封来信,让我快乐的心绪有些不宁。因为父亲在信中说,已经了解清楚,这次招工,要招有高中毕业证的毕业生,像我这种有学不上的人,估计很难。这让我有几分沮丧,但是,父亲在信中给出了一个建议,那就是立刻动身回去,办理复课上学,争取拿到毕业证。

  人在很多时候,面临的选择就是这样残酷而无奈,我自己曾经亲自拒绝了学校,而为了将来却又不能不再一次回到教室。

  哥哥与父母商定,一九七五年元旦前我们赶回去。

  就要走了,我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情愫,不舍?遗憾?留恋?落寞?或许都有,又或许都不是。

  伙伴们听说我要走了,纷纷跑过来为我送行。他们问我:“你还会回来么?”“那当然”我回答的响亮而言透彻,但是我心里明白,此一去关山万里,说再见不是那么容易。国珍的父母坚决要为我送行,他们包了饺子,说是这是规矩:“送行的饺子接风的面”。

  依然搭着工厂去成都的顺风车,一路颠簸,来到成都。哥哥很快就拿到签票,十二月的成都依然一片生机盎然,满目绿色。哥哥带着我再一次吃了成都的小吃,我也再一次留意了这座城市。这座人杰地灵的城,这座历史悠久的城,这座人文色彩浓郁的城,这座安逸的城。

  离开成都的时候是夜色阑珊,朦胧的夜幕之中,我已经分不清那里是青城山,那里是都江堰,但是,我心底永远的清晰的,不能磨灭的把这些美好收藏。

  车到广元已经是凌晨时分,马上就要翻越秦岭。而切过了秦岭就是北方的冬天。在机车休整的空闲,我站在站台上已经感到丝丝凉意。列车的广播喇叭告诉了我们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因为电气线路故障,电气铁路段无法运行,这趟列车穿越秦岭的工作,只能由两台机车组完成,前面的一台负责牵引,后面的一台负责助推,而再三告诫乘客,千万不能打开车窗。

  我一直有些纳闷,为什么不让开车窗,哥哥告诉我,因为蒸汽机车工作的时候会产生大量烟尘。回家的路有些漫长,当列车喘着粗气停靠在宝鸡车站的时候,我才发觉,自己的脸都几乎是包公的颜色,都是煤粉尘。

  十二月的北方,已经很冷了,真想不到,一道秦岭隔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边是青枝绿叶的南国腹地,一边是荒凉料峭的北方原野。

  火车在陕西境内,能看到的都是黄土高原,以及土岭坝梗上那些笔直的杨树,尽管严冬早已经撕掉了全身的叶子,但是,固执的枝干依旧无畏的在寒风中林立。很多年后,我不止一次的踏上黄土高坡,我迷恋着这块有着历史厚重感的土地,我听着吼破长风的秦腔,我听着惆怅百结的信天游,我吃着大红枣,吃着雪白的馍,这些故事我都会在后面一一说给你们听。

  列车一路向北,驶过黄河,十二月的黄河边岸边已经有了冰凌。但是,河面没有全部封住。黄色的水舒缓而平静的流向远方,我们永远都不可能知道它到底带走了什么?仅仅是泛起的黄土泥沙么?肯定不是。

  三天后的那个清晨,我再一次来到了北京。站在北京火车站前,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我已经没有了第一次的兴奋感,我甚至有几分木然的看着那些熙攘的人流,哥哥问我准备去哪里,我说那里也不去了,就在这里等着晚上上车吧。总是还有七八个小时,这么干等下去时间实在难熬,哥哥建议我们还是去天安门一带转一转。于是我们坐着地铁奔着广场就去了。

  十二月的北京,天空有些灰暗,站在宽阔的天安门广场,远远看着天安门,看着金水桥,看着迟缓而笨重的铰接式公交车在长安街驶过,也看到蔚为壮观的自行车大军洪流滚滚,但是,最引人注目的依然是那面鲜艳的五星红旗,和那些站立姿势标准的护旗的战士们。给我的感觉天安门确实很有帝国皇权的威严,但是却缺乏一种生机和活力。很多年后我不止一次的来到北京,亲眼目睹了这座浓缩着中国近代历史的城市发生的那种蜕变,有无数的感概,这都是后话。

  那时候在北京能买到的就是一些糖果或者果脯之类的东西,那算是比较好的奢侈品了,当然还有那种一尺左右长短,百十厘米高的纸盒子里面的糕点套装,也算是当时最能拿得出手的。照例,哥哥买了一堆,准备回去送人。

  晚上列车准时发出,当一声汽笛之后,列车蠕动着庞大笨重的身躯驶离北京的时候,我内心在说:再见北京,我还会来。

  或许是归心似箭的感觉,让我觉得后面的这一段路车子快了许多,车到山海关午夜时分,我跑到站台上,远远看着影影绰绰的山海关,这座长城在北方的一个重要的关口,如今已经成为一个庞大铁路系统的枢纽,站内列车穿梭,汽笛长鸣。

  时隔十一个月,我回来了。走出站台,踏上这座我熟悉的城市,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大哥大嫂的家距离火车站走路也就是分钟,所以他们早已经在迎候我们,我们几个人说笑着回到大哥家。

  第二天我一个人跑到了下乡前曾经的家,我出生的那条小巷,我静静的沿着小巷一路走过,没有惊扰任何人。走出小巷,我居然意外的看到了我的同桌,于是我们就这么默默地对视了良久,她显然是要去学校,书包在肩。我们随便交谈了几句便挥手作别,临别的时候她把她家的通信地址写给了我。

  我们在大哥家住了两天,接着赶路。又经过几乎一整天的奔波,我和哥哥终于回到了家。当我走到那个我熟悉的沟口的时候,看到母亲早已经站在寒风之中等待着我们,我心中有着一种酸酸的感觉。

  可爱的小侄女已经可以咿呀学语了,不停的在炕上蹦跳着给我们“表演”节目,这一刻我感受到家的氛围,家的温暖,家的温情。吃晚饭的时候,父亲简单的对我说了一下情况,大致就是必须回学校复读,然后拿到毕业证,等待三线工厂的招工,而且父亲还告诉我,为了我能复读他们已经和学校做了联系,并打了“人情”,学校方面也允许我回去。我心中有许多感动,这就是父母,他们对自己的孩子永远是两个字:付出。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是我一口气写了十几封书信,分别寄给了我在四川的朋友们,我想念他们,我相信他们也会想念我。

  接下来就该准备复读的事宜了,我去了一趟学校,同学们看到我的时候都很吃惊,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的问个不停:你不是去四川了么?据说你在那边都工作了?工人阶级啊?面对这些疑问我只能笑着解释。

  当然,还是要去面见那个当众不点名批评我的校长大人,其实他也是一个很好的人,搞了几十年的教育,总是会带有一种模式化的东西。校长显然对我不陌生,他依旧是一脸严厉的说:“按理说你这是旷课,是要除名的,但是,你们毕竟属于借读,学校也就不那么较真了,回来后要好好学习,不要看那些封资修的玩意儿,你的路还长着呢。”说实话就最后这一句让我格外认同。因为马上就要放寒假了,所以,和学校约定,寒假过后我会到校复读。

  我在写这段往事的时候,总有一种唏嘘的感觉,那时候还真是宽松,象我这样一个随便就离开了学校的人,居然又能回去上课了。

  家后面的那座被山火涂炭的山,依旧透着乌黑。用乡亲们的话说,要想让这座山再返青至少需要三年,这期间我在家突飞猛进的补习着数理化,用我自己的目标来说,起码也要把毕业证混到手。其实这接近一年的时间,我并没有放弃这些学习,只不过相比于学校而言,不那么系统和规律。

  期间接到了来自四川伙伴们的来信,其中的一封里面还夹着一张照片,那是国珍的照片,照片上她笑的阳光灿烂,那张照片背后还清秀的写了一行字:友谊长存。这张照片我一直保留了很久,因为那是一种记忆的纯真年代。

  唯一失落的是,家里的那只叫“大白”的兔子,因为屡次啃破笼子,跑到周边邻居家的菜地里为所欲为,被一怒之下的父亲就地“正法”,这让我有些恼怒。而那只从城里带到乡下跟着我们一路辗转的大花猫却悠然自得的享受着生活。

  村子里来了一群知青,男男女女十几个人,他们其实和我的年龄基本相仿,大家又都是从城里走出来的,所以基本上没有什么生疏的感觉。在那段日子里,我会经常跑到青年点听他们在劳作之后打发时间的吹牛侃大山。

  许多年后的某一天,我和几个当时的伙伴聊天,说到了这段生活,我们几乎无不感触,我们都是被动的选择生活,假如那时候我们拒绝这一切,执拗的走自己的人生路,谁知道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人生呢?

  其实我们都知道,人生,没有假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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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12 09:13 |只看该作者
  青春的记忆

   第三章 重返校园(上)

  办理好一切复课的手续,所谓的手续无非是校长点头认可而已,况且据说父母的工作以已经做在先了,几乎没有什么麻烦。在经历了一个寒假的等待之后,一九七五年三月春天刚刚到来的时候,我再一次走进了校园。

  在回忆这一段往事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有些无趣,就像《西游记》里那个闹腾的孙猴子,无论能耐多大,还是没跳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其实我心里明白,我臣服的是一种自己向往或者是渴望的生活罢了。

  在我所有的人生经历之中,我永远要浓重渲染的就是亲情和友情,它们是我人生路上最显赫的财富,因为无论是在我一帆风顺的时候,还是在我四处碰壁的时候,它们都像是暗夜里我身后的那盏为我照明指路的灯,或许它们的光晕是弱小的,但是却充满着温情。而当我踌躇满志不能自己的时候,它们就是那一瓢瓢当头浇下的冷水,让我打着激灵警醒。

  依旧是十几里的山路,依旧是熟悉的山水,但是,我却带着一种不一样的心情,家后面的向阳山坡上,那个被烈火肆虐过的山岭,居然有了新绿,而一团团旺盛的,倔强的野杜鹃,早就迫不及待的绽开了迎春的笑颜。这花在北方的山上很多见,生命力极强,一团团,一簇簇,它们开花的时候,枝干上看不出任何的绿,但是,粉色的花朵却挂满枝头。在农村的那些日子,我曾经把它们挖回家种在院子里,但是,根本不活。我猜想,它们原本就属于天地,属于大山,那才是它们的家,它们拒绝离开。乡亲们管这个花叫“光腚花”意思是一丝不挂也要开花,虽然名字不雅,却颇形象。这花也有另外一种名字:映山红。也是很形象的,因为它开放的时候不是单株的,而是成片的,远远看去一片粉红,很是壮观。

  耳畔响着母亲的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好好学习,不要惹事生非,坚持把毕业证拿到手。无不掩饰,这次重回校园的目的就是为了那一纸毕业证,因为据说它可以决定我的人生走向,我想不认真都不行。

  熟悉的校园,熟悉的同学,熟悉的教室,一切都没有变,几乎一年的时间那个属于我的座位一直空闲着,同学们依然那么热情,那么快乐,围拢着我想听我讲述外面那个精彩世界的精彩故事。

  经过一个假期的补习,再加上我也一直未扔下课本,所以,我的功课也并未落伍多少。所以,在学习上也算不很吃力,唯一让我感到困顿的是,那时候我们刚刚开了英语课,而教我们英语的那位老师浓重的地方乡音,让英语对话听了有一种怪异的味道。

  班主任对我的回归很有感触,对着全体同学再三说:你们一定记住读书不是吃亏。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一个很性格的人,十多年后我和同学相约再去看望已经退休的他的时候,他已经不记得曾经教过我这样一个学生了,但是,说起辍学的这段经历,他才想起我。那时候,我身上挂了一堆头衔,那时候我有几分春风得意,但是,他的一句话让我汗颜:“你们永远都是学生,人生也是一个大课堂,你也永远学不完。”

  这一年的时间里,班里已经有几个同学都相继辍学,他们辍学的理由和我完全不同,是因为贫困,上不起学。很多年后的一天,我和其中一个当年辍学的同学不期而遇,此时他已经经营着镇子上最大的机械加工厂,他摆了一桌子菜肴招待我,说起往事,他唏嘘着告诉我说,当年家里连上学的午饭都准备不起,身下还有弟弟妹妹。他和我谈起了饥饿,他说,对于饥饿他的理解就像他若干年后在动物园看到的那些午后等待进食的狼,他们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渴望和焦虑,那种疯狂和不顾一切。

  春天来了,大山里春天的脚步总是有些迟缓,但是,一旦来了就挡不住。漫山遍野的新绿,四处可见的野花,尤其是走在路上看到的沟沟岔岔里的那些山梨树,那一片片雪白的梨花,透着一种沁人心脾的清凉。

  在我离开校园的这段日子里,我周围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几个曾经要好的同学,也有回城里读书(借读)的,还有的据说正在联系工作的,其中有几个和我一道走路的同学都“置办”了自行车,这样可以省去十几里路步行的艰辛。我没有向父母提出这个要求,尽管在这之前我曾经和他们表达过这样的愿望,但是被他们以“不安全”为理由拒绝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动过想拥有一辆自行车的念头。

  而在我坐在舒适的办公室里,在惬意的空调下敲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目所能及的看得到在阳台上,那辆漂亮的属于我的单车,就静静的架在那里,而它的配置如果用当年的目光去审视更像是一个梦幻。测速仪,公里表,甚至骑行长途的GPS,这时候的这部车早已经不是我学生时代渴望的代步工具,而是一种健身的工具了,我要用它去减掉一身的赘肉,用它来充实业余的生活。

  能和我一起走路的同学越来越少了,尽管他们都很热心的提出可以载着我,但是,对我来说,这样的事情只能是偶尔。其实,我很喜欢走在春天大山里的路上,那时候没有太多的汽车,除去每天一次的长途客车是这座大山深处和外面的世界沟通的唯一方式之外,最奢侈的交通工具就是拖拉机,马车,自行车。

  我其实非常喜欢走山路,因为每一次我都能在大山上读出不同的感觉,尤其是春天或者是秋天,一个是孕育着希望的季节,一个是充满着殷实的收获的季节,那种感觉相当好。而且大山之中那些你看不厌的风景,那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那些雀跃的鸟儿,更像是一首歌偕着一副动态的山水画。

  如果翻越山岭,可以近一半的路程,一般情况下,我都会选择走山路。在靠近学校这一面的山路相对陡峭一些,有一些路段弯弯曲曲的羊肠小路还有几分险峻。一般说来,和我一起走山路的有四个同学,我们都会相约在同一时间,结伴而行。

  那是真正的山路,崎岖而漫长,很多地方那个铺满了落叶枯枝,脚踩上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那是一个绝对充斥着无比清新的负离子的世界,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是纯净的。站在最高处的山垭口,可以回望两边,看着学校的方向,一路延伸着自己的视觉,就能看到那座辽南的第二高峰,经常会有云雾缭绕在它的半山腰,或者是峰顶。看着家的方向,会看到大片的村落,看到袅袅的炊烟,看到走在乡间土路上的那些人们和牛马之类的车子。

  人生其实是一道风景,我们都是风景里面的人。只不过多数人漠视了这种风景,甚至不以为然这种风景,因此,我觉得用心去感受风景,比眼睛看到的风景会更加靓丽,也更加厚重。

  走过的山路究竟有多长我没有丈量过,但是,那是一段非常值得回味的山路。是几年后当我企图在一次重走这条山路的时候,我已经找不到它的痕迹,它早已经淹埋在岁月不经意的风霜雪雨之中,如今那些上学的孩子甚至连自行车都不需要,或者是自家的车,或者是学校的班车会把他们送到学校。

  无论你是否相信,可能你都会有这样的经历,有一些东西注定要在你的生活之中出现,但是也注定会消失成为永远,成为你心中的回忆,无法寻觅。驻足回眸,大山无言,郁郁葱葱,青绿之中岁月不过是嬗变了一个时空的场景,但是,物是人非,恍然若梦。

  复课的日子里,学校依旧有着各种各样的“大会战”“学大寨”,甚至自己动手的“勤工俭学”我都一次不落的参加。学校有自己的大寨田,我一直很困惑,这十多亩地打下的粮食和农副产品去了哪里。

  修大寨田是一件很困苦的事情,硬生生地在半山坡上,砍倒一片片的树林,然后翻开泥土,刨出树根,剔出泥土之中的石头,顺着山势垒成大寨田的模样。运气好的大寨田,泥土比较多,只要把石头收拾掉就可以了,运气不好的地段,布满沙石,我们只能挑来一筐筐的泥土,填在梯田之内。那是一个豪情万丈的年代,那是一个“人定胜天”的年代,在疯狂的理论制导下,所以必然疯狂。我们曾经修过这样一个大寨田,地势很低,明明就是处在两个沟汊之间,一旦有了山水必定荡然无存,但是,依然要修,结果修好了,庄稼种上了,秋天要收获的前后,一场大雨山洪暴发,把这块大寨田冲的荡然无存。于是公社召开大会,就在学校的操场上,公社书记扯着嗓子喊:“与天斗其乐无穷。”再一次铁血宣誓出征,结果是再一次被冲毁。这种今天看来是愚不可及的事情,在那个年代可以被冠上“悲壮”的英雄色彩,辅以不屈不挠的姿态,结果就可以成为传到四面八方的壮举和新闻。

  所谓的“勤工俭学”,就是学校为了应付正常的教育支出,而不得不采取的一种用学生的劳动换取学校费用的做法。春夏的时候,我们多做的是拔草,这种草是可以喂牲口的,每一个学生都有拔草的任务,一般说都是几十斤,这些青草拔下来之后,学校集中统一卖给供销社,换取一些班费或者是其他的费用。那个年代不知道有没有教育经费例支这一项的说法,我也没考证过,但是,我知道的就是学校的钱基本就是靠学生自己劳作解决。万一你不慎损坏了公物,诸如打破了玻璃,坐烂了椅子,对不起,自己掏钱修补。

  进入六月份的时候,三线工厂的招工果然来了。这对我们这一批人来说算是“重大利好”消息。几个三线工厂几乎同时伸出了“橄榄枝”,向我们摇晃着,充满着蛊惑。那些前来招工的人个个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试图把他们的工厂描绘成仙境。很多年后我和朋友笑着回忆这一幕的时候心有感触,那情景太像我们少年时代看过的反映资本家剥削和压迫的那些故事,充满着坑蒙拐骗的资本家,对浑沌的乡下孩子说:给我干活,我给你吃白米饭,穿新衣。

  我们一行大概有三十几个人,几乎同样选定了一家企业。于是填表,体检,政审等一大堆事情之后,企业告诉我们的是,要等到十二月份企业才能招纳我们进厂,而我们算了一下那时候我们也该拿到“高中毕业证”了,很有点皆大欢喜的味道。

  在那个年代,能有这样的安排,简直就是一种幸运。

  生活依旧,山路弯弯,但是,心绪却有些不宁,谁知道那个陌生的工厂,谁知道自己未来的前程会是什么呢?

  我一直不是一个张扬的人,这和我的性格有关,我很喜欢自己一个人坐在山坡上,嗅着大山的味道胡乱的思想,那思绪可以上天入地,可以恣意飞翔。我喜欢读书,我一直觉得书中给我的世界是一种辽远,是一种广阔。

  夏季来了,学校后面的那条河注满了清清的河水,中午是学校规定午睡时间,我趴在坚硬的课桌上根本无法入睡,于是招呼着几个同学溜出了教室,直奔河边。正午的山野,在烈日的灼烤下,山上的树木都有些蔫头耷脑,但是,燥热的蝉却不肯停歇的鸣叫着。我们快速的脱光了自己,一头钻进沁凉的河水之中,那种感觉真的是无比清爽。在水里扑腾够了,跑到岸边的青石上仰面朝天的躺下,让阳光浴满全身。我们几个人估计午睡时间差不多已经结束了,准备潜回教室,因为学校处于安全考虑,严令学生禁止去河边游泳,我们这样做显然是违反校规的。所以,我们一行沿着河沿迂回到大路上,然后约定有人要问就说去供销社了。

  人要是倒霉,喝凉水一定塞牙。我们几个人走进校园,正好就被值周的老师抓了个整着,被带回了办公室,老师亲自审问:是不是上河了?我们一致否认。孰料老师是何等老道,他拽过我们,分别在我们的胳膊上用指甲划了一下,每个人的胳膊都出现一道白色的划痕,老师说这就是你们上河洗澡的证据,你看看我,老师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了一下,果然什么也没有,于是我们只能沮丧的低头承认。

  这叫违反校规,处理是跑不了的。校长阴沉着脸偏偏“看好”我:又是你组织的吧?这时候还说什么呢,咬着牙承认就是了。于是校长挥手赶走了几个同学,单独留下了我,我知道这叫“吃小灶”,不是一般“待遇”。

  “我对你印象太深了,你看封资修的黑书,逃学,这又违纪。”校长开门见山。我选择沉默,校长其实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他最后告诉我,对我要全校大会点名批评,不做其他的处分,不想让你的学生时代的档案里面有不光彩的记录,我心里说:我有啥不光彩的?校长要求我必须全校师生大会作检查,我知道这应当算是一个很“宽大”的处理了,再说写一份认识深刻的检查对我来说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第二天课间操的时候,我平生第一次站在学校操场的高台上,面对各个年级数百名同学,读了一遍自己的检查,检查当然深刻,我还企图让自己做的更痛心疾首一些,可惜我没有表演的天赋,只能悻悻作罢。我敬重的语文老师,在事后打趣我:“你的检查几乎是范文,写得真好”。

  听到这样的夸奖,真的是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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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发表于 2010-4-12 10:05 |只看该作者
闲散老师这么叛逆啊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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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发表于 2010-4-13 07:39 |只看该作者
青春的记忆

                            第三章 重回校园(中)

  所谓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偷偷上河洗澡被抓,全校大会检查的事情也不知怎么就传到父母的耳朵里了,他们当然非常愤怒,对我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其实在我看来,无非是触犯了一次所谓的校规,并无其他严重的后果,大可不必如此。在写下个故事的时候,我一直努力的在串连自己的思维,在挖掘自己学生时代的那些所谓的“劣迹”,其实我翻来覆去的寻找,连我自己都失望,我属于那种注定要平庸的人,在我的身上没有波澜壮阔,也没有大开大阖。

  绝对属于人堆之中注定无人关注的人。

  那是一个荒唐的年代,那是一段艰涩的青春岁月,青春期的孩子们注定充满着躁动与叛逆,注定夹杂着惶惑和忐忑。

  班级里早有很多同学步入了“恋爱”的季节,他们出双入对,耳鬓厮磨,尽管那个年代这一切都被视为洪水猛兽,但是,同学们之间似乎有一种彼此的约定,大家谁也不愿意多说这样的话题。

  班里几个农村的同学都是娃娃亲,也就是在很早的时候,他(她)们的父母指定了这段婚姻,所以,人家打小就在一起,彼此真的就像一家人。偶尔同学们也会寻着这样的话题开心恶作剧,但是,大家绝对属于那种有着极强的分寸感的。

  十几年后的某一天,我非常意外的在另外的一座城市偶遇了我的一个当年的同学,他大腹便便,脸色红润,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日子过得很滋润的家伙,能在异乡见到故友当然是一件很高兴地事情,他告诉我他早已经走出了那座“穷山沟”,而当年我的另一位同学,可能是他妻子的人在哪里呢?我问他,他告诉我,确实和她结婚了,并且有一个儿子,但是,六年前离了,原因很简单,他常年在外,身边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女人,所以,让糟糠之妻下堂在他看来“顺理成章”。为了在我面前强调他其实是一个很不错的人,他特地告诉我:“离婚我没让她吃亏,我给了她很多钱。”这话让我有些恶心,我真有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朝着那张胖脸挥拳的欲望。

  在纷纭的物质社会面前,人会变化,这大概是一条很平乏的理论,但是,是不是这个纷纭的物质社会注定就要扭曲人格呢?

  我在学校最后的那段日子,感觉是很快的。每天依然是十几里的山路,每天依就是熟悉的风景。是的,那确实是一段贫瘠的日子,但是,那时候的山,那时候的水,都是纯净的。走累了,随便找一块平正的青石板或坐或躺,看着蓝天白云,听着鸟鸣,感受着山幽。

  下面的这个山芍药花的故事,或许算是我中学时代最值得回味的一件往事,尽管这件往事我曾经专门描写过,但是,为了思绪的完整我还是继续把它收录进整个故事之中。

  山芍药开放的日子大约应当是在春天的三四月份(实在记不准了)。在我们上学的山路上,经常可以看到一团团山芍药,而它碗大的花朵,或雪白,或粉红,十分秀美。更让人心醉的是它的清香,那种纯纯的,没有杂质的清香。那花儿的纯净与无暇,就像我们青春无暇的岁月。

  一般的日子,我们是一行四个人一起走,那是一段没有浪漫青春往事的日子。上学,放学,或者是别的什么日子,构成了我们生活的全部。人是一种极其微妙的感情动物,就像很多年以后我听到的一首让我怦然心动的歌“有人说人生是个美丽的错”。

  小敏是我们四个人中唯一的女孩,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农村丫头。但是,人长得却十分清秀,我笃信是那方灵动的土地孕育出来。她比我小了半年,是一个性格十分率直,快言快语的女孩。很多年后我唯一不能忘得就是那双清澈的双眼,似乎就是一湾清澈的山泉水,清澈的能让你看到底,没有任何掩饰。

  有一段日子,另外的两个同学都置办上了自行车,所以,走山路的只有我们两个人。记不得是多少次了,我们一起采摘过山芍药,野杜鹃。她特别喜欢山芍药,她说那花儿是一种纯洁,而纯洁才是美丽。

  长风荡起的山路上,两个年轻的身影,日复一日的走着,日子就这样过去。我们除了说到学校,很少说其他的事情。那个星期三的午后,学校提前放学,我们一起走上了山路,很多的日子形成了一种默契,一种心照不宣。她或者我,都不会在学校门前等着对方,因为那会招来同学的“闲话”,尽管那是一个青春禁锢的日子,但是,这样的话题当然是很有噱头的。

  我们会在山路的入口等着对方。

  午后的春日斜阳,照在身上暖融融的。一对年轻人相对无语,只有脚步踏在崎岖的山路上发出的声音,不觉间,出汗了。走到一汪山泉边,我俯身喝了个够,她则在下游,用一方小手绢,浸着山泉擦着汗湿的脸庞。山溪潺潺,偶尔掠过的山风,在松林间发出一阵阵声响。

  “高中毕业怎么办?听说你们已经被招工了?”她突然问我?

  我很茫然的摇着头,“谁知道呢,填过表,人家也没说要不要,只是说十二月份等通知。”

  “你是城里人,迟早要回到城里去的。”她依然看着我。

  “不知道啊,一旦招工不成我或许就插队落户在农村了。”我有些惆怅。

  “你不喜欢这里?”

  “不,我喜欢,可是谁知道未来的命运呢?”

  她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你们迟早是要走的,我却要在这里一辈子。”

  “未必吧?人的命运是充满未知的。”我好像是要安慰她。

  “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离不开这片土地,将来或许就在这里嫁人成家,或许能嫁到别的什么地方。”她的眼神迷离而惘然。

  “小敏,何必这么悲观,谁知道未来的人生是怎么回事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人生,我的未来。”她的大眼睛里擎满了盈盈的泪花。我有些不知所措。她俯下身,撩起一掬山泉水,那一瞬间,我分不清她的脸上是泪花,还是水花。

  默默地,我们拿起书包,继续赶路。我突然看到在一块岩石的向阳坡面,怒放着一团山芍药。我把书包塞到她的怀里,然后攀了下去,居然是两株山芍药,一株粉红,一株雪白。数了数,居然各有六朵碗口大的花儿。我小心翼翼的折断这些花儿,捧着它爬了上去。她兴奋的在岩石上直跳:“太美了”。

  我拽来一把青草,拧成一个细细的草绳,把采来的山芍药捆绑好,然后递给了她:“给你,小敏。”那一瞬间,她秀美的脸颊上掠过一丝红云,在午后的骄阳下,显得十分娇美。她接过花儿:“谢谢你哥哥”。

  那是一个看起来有些漫长的午后,我们一路走的很慢,在走过那个最险要的山隘的时候,她伸出了手,我们手拉着手走了过去。

  “马上就要毕业了,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她依旧是忧伤而叹息的口气。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就不从四川回来继续上学了。”我回答她。两个不知道未来的年轻人,在这个午后,默默相对。我敢说那是一个纯真的年代,是一个心不染尘的年代。

  她抬起大眼睛看着我:“我希望你能留下来,因为我想看见你。”

  不知为什么,我什么也没说。

  一九七五年底,当我拿到工厂地招工通知后,走的十分匆忙,我没看到小敏,甚至没和她告别。在我要去工厂报到的汽车就要启动时,前来送我的另外一个同学拽住了我,把一封信塞给我,那笔迹我熟悉是小敏的。

  在急驰的汽车上,我拆开了这封信,只有几十个字:“哥哥,我会想着你的,谢谢你的山芍药花。”我真的能看到那纸上被泪水打湿的痕迹。

  我和小敏曾一度保持着书信联系,但是,那些书信大都是一些谈论人生和未来的。后来因我的工作变动,渐渐失去了联系。再后来我娶妻生子,有如所有常人一样的日子。

  一九八九年,我搭乘一位朋友的车子,重回当年下乡的地方。当晚,我宿住在同学家,喝掉了七八瓶口子酒后,我们都醉意阑珊。从他们的嘴中我听到了一个我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小敏已经于一年前病逝,死于脑癌,据说还留下了一个不满三岁的女儿。

  后来同学的夫人告诉我,当我听到小敏病逝的消息后,我一口气喝掉了大半瓶子口子酒,他们谁都拦不住。第二天我要走的时候,我掏光了身上所有的钱,委托我的这个同学,一定把这些钱送给小敏的亲人,送给那个孩子。

  那一晚,同学家的火炕滚烫,那一晚我昏昏噩噩。

  早晨我站在同学家的院子里,对面就是我上学要翻过的那座山,山腰之上有薄雾缭绕,依旧郁郁葱葱。

  我知道,那座山上,在春天来到的时候,依然会有山芍药开放,但是,我已经找不到我曾经的青春,也找不到我曾经的快乐,更找不到小敏。恍惚之中,好像看到小敏的笑颜,而“谢谢哥哥”的话语,依旧在耳边回响。

  不知什么时候,不经意的泪水,已经悄然顺着我的脸颊滚落。

  那曾经的山芍药花啊,那个美丽的姑娘叫小敏。

  我是一朵山芍药
    我不想承受冷落的煎熬
    我要回到连绵的群山
    与青山绿水暮暮朝朝
    我留下我的思念
    我留下我的欢笑……

  人的一生注定要走很远的路,也注定要记住一些东西,也要忘却一些东西,但是,你无法忘记纯真,无法忘记那贫瘠岁月里的青春往事。融入青山绿水之中的小敏,那个青春的女孩,那个曾经也幻想着未来和明天的女孩,最终没能走出深深的大山,她是山的女儿,是山芍药的姐妹。

  我不是一个浪漫的人,也不会去臆想浪漫,我必须承认我的中学时代尽管也算多姿多彩,但是更多的时候就是平乏,就像那句歌词:“故事不多,宛如平常一首歌……”。我应当有一张我们的毕业照,但是,岁月蹉跎,经历了几次搬家,也找不到踪迹了。那上面有着这个叫小敏的女孩,有着她青春的笑颜,有着她在这个世界最真实的影像。

  这是一个时间跨度在二十几年的人生故事,从我的十六岁开始,到一九九四年底结束,我试图用一种白描的方式,为所有有兴趣的人展开一幅画卷,如果在这幅画卷上能寻觅到你的影子,我会感到很欣慰。

  几乎与此平行的是我正在写另外的一部长篇小说《知向谁边》,这部小说完全是一种创作,所以,我写的相对谨慎和艰苦一些。而《青春的记忆》只不过是一部介入小说和故事之间的一些平实的往事。所以如此执拗的写出它,不仅仅是为了许多年前的承诺,更是觉得只有普通人的人生和故事才更具有亲和力。

  一九七五年的这个最后的学期,注定成为我人生的一个抹不掉的折转点,当我从这个折转点挥手告别我的学生时代的时候,我的内心充满着渴望,也充满着未知和忐忑。几十年过去了,当我无数次的看到手持着各种大学文凭,资质证书为工作而奔忙的那些大学生们的时候,当我看到那些建筑工地的打工者的时候,当我看到那些个体的小商贩们的时候,坦率地说,我居然有了几分庆幸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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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发表于 2010-4-13 09:18 |只看该作者
我看到了那个我熟悉的叫国珍的女孩子正站在路边哭,也看到了伙伴们和几个年轻人纠缠在一起,所以,想都没想,我捡起路边的一块碎砖就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而且我手起砖落,准确无误地拍在了一个正把我的伙伴按倒在地的家伙后脑上。接着我看到了殷殷的血顺着他的脖颈流了下来。看到了流血,混战的双方立刻分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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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青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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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13 09:21 |只看该作者
小敏是我们四个人中唯一的女孩,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农村丫头。但是,人长得却十分清秀,我笃信是那方灵动的土地孕育出来。她比我小了半年,是一个性格十分率直,快言快语的女孩。很多年后我唯一不能忘得就是那双清澈的双眼,似乎就是一湾清澈的山泉水,清澈的能让你看到底,没有任何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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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的岁月里总会有一段爱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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