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江小蝶 于 2024-10-30 21:45 编辑
(1)逃亡
“令牌在此,挡我者死!”
高擎的玉牌,断然的吆喝。说时迟,那时快,尘沙、光影的转换间,两匹快马,哒哒、哒哒,从昭武城,疾奔而出。
风尘满面的年轻人。一个白衣劲装女子,一个短袍蓝衫男子。月氏国的汗血宝马。一匹银色,一匹棕色。
星夜兼程。方向:龙城。
“阿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距离月氏王城已远,河套平原遥遥在望,那是匈奴王国的地盘,短袍男子按捺不住,扬声对劲装女子喊话。
劲装女子并不回头,贴附着银色马背,盯准前方策马扬鞭,若白色箭羽般激射,疾风过处丢下话来:“冒顿,别问了,赶紧逃吧!到了安全地带,我再告诉你——”。
蓝衫男子,年轻的冒顿,风尘也掩不住器宇,当下不再说话,只拧紧眉头,紧随在劲装女子后,使力夹紧马腹,吆喝一声:“驾——”
远处,月氏国,昭武城方向,有大队人马倾城而出,席卷起漫天烟尘。
(2)回归
抵近高阙城防,是匈奴的分界,有匈奴兵把住关隘。几人严阵以待,盯紧奔至的两骑。
“吁——”勒住马,白衣女子转身,看向蓝衫男子,歪头示意,“你,去吧。”
男子会意,打马向前,从怀里掏出一枚匕首:“我是冒顿太子,这是信物。叫守城来见我!”
冒顿(mòdú),姓挛鞮(luāndī),头曼单于的嫡长子。公元前209年,为换取整个部族平安,被遣送到月氏做质子。至此,公元前208年,刚好一年光景。
阿兰,是他半年前,在月氏宫里认识的,她说她是公主的侍女。基于质子的身份,他克己奉律,谨小慎微,还常遭羞辱。他的住所,不定期被搜查,他只能不动声色。认识阿兰,是机缘巧合,孤苦伶仃,寄人篱下,令他们同病相怜。她时常偷溜出来,跟他切磋、交流,也算情投意合。
“哎呀,果真是太子——”城门打开,楼烦王迎出,“太子归来,可喜可贺!”
冒顿翻身下马,抱拳施礼:“许久不见,王叔安好?”
(3)真相
进城。安顿。接风洗尘。
“你父王调兵遣将,要攻打月氏国。太子却能安然归来,是我匈奴之大幸!”楼烦王豪爽笑,声如洪钟,“王庭已传出话来,不日,将另立新储,不受月氏要挟。”
冒顿一怔,看向阿兰。阿兰垂下眼帘,若无其事,望向酒盏。
宾主言欢。席间,冒顿沉吟道:“王叔,贸然出兵,恐有不妥。不妨先派人打探月氏动静,再从长计议?若真要出兵,我熟悉月氏国,也可助王叔一臂之力。”
楼烦王当即派出两队人马,一队奔赴单于王庭,报送太子归程,一队潜入月氏,打探虚实。酒宴之后,楼烦王安顿太子休息,准备两天后,护送太子返回王庭。
送走楼烦王,冒顿叫住阿兰,心平气和问:“你知道些什么?现在说说吧。”
烛火摇曳里,阿兰泪光潸然:“你已经知道了,你父王头曼单于要进兵月氏,月氏王打算杀你泄愤。所以,我偷了两匹快马,赶紧送你逃命。”
冒顿走到窗前,看着冷冽的星空,被失落和绝望填满。他甚至相信,是阏氏为了给亲儿子谋位,才唆使父王挑起战事,要假月氏之手置他于死地。
(4)绝境
“探子回报:月氏传出消息,匈奴不守合约,妄图进犯月氏,匈奴质子冒顿,杀了玉兰公主,畏罪潜逃。月氏调动人马,正积极备战。”
楼烦王给冒顿践行,派马车送他回王庭,将这消息告诉了他,并进一步分析说:“势均力敌,捞不到好处,你父王这仗,估计是打不起来了。”
冒顿苦笑,是的,他已逃亡,这仗还有何意义?但他不动声色,只携了阿兰,登车辞谢,踏上行程。
让马车缓行,冒顿陷入迷惘,王庭,已无立锥之地,该何去何从?就在他沉思之时,瞥见阿兰戚戚然,从腰间摸出个物事,白光划过丢向窗外。
“停下——”冒顿大叫,拍向座位,借力飞出,堪堪然接在掌心。是羊脂白玉牌,精巧细致,灵秀质朴,上面镌刻着:玉兰公主。
“你是玉兰?”冒顿恍然大悟。“她死了。”阿兰强忍情绪,却依旧颤栗。
“都是我不好,让你被月氏遗弃……”冒顿抱愧于心,伸手去牵她。玉兰靠在冒顿肩头,惨然而笑:“遗弃或不遗弃没有两样。我被指婚给东胡王子和亲,原本也没有好下场。”
冒顿和玉兰,相互看着,绝望而痛怆,像两只困兽。
半晌,玉兰警醒,她急切地说:“冒顿,我们逃吧。逃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搂紧玉兰,冒顿没哼声。逃,又能到哪里?何况,也免不了被宰割。
(5)抉择
抵达王庭,冒顿觐见。单于和阏氏略显尴尬。
冒顿不提两国兵事,只说看准时机逃走,并盗了月氏最好的汗血马,进献给父王头曼单于。
两匹上等好马,精神抖擞,嘶鸣有力,令头曼单于欣喜之极,对侥幸归来的嫡子,也转变了看法。正是用人之际,冒顿的智勇双全,也的确不可小觑。当下不顾阏氏的暗示,拍拍冒顿的肩头:“我儿,你要什么封赏?”
冒顿跪下,磕头:“冒顿能回匈奴,已是大幸之事。父王若能另拨别苑,让儿苟延残喘,了此余生,便心满意足。”
头曼单于哈哈大笑。似乎很满意太子的表现。他转身吩咐道:“王庭西郊,暂为太子别苑。另拨一万骑兵,供太子调遣。对了,那汗血马么,父王不好独占你的,就留下棕色那匹吧!”
照祖宗拥兵礼制,王子不过1千,太子不过3千。头曼单于,忽而重兵赐予,令众人惊讶,却已拦阻不得。冒顿膜拜谢恩,心底却冷笑:这是想赎罪吗?在你急于出兵,置我于死地时,怎不考虑父子情缘?
冒顿到临时居所,远远看见玉兰,独坐门前等他。这令又感动,又心酸,他紧走几步,抱起玉兰,进入房间。玉兰搂着冒顿,梦呓般低语:“冒顿,我真担心。你还活着,活着就好。”
“我一定要活着,要比他们活得更好!”头埋在玉兰胸前,冒顿发誓般,咬牙切齿。
(6)鸣镝
在别苑已有些日子,冒顿每天的任务,就是训练他的骑兵。玉兰寸步不离,跟随着冒顿,有时,也跑跑马,射射箭。头曼单于传令:太子安心休养,无宣不必觐见。
这些天,玉兰变得安静了,她不再跟着冒顿,而是捏着几只箭,翻来覆去看。冒顿正觉得诧异,就见玉兰捧着一张图纸,小脸儿兴奋得通红,一路跑过来找他:“冒顿,你来看这个。”
“这是什么?”冒顿打开图纸,发现是箭镞,造型奇特,有棘刺,还有小孔。
“是响箭。我给它取名:鸣镝。”玉兰满脸热切,满是憧憬,“我要让你成为英雄。从此,谁都不能宰割你。”
冒顿哈哈笑,搂着玉兰说:“好,好,这就打造鸣镝。”他并不信这响箭,但,却被玉兰的执念感动。在危机四伏里,只有玉兰,是他的支撑,更是他的慰藉。
鸣镝打造完成,冒顿开弓试射,破空之声,尖利刺耳。玉兰凝神看着,听着,落下泪来。她的表情似欢喜,也似悲怆。冒顿吃惊,过去揽了玉兰,问道:“阿兰,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没有。我很开心。”玉兰仰脸笑,任泪滑落,“冒顿,这里有几个锦囊,你要答应我,必须遵照执行。”
冒顿看定玉兰,这个世界上,他唯一信任的,跟他同病相怜的女子,斩钉截铁:“好,我答应你!若有违抗,必以死谢罪!”
(7)锦囊
遵照玉兰吩咐,冒顿训练骑兵,以鸣镝为令。冒顿鸣镝声处,兵士万箭齐发。但凡不遵,或行动迟缓,格杀勿论。
太子的拥兵,本是头曼调拨,加之时日太短,难免不服冒顿。初始,射箭靶、猎物,便偶有疏懒的,被冒顿杀无赦。几日之后,鸣镝再响,箭无虚发。
这天,是出猎的日子。玉兰递给冒顿锦囊,看定他说:“中途歇息时,记得拆开,务必遵行。”
千骑席卷,收获颇丰。下马歇息时,冒顿打开锦囊,只见上书:射杀汗血马,不遵鸣镝者,杀!
冒顿吃惊不小。从月氏带回的两匹汗血马,棕色献给了父王头曼,这银色的,本是心爱的坐骑,平白无故的,如何舍得射杀?转念,想起玉兰,她的嘱咐,怎能背负?故而不假思索,挥鞭甩向坐骑。
坐骑受惊,嘶声扬蹄,哒哒向前。冒顿大喝一声,拈弓搭箭,鸣镝直指。兵士吃惊,乱箭齐发,就有亲随活络,揣想##坐骑,如何能射?冒顿面无表情,将不遵鸣镝者,诛杀在当场。
场景相似,时空稍换,冒顿再拆锦囊,上书:有女子从林中出,杀!不遵鸣镝者,杀!!鸣镝声起,女子掀起头巾,微笑。冒顿失色,大叫:“阿兰——”
众多军士见过玉兰,又听冒顿惊呼出声,部分依旧闻镝而动,便有少部分不敢出箭。结果是:杀无赦。
静夜,玉兰坟前,冒顿恸哭失声:“阿兰,你的心愿,我会实现!”
(8)枭雄
头曼单于巡视。看王子们操练军士。其他王子毫无特色,唯太子军前,鸣镝声响,万箭齐发,气势磅礴,令头曼大为赞赏。此后,头曼不顾阏氏反对,常邀冒顿同行,驰骋于猎场。
一次同行打猎,不知受了什么惊扰,棕色汗血马忽而发狂,横冲直撞踏向头曼单于,冒顿太子大喝一声,拉弓搭箭,鸣镝激射而出,兵士们机械般条件反射,万箭齐发直指宝马。
头曼单于正自懊恼,只见冒顿单膝下跪,说道:“父王无须介怀。待日后,儿臣必亲率大军,谋求月氏宝马。”头曼单于愈发器重冒顿,将部分政务交给他打理。
冒顿羽翼渐丰,军事才能和政治才能逐渐显现。
公元前207年,头曼单于应邀出猎,跟冒顿并驾齐驱。就在他打马逐兔之时,忽听得身后有破空声,那是太子的鸣镝响箭,惊愕之余来不及转身,便已被万箭贯穿。面无表情的冒顿,连同,面无表情的军士,形成一片肃杀。随后,匈奴王庭传出消息:太子自立为单于,阏氏及其子暴毙。
夜里,玉兰的坟前,冒顿酩酊大醉,将几支箭镞埋在土里。死亡之箭,完成了它的使命。他们说,那天,是玉兰的忌日。
公元前203年,冒顿单于打败东胡,解除了来自东部的威胁。
公元前176年,匈奴攻占昭武城,杀月氏王。月氏残族被迫迁徙。部分向西至新疆,史称“大月氏”,部分进了南山(祁连山),史称为“小月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