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天际茫茫胡尘笑
其时,月光皎洁如水,隐隐可见青石上那人约莫五十出头的样子,个头不高,身形消瘦,穿一身黄色大氅,面容惨淡。那人见了鲍雄等人,微微睁眼,“嗯”了一声,并不答话。
鲍雄见那人神情惨淡,面无人色,不由走近一步,问道:“元先生身体不舒服么?”那人眉头微皱,轻轻咳了一声,道:“元某好得很,不老阁下记挂。”口中虽如是说,但身子却不禁微微发起抖来,似是冷得厉害。
鲍雄看出端倪,不由道:“鲍某绝不是有意要与元先生为难,只要元先生交出那个女娃儿,在下绝不敢得罪于你。”那人面目一抽,冷声道:“与我为难?阁下口气未免太大了些吧!”鲍雄心中一凛,大声道:“鲍某自认不是元先生对手,但那女子无端盗我宝物,伤我手下,如此蛇蝎心肠,元先生定要护着她么?”
那人又咳了几声,道:“你说这些话,可有凭据?”彭连天见这人身形瘦弱,似有有伤在身,但不知为何鲍雄对他如此忌惮,心中不忿,上前道:“喂,小老儿,鲍庄主敬你三分才对你如此客气,你可别不识好歹!”那人眼珠子一转,沉声道:“连城双杀,你是彭连天?”
彭连天听他一口叫出自己的身份,气势一弱,道:“是……是便怎样?”丁冲及上前一步,拉住彭连天,道:“彭兄不可!”彭连天道:“怎么?”丁冲及却不理会,向那青石上那人抱拳道:“敢问尊驾可是元综元老前辈?”那人目光向丁冲及扫来,目中微有讶色,道:“丁先生倒有几分眼力。咦?丁先生好自在呀!”
日间丁冲及被那绿衣人使毒粉烧的破烂不堪,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衣服换上,便一直穿着,听这人如此一问,脸上一红,却并不做声。彭连天一愕,惊道:“怎……怎么,丁老兄,这个破老头儿当真是‘天城六部’的人?”丁冲及道:“彭兄,说话可当心点儿!”
元综见彭连天说话口无遮拦,心中不喜,不由眉头一皱,又重重的咳了一声。鲍雄道:“元先生定是要回护那小妖女到底了?”元综双目陡睁,道:“那女子再怎么不是,也是元某的##,鲍庄主还请留些口德!”鲍雄气血一冲,道:“她做得,我便说不得么?”
忽听得彭玉城“哈哈”一笑,道:“元先生,你‘天城六部’不在漠北待着,到我中原伤人,倒还有理了?”元综道:“我少主人伤未伤人,元某并未亲见,难道彭先生当时在场?”彭玉城道:“番邦蛮夷,什么事做不出来?”元综道:“这么说彭先生是未亲见了?”
彭连天道:“姓元的,你休得诡辩,今日既然撞上了,先会会我的家伙再说!”右手一掣,流星锤应手而出,“呼”的一声,直扑元综面门,元综头一低,流星锤碰到石头,火星四射。元综右指一拂,轻描淡写的往锤上一按,彭连天竟收不回来。
元综双指轻轻往铁锤上一搭,便有如千斤巨石压在上面一般,彭连天连催三道劲力,脸涨得通红,那铁锤竟纹丝不动。众人心中均是一凛,这老儿重伤在身尚有如此功力,“天城六部”果然非同小可。
忽然,元综食指一屈,着力一弹,那流星锤受力反弹,加之彭连天本身的拉力,一时飞旋而出,向彭连天倒卷而去,彭连天大惊,手臂运劲连抖,兀自化不去来势,情急之下向后一个倒翻,只听得“咔嚓”一声,身后一株碗口粗的杉树被铁锤砸成两截。
众人心中一惊,只听丁冲及大喝一声:“大伙儿并肩子上啊!”四人便纷纷出刀出剑,齐齐攻上。但到底忌惮元综武功厉害,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远远地递招。这四人均是称雄一方的好汉,手底功夫均是不弱,久斗下来,元综内伤发作,渐感不支,一个不慎,被彭玉城链子刀刮中左肩,鲜血横飞。元综忍痛挥掌横拍,逼退丁冲及,却又中了鲍雄一记重手。
元综久斗之下,伤势越来越重,渐觉头脑晕眩,出手愈不成章法,忽然,彭连天流星锤直击元综胸前“鸩尾穴”,元综再也抵受不住,一口血水破口而出,倒在了大石上。
丁冲及停手,冷声道:“元先生,万分对不住了,你还是早些说出那女子的下落,我们皆大欢喜,岂不是好?”元综冷哼一声,道:“命不假时,元综无话可说,但若让我出卖主人而苟全性命,便把我元某看得忒也轻贱了。”丁冲及道:“如此,便得罪了。”使个眼色,刀剑齐上,意欲生擒元综。
此时元综真气提不上来,但他久惯江湖,对生死看得极透,却也并不太在意,眼见四五件兵器飞上前来,并无异色。却在这时,忽听得破风声响,只见从暗处连珠飞出七八颗石子,直直向那四般兵器身上撞去。四人只觉虎口连震,却见一个人横飞而出,一个翻滚,一抱着元综跃了开去。
只听得一声乍响,火石迸溅,四样兵器齐齐砍向石上。四人大惊,一齐向那人瞧去,却见那人方二十来岁,长脸修眉,正是萧散。彭连天见是萧散,不由道:“原来是萧兄弟啊,长安城一别,想你可想得紧呢!”
萧散冷笑道:“我又不是你老婆,想我干什么?”彭连天脸上一热,道:“萧散,我没工夫与你争辩,这姓元的与你无关,你最好别多管闲事。”萧散道:“与我无关,与你便有关了?”彭两天不知道萧散一路上跟他到此,于一切看得明明白白,只道:“这个……自然有关!”萧散反讥道:“不知这姓元的是偷了你的宝物呢,还是杀了你的手下?”
元综道:“小兄弟,元某今日得你相救,但若不死,日后必图厚报。”萧散喝道:“闭嘴,老子自与老朋友算账,如何便是救你了?”元综见者少年救了自己却兀自嘴硬,只道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胡闹,哼了一声,却不计较。
彭连天道:“萧散,你成心找不自在是不是?”萧散道:“我萧某人自小便有一个毛病,一见秃头便浑身不自在,只要是秃头要对付的人,我便定要救上一救!”彭连天怒道:“臭小子,老……老子秃头碍着你什么事了?”
丁冲及道:“萧兄定要多管闲事,丁某奉陪便是。又何必揭他人之短?”萧散道:“以多欺少么,萧某又何曾怕来?”丁冲及自知萧散挤兑众人不能一拥而上,但他素来自负,便道:“对付你,何必这许多人,便让丁某来领教萧兄的高招!”
语罢,长剑一摆,疾扫而出。丁冲及恼恨那日在翠微湖吃过萧散的大亏,故而一上手全是狠辣招数,力求速战速决。萧散见这丁冲及剑势惊人,心中便是一凛,心知绝不易与。不由暗叹:“萧散啊萧散,你也太大胆了些,可别救人不成,反把性命送在此处,岂不是糟糕?”适才萧散躲在大石之后,见元综言语不卑不亢,本领又高强,心中好生敬佩。待见元综受伤,终于忍不住出手相救。
丁冲及所使“傀儡剑”花样甚多,但九虚一实,关键还在这最后一招。萧散本身重伤未愈,临敌经验又少,一时分不出这虚虚实实的剑招,不过十几招,便被丁冲及逼得左形右绌,身受数处剑伤。元综见状不妙,喝道:“丁冲及,有能耐的冲元某来,跟个孩子叫劳什子劲?”喝声未落,只听萧散一声惨叫,也倒在了地上。
元综见萧散也败落,不由一声长叹,道:“元某命尽于此,鲍庄主,你杀了我为你庄中人报仇罢。但请你不可为难这小兄弟。”萧散躺在地上,浑身动弹不得,一想到自己本来是要救这病汉,没想到到头来反倒要他为自己求情,心头不是滋味,不由喝道:“我死不死与你有何干?瞧你死样活气的,我看着便着恼!”元综冷哼一声,也激发了犟脾气,道:“元某是死是活又于你何干?要你逞强来着?”
丁冲及见他二人斗口,倒并不急着擒获,只是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萧散道:“本来我与他们没什么大的过节,现在受你所累,反将性命送在此处,怎与你无关?”
元综本以为这少年挺身而出是为了救他性命,谁知却遭他如此奚落,咳了两声,道:“那倒十分对你不住了。”鲍雄上前一步,道:“只要元先生交出那个女子,我们绝不伤害二位半分,鲍某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二位尽可放心。”
萧散冷笑一声:“姓元的交不交女子,与伤我有何关系?再说,你们翻脸比翻书还快,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丁冲及淡笑两声,越众而出,向萧散道:“萧散,他们说话你信不过,丁某的话你总该信吧?”萧散道:“那也要看你说的什么话了。”
丁冲及知道萧散不好糊弄,索性大声道:“元先生,丁某纵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得罪‘天城六部’,只是那女子干系甚大,还望你据实相告。当然了,你若执意不肯说,在下自是不敢把你怎么样,只不过‘天城六部’的名头,怕是不在丁某人的眼中了。”
鲍雄与彭氏兄弟一同点头,丁冲及此番明退实进,着实不好拒绝。忽听得萧散“哈哈”大笑,道:“丁冲及,这可是你说的?”丁冲及回身一看,萧散已魏魏站起,丁冲及屡屡被萧散破坏大事,心中不悦,道:“是我说的便怎么?”
萧散道:“很好,我还怕你出尔反尔,翻脸不认呢。”丁冲及怒道:“丁某说话向来算数,何时不认来着?”萧散重伤在身,不敢多加动弹,道:“病鬼,你没听见么?这姓丁的刚才说过,你若不交出那女子,他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你还不快点滚蛋,免得老子看见你心烦!”
丁冲及等人一听,俱都大惊,丁冲及脸色一变,喝声骂道:“姓萧的,原来你消遣丁某来着!”萧散道:“便消遣你又如何,难道你说过的话还不如放屁么?”丁冲及冲口回道:“我说话当然如放……”一个“屁”字还没说出,总觉得这句话怎么说都不妥,心中一惊,暗道:“差点又着了这小子的道了。”
萧散冷笑一声:“憋在嘴里不放出来我便认不出那是屁了?”丁冲及为人本深沉,但此番与萧散斗口全落下风,正待争辩,忽听彭玉城道:“丁兄,这小贼诡计多端,万不可上了他的恶当!”丁冲及才退了下来。彭玉城道:“萧散,刚才那话是丁兄说得,彭某可没说,在下要动手杀人,可不算食言吧?”萧散冷声道:“有屁快放。”
元综见萧散千方百计辱骂自己,实则是为自己赚取一线生机,一时心中生出敌忾之情,扬声道:“彭玉城,元某性命在此,你要取便取,你若敢伤这小兄弟,元某纵是死,也溅你一身血!”彭玉城转过身来,道:“彭某杀人无算,身上溅的血还少了?抓不到你##。拿你抵命也是一样!”
却在这时,忽听得远处松林中飘来一阵声音:“美酒千杯图一醉,此身横行任风吹!”初时声音飘渺,尚在数里之外,但吟到“任”字时,已在百步之外,说道“吹”字,只见一个青衣文士拎着一壶酒立在一块大石上,夜风荡来,吹动长衫嗤啦啦的响。
丁冲及脸色一变,问道:“你是‘醉书生’王青?”那人目光一瞥,向元综道:“大哥,是谁伤得你?”元综苦笑一声,道:“是旧疾犯了,不打紧。”那人看了萧散一眼,忽又向丁冲及道:“你既知我是‘天城’的人,怎敢侮我大哥?”
丁冲及见他突然喝问自己,平白吓了一跳,强笑道:“果真是王二爷,丁某在此有礼了。”王青冷哼一声,道:“便是这般对我大哥有礼么?”丁冲及面皮一热,讪讪不语。彭连天耐不住性子,喝道:“吃你爷爷一锤!”流星锤一扬,就要抢上,丁冲及阻挡不及,只听王青冷笑一声,右臂倏振,扬声喝道:“回去再练十年!”右爪已至彭连天左肩“肩贞穴”,彭连天只觉左肩一麻,硬生生退了数步。
这一招“灵鹤八打”兔起鹘落,快逾闪电,周遭几人均是一凛。却不知王青数年之前在长安败在宁啸天之手后,这几年在这一路武功上下功夫甚深。彭玉城心神念转,暗忖今日无论如何讨不得好去,即哈哈一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走着瞧!”使个眼色,便与鲍雄,彭连天率先退去。丁冲及一拱手,也离了开去。
王青心忖先救人为要,也不与他们纠缠,回头一瞧,见萧散还在此处,不由讶然道:“你怎么还不走?”萧散气道:“老子爱走便走,干么要听你的?”
王青听萧散说话无礼,眉头一皱,却听元综道:“二弟,不可无礼!”便将萧散如何舍身救自己之事略略说了。王青听完之后不由斜眼打量萧散,心道:“没想到这个臭小子,倒有几分侠义心肠。”便也不想与萧散为难了,对元综道:“大哥,走吧!”
元综道:“二弟,这小兄弟有恩于我,现在又伤重,江湖中人恩怨分明,还是救他一救吧!”王青道:“这小子年纪虽小,却太过狂狷,以我之见,不救也罢。但大哥既说了,兄弟遵命便是。”
萧散听王青浑没将自己放在心上,本对他有几分好感,此刻也烟消云散,没好生气的道:“老子自有手有脚,干么要你救?”元综不由叹道:“你这小子,怎么就半点不肯吃亏呢?”
萧散正待骂,忽见王青过来,食指一伸,点中了自己的“天突穴”,立时哑声,说不出话来,萧散此时受伤甚重,动弹不了,竟没避过,满肚子恶毒话语,只得憋在心里。
只听元综道:“如今少主到了何处?”王青道:“少主三天前便已渡过黄河,见你不归,便命我来接应,说是在灵州城会面。”元综一点头,道:“也好,我们明日一早便启程吧!”
次日一早,王青不知从何处寻来一辆马车和两匹马,将萧散置于车中,自己与元综骑马向北而去。其时萧散哑穴已解,一路上极尽挖苦之能事,先骂马车是王青不知从何处偷来的,后来又骂王青成日吟诗大放文屁,还不时骂元综不死不活,瞧来气闷。二人先时还与萧散顶几句嘴,后来萧散骂得多了,二人只当他是神经病,便不再理他,任由他骂。萧散重伤之下,气力不济,每每骂完,便气喘不已。
如此行到第五日,三人渡过黄河,忽得到消息,说到他们的少主已离开了灵州,到了小四坪扎营。元、王二人便马不停蹄,带着萧散奔往小四坪。期间萧散外伤渐愈,只是浑身使不上力,怕是一时也难以复原。
这日,马车旖旎行了近两个时辰,方才停下。王青笑道:“到了。”萧散出马车一看,却见远处一片草坪上,大大小小扎有七八个营帐,背倚青山,好似片片白云点缀其间。帐篷之中,不时有突厥武士,侍女出入。萧散看得一呆,问道:“你们……不是汉人么?”
王青冷笑道:“小子,你也有服软的时候么?”萧散脸上一红,怒道:“不说便不说,稀罕么?”王青啧啧笑道:“原来你这般小气!”萧散心中不服,道:“这与小气何干?”元综道:“萧兄弟,实不瞒你,我‘天城六部’共有兄弟六人,效命于突厥部阿史那染干可汗。”元综本为鲜卑北魏皇族后裔,北魏皇帝本姓拓跋,后到孝文帝时,效仿汉制,实行改革,将姓氏拓跋改为汉姓元。北魏灭国后,元姓宗族被突厥征服,地位一直不高。元综从小勇武,终被都蓝可汗阿史那雍虞闾发现,成为“天城六部”之首,一直受突厥王庭重用。
说话间,不断有人打招呼:“元先生回来了。”元综点头示意。三人来到中庭一处巨大毡蓬前,元综对萧散道:“萧兄弟,你在这里等候片刻,待我二人见过少主人,再来相叙。”萧散应了,他二人便进帐而去。
萧散一人在帐前走了一会,那些军士见他是元综请来的人,不敢相扰。萧散抬眼望着远处青山如簇,绵延相叠,碧云万里,心头不由一畅。这些日子他重伤之下,许多事情均不顺意,端的闷得发慌,此时见了白云悠悠,青山怜怜,一股快意涌上心头,恨不得仰天长啸,一抒心中豪情。想着想着,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未歇,忽听身后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喂,什么事这么开心啊?”萧散回头一瞧,只见帐篷外,立着一个十六七岁的黄衫少女。那少女骨销匀瘦,肌肤雪白,一头青丝直泻到胸前,目光闪烁,眉间隐隐透出一种娇贵的气质。
萧散被这少女一问,颇觉不好意思,道:“我一高兴,自然便笑了,难道还哭不成?”少女听得一乐,双眼眯成一条缝,笑道:“你倒有趣,大师傅口中的那个萧散便是你么?”萧散微微一愕,道:“你怎知道?”
那少女笑得更甜,走过来拉住萧散的手,道:“我叫阿遥。”萧散被她抓住手,一时窘迫,不知如何应付,只觉这少女玉手温和,一时脸颊发烫,心中怦怦乱跳不已。
那少女丝毫不觉萧散的窘状,摇着萧散的手道:“听大师傅说,你救过他的性命,是不是?嗯,你真了不起,你陪我玩好不好?”这少女说话时距离萧散不盈半尺,萧散听得她声如梵铃,吹气如兰,想也不想,脱口便道:“好啊。”
这少女正是六年前在长安城内,宁啸天夫妇所遇到的那个黄裙女孩,她本是东突厥汗王阿史那染干的小女,叫做阿史那遥。这阿史那染干,即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启民可汗。启民可汗是沙钵略可汗之子,文韬武略,颇有治世之能。阿史那遥正是他的正室皇后所生,从小娇生惯养。很是跋扈。
阿史那遥见萧散应了,当真说不出的欢喜,向萧散道:“喂,萧散,你这么好,我赏点什么给你好呢?”这少女贵为公主,从小便对别人颐指气使,认为天下之人,无不是她的奴仆,竟将萧散也当做是下人看待。
萧散并不知这阿史那遥的身份,便问:“你干么赏我?你很有钱么?”阿史那遥道:“天底下只要我想要,就没有要不到的。”萧散听得不服气,暗想:“胡吹大气!”突然仰天哈哈大笑。阿史那遥问:“你笑甚么?”萧散道:“你吹牛吧!”阿史那遥一急,一时又想不出该如何解释,顿足道:“才不是!”
萧散见阿史那遥娇嗔模样,心头一荡,脑中不由闪现出柴静的影子。阿史那遥见萧散心神不属,不由生气,道:“你们汉人真是坏透了,只知道跟人家玩心眼子,一点也不好玩!”萧散道:“我都没跟你说话,怎么就是玩心眼子了?”
阿史那遥自觉理亏,又不甘就此认输,便道:“我跟你说话,你不理我,就是你不好!”萧散见这少女如此胡缠,又好气又好笑,只得让一步,道:“好好,算我怕了你了。”
阿史那遥心满意足,伸出粉拳,往萧散胸前一打,道:“这还差不多!”谁知萧散经了这一拳,“啊呀”一声,似受了极大的痛苦,直往地上倒去。阿史那遥着了慌,惊叫一声,忙扶住萧散,问道:“萧散,你……你怎么了?”萧散脸色惨白,吃力的道:“我……我旧伤……犯了……哎哟……”
阿史那遥从没侍候过人,一时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大声道:“来人!”不一会,只见几个侍女士兵纷纷奔了过来,恭敬的跪下在地上。阿史那遥顿声叱道:“你们这些狗奴才,瞎了眼睛么?还不把他给我抬进去!”
众奴仆吃了这一喝,几个侍女忙抢过来,将萧散抱住。阿史那遥道:“你们把他给我照看好了!要是萧散有个三长两短,当心你们的狗命!”众奴仆战战兢兢,唯唯应了。
其实萧散也并未受伤,只是想故意吓她一吓。他见这少女对自己如此紧张,知道计谋得售,直想发笑,但好歹忍住了,任由几个侍女把自己抬进一个帐篷之内。阿史那遥也跟着走进,看了萧散一眼,叹声道:“原本还指望找个伴给我玩,没想到这汉狗如此不济事,也不知大师傅二师父是从哪里寻来的脓包货色,还当做宝一样!”言下颇有失望之意。只听她又对那几个侍女道:“好生侍候着他!哼,你想就死,可不能便宜了你!”便转身出帐去了。
萧散听得怒火直往上冲,暗暗咬牙,心道:“原来你这娘皮这般坏,好!老子记着!到时候看我不整死你!”但此时不是发火的时候,暗暗生了一会儿闷气,感到一股倦意涌上心头,昏昏睡去。
待到醒来时,已是半夜,刚一睁开眼,便听一个女子叫道:“你醒了么?”声音中透着欢喜。却见那少女鹅蛋脸庞,约莫十四五岁,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忽闪忽现,萧散心中一动,觉得这女孩儿长得与阿姝倒有几分相似。这少女见萧散醒了,欢喜得直搓手,问:“你……你好点了么?”
萧散大梦初醒,头还有些迷糊,闻言点了点头,道:“好多了。”那少女偷偷拿眼觑萧散,一时口讷,不知说些什么。许久,才问道:“你口渴么?”萧散与这少女坐在一起颇觉尴尬,忙道:“我不渴。”那少女又问:“那……那你饿吗?这里有水果,我……我拿给你。”萧散忙道:“不用了,我也不饿。你歇着吧!”那少女眼睛一红,似要哭出来的样子,不知怎的,萧散见了她,登即想起了阿姝,一时心中百味杂陈。好不容易按捺心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道:“奴婢叫如心,公子是小姐的贵宾,咱们做奴婢的,可不配让您问名字。”萧散听如心提及小姐,想起日间阿史那遥的话,不由重重哼了一声,问道:“你们小姐对你们不好么?”如心忙摆手道:“我们做下人的,可不敢说小姐的不是。公子,您……您是好人,您以后也别再提对小姐不敬的话啦,让小姐知道了,她定要大大的生气的。”
萧散笑道:“她生气才好呢!最好气死她!”如心吓得面如土色,只是道:“公子,别说啦……”萧散笑笑,道:“好,不说了。我已没事了,你也去休息吧!”如心道:“小姐让奴婢侍候公子,没小姐的吩咐,奴婢可不敢休息。”
萧散坐起身,将手搭在如心的肩上,道:“你只管休息,明日有事我担着。”如心露出感动的神色,红着脸道:“嗯,那我听你的。”便起身出去了。
第二日一早,阿史那遥一起床,便远远看见萧散与如心二人坐在青草地上有说有笑,萧散更是口说手比,眉飞色舞。阿史那遥见萧散精神大好,不由上前去,道:“萧散,你好了么?”萧散顿了顿,并不理会,继续与如心说笑。
阿史那遥心中作恼,暗道:“臭小贼,敢给本姑娘脸色看,作死么?”正自恼怒,忽听如心发出咯咯一串笑声。阿史那遥正在气头,见如心笑得开心,劈头盖脸的一巴掌甩过去,直打在如心的脸上,如心的脸颊立马肿了起来。
如心正在听萧散讲山中打猎的趣事,一时听入了神,并不知阿史那遥已到跟前,直到此时挨了打方才知觉,一时吓得脸色发白,忙跪下磕头道:“小……小姐,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阿史那遥冷笑道:“好奴才,你倒是舒服啊。”萧散见状,长身而起,道:“你干么打她?”阿史那遥秀眉一扬,道:“我自管教我的奴才,干你臭贼什么事了?”萧散冷声道:“好啊,你口口声声说她是狗奴才,不知她是哪只狗的奴才?”
阿史那遥脸一沉,指手骂道:“你!……臭小贼,你讨厌死了!”一跺脚,转身便去了。如心忙追上,叫道:“小姐!……”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萧散一眼,终而转身追去了。
萧散本意就是故意气阿史那遥,眼见她气急败坏而走,心中当真有说不出的兴奋,哈哈大笑了几声,便回帐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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