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名缰利锁王图恨,举世皆醉我独醒
这飞刀来的好快!众人一时均被这刀势所阻,说话不得,只有吴玠叫了声:“焦老小心……”却见焦文通立时向后疾退,沉声一喝,反手一扬,一把阔背长刀凛然劈出,只听得“铛”的一声,飞刀折向飞落,焦文通只觉手腕剧震,差点握持不住!
“断水刀……”直到这时,才听得罗刹仙子发出一声轻叹。众人目光不由向焦文通手中那把长刀望去。那刀厚重沉实,锋芒外露,竟生出一股让人望而却步的杀意。白素心识得这是焦文通纵横沙场的神兵利刃,不知有多少敌将毙于此刀之下。“狂刀”焦文通,盛名之下果然无虚!白素心不由抬头望了一眼赵歇,却见赵歇看也不看,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一招交手只在顷刻之间,但落在众人眼里,却好比千年万年。一时间,竹林里静的可怕。却听焦文通沉着嗓子笑道:“好霸道的一招‘天外流星刀’!据说当年八字军中,从没有人能接得了殿下的蓄势一击,看来这几年过得,殿下的锐气都快尽了呢。”说罢,不由得意的看了看手中的那把大刀。
焦文通口中虽如是说,实意却是在自夸。但凡见过赵歇身手的人都知,适才这一刀,比起数年以前,更要凌厉许多,霸道许多!这焦文通居然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将飞刀击落,着实十分不易。
赵歇冷哼一声,却没有说话。劳宫德见焦文通轻易便挡下了赵歇的飞刀,一时胆气豪了许多,道:“俗话说狗急了也会跳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殿下想必急了,要大开杀戒了么?”褚道长适才吃过赵歇的亏,心中不忿,阴声笑道:“人家是皇亲帝胄,哪里会将咱们放在眼里?”劳宫德又道:“呸,他算什么皇亲,连自己的父兄都不顾了,这样的人倒不如死了干净!朝廷里不是有很多人都想取他的狗命吗,咱们不如今天就结果了他,也让咱们进京发发财,尝尝做官的滋味!”
褚道长忽冷声道:“焦老爷子,贫道跟你来可不是听你们说闲事,话家常的,当初你是怎么跟我们说的,这姓赵的,你还捉不捉了?到了这时,你若还要认他做这个殿下,贫道扭头就走!”
白素心看了一眼褚道长,道:“道长要走便走,这里又没人拦你。”褚道长脸上一青,道:“你……”焦文通咳了一声,道:“我便实话对殿下说了吧。近些年朝廷里在对北朝金国的问题上,逐渐出现了战和两派。和派以秦相为首,主战的却只有张浚老将军,御史台陆青楚等寥寥数人。两年多以前,主战的征西元帅张伯伦被秦丞相以谋反之名给除了,但其部将有幸存的,深有不服,便打着北上迎接二帝的旗号,啸聚江湖,威行两淮。却没过多久,便让朝廷给剿灭了。但圣上为此却深感不安,便在京城内外搞了一次‘清洗’,将那些与二帝有关的亲朋故旧,甚至老臣旧将,都找借口给抓了起来。呵呵,说起来也巧,殿下的身世本来没几个人知道,却不知怎的,被凌云阁里那些个狗腿子嗅出了味道。”说到这里,焦文通停了一下,道:“老夫便想,凭着凌云阁霍长空的本事,迟早会将殿下找出来。与其便宜了那些走狗,不如咱们自家兄弟沾沾光,要么请得殿下出山,咱们废了刘琦,再去翻了大宋,覆了金廷,做下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若是这条行不通么,哼哼,只要殿下肯成全咱们弟兄,到赵构小儿那讨得个一官半职却也不难。”
赵歇摇了摇头,铁着脸道:“当初我之所以跟义父提出退出江湖,就是因为厌倦了打打杀杀的日子,只想和红儿过些平淡的生活。焦前辈,你莫要逼我。”
劳宫德怪声道:“莫要逼他,嘿嘿,焦老头,你也听见啦,这姓赵的要翻脸了,咱们还不动手么?”焦文通看了一眼劳宫德,回过头来,道:“咱们都知道殿下武功厉害,咱们这些老骨头,有多少也不够殿下拆的,说不得,咱们就要一起上了。”赵歇沉着脸,道:“既要动手,何来那么多说辞!”言罢,右手衣袖一挥,劲风到处,直直向吴玠压来。
吴玠一惊,手中折扇一展,向后一个空翻,避开赵歇的掌力,赵歇一击不中,转而扑向一个粗壮的汉子,这汉子不知轻重,忙挥拳欲接,焦文通喝道:“于老大,接不得!”说时,一个人影凌空而下,刀光一闪,却是焦文通到了。赵歇只感头顶劲风簌簌,不敢小视,偏身一带,避开焦文通的断水刀,左手着着实实和焦文通对了一掌。饶是如此,那于老大仍被赵歇的掌力迫退到了五步之外。
这焦文通内力果然有些门道,赵歇只觉心头一阵烦恶,一时竟提不起内力来。赵歇强吸一口气,神气恢复大半,分手一劈,正巧该那褚道长倒霉,原本他一直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待见得赵歇与焦文通硬撼一掌,神色灰败,以为有机可乘,忙上前偷袭,却没想到赵歇回气如此之快,赵歇的这一劈,却正好劈到他的气户穴,褚道长还来不及惊叫,向后一倒,竟尔昏了过去。
忽听得一声娇叱:“好手段,奴家也来试试!”语声未歇,一个红色人影一闪,赵歇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罗刹仙子到了。赵歇大笑道:“你来试试这个!”随手一抓,却将劳宫德抓在手里,向罗刹仙子一丢,罗刹仙子一惊,啐了一口,忙转身避开。
却在这时,赵歇忽然感到背后一阵阴沉沉的风声,如凝似聚,绝不在焦文通的武功之下,却也不如焦文通那般霸道凌厉,赵歇心中一凛,原来人丛之中还藏有高手?回身长啸一声,掌力展开,有如龙奔虎啸,却见得一个白发短须的精瘦老者眼里闪着光,避也不避,双袖一拢,伸出两只骨瘦嶙峋的手来,或指或弹,竟与赵歇斗了个不分上下。赵歇心念疾转,蓦地后退一步,喝道:“傅师范,是你!”
那老者沉着声音道:“殿下好眼力。”赵歇冷笑道:“好了得的‘风骨十二路打穴手’,我早该想到是你了。”那老者道:“此时却也不晚。”说罢,又扑了上来。
这傅师范原本也是八字军中一名骁将,名叫傅选,数年之前也曾随王彦一路过关斩将,名噪一时,看家本领便是这“风骨十二路打穴手”,端的厉害无比。
赵歇与傅选斗得几招,忽见得罗刹仙子也围了上来,赵歇一掌迫开傅选,反手击向罗刹仙子,趁着二人无暇他顾的当儿,纵身而起。
七、他有豪气冲天势,我自芳心付痴情
吴玠见白素心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心中不由一愠,道:“白师妹,还不动手,你想大家都死在这儿么?”白素心眼睛一红,迟疑了一下,一条软鞭扬手而出。赵歇人在半空,忽感到一股细细的风声自脑后响起,不由反手一抓,白素心心有旁骛,竟教赵歇将鞭尾抓在手里。
赵歇劈手一夺,竟没有将软鞭拉过来,心中不由一奇,暗想谁人竟有如此功力?落到地上,抬眼望去,只见那头白素心抓着软鞭死死不放。赵歇心头一愕,不由道:“白姑娘,是你……”白素心心头气苦:“白姑娘白姑娘,他的心里永远是那么生分,永远那么孤傲!”想到此,心中悲愤,手腕一动,软鞭就像活了一般,从赵歇手里跳脱而出,倏的一声,竟将赵歇脸上划了一条浅浅的血痕。
“白师妹,打得好!”白素心回头望去,见说话的正是吴玠。白素心却不答话,软鞭展开,有如金蛇电闪,赵歇不忍伤她,不得不断向后闪避。傅选看出便宜,冷笑一声,使个“缠”字诀,从侧里向赵歇击到。吴玠,罗刹仙子,劳宫德等人也一拥而上。焦文通自恃身份,倒在一旁掠阵。
此时赵歇被众人所困,方才显现出他对阵时的能耐来,众人除了白素心出手留有分寸,余人均是全力施下杀手。赵歇穿梭于这些人之中,左突右撞,不时传来别人的痛呼声,赵歇却是游刃有余,除了傅选、吴玠等能接得他的一招半式,余人均不敢靠得太近前。
这些年来赵歇虽然极少动武,内功修为却是日益精盛。初时尚还有些滞涩,到后来竟是愈来愈强,焦文通在一旁看得,心里不由打了个突:“这家伙……还是人不是?怎能这般强法?”
忽然听得赵歇一声沉喝,犹似天际响了个炸雷,于老大一个不慎,被赵歇掌风劈中,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焦文通见这么多人尚且困他不住,心中焦急,也顾不得身份,杀入战团。
焦文通一来,情势立生陡变,其他人渐渐退下阵来。不一会便成了焦文通与傅选合战赵歇的局面,余下的人只能在外围遥遥递上几招。焦文通的内力属阳刚一类,与赵歇相合,赵歇倒也不惧,但傅选武艺却系阴柔一派,赵歇每接一掌,都只感全身一阵寒意,端的难受之极。
三人滚滚拆了百来招,焦文通年老高迈,渐渐生出气力不济之感,赵歇看在眼里,心底雪亮,但到底敬他是“龙城”中的前辈,不忍让他输得太难看,叹道:“焦老前辈,咱们还是不要再斗了罢!”焦文通此时内力运使正在势头,说不出话来。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听得赵歇此语,以为是赵歇笑自己不自量力,心中气急,虎吼一声,狂刀舞得更急。
赵歇只是不断闪避,不与刀锋相交,时而还要应付傅选从旁偷袭,却比适才独斗数人更觉吃力。傅选眼力极高,看出赵歇有意相让,喝一声:“焦老,用‘回环七重杀!’”焦文通微微一怔,长刀一瞥,刀锋上竟生出隐隐寒意来。
这“回环七重杀”乃“大回环功力”的致命杀招,极难练成,当年赵歇离开军营之时,焦文通尚未练成此功,只见焦文通刀起处,数重刀影重叠交错,连作一片,赵歇一挑眉,正欲后撤,陡然身后一股大力逼到,正是傅选来袭,赵歇吸一口气,屈指一弹,一把飞刀破空而出,没入重重刀影之中,将焦文通逼退两步。
正是这一慢,身后傅选已攻到,赵歇错步转身,右手变掌为爪,竟将傅选手腕擒住。赵歇但觉入手处极为柔软,不由一愕,这时,听得一个柔媚的声音道:“公子爷,你抓着奴家的手干么?”却是罗刹仙子。
赵歇暗呼惭愧,慌乱中将手松开。却在这时,忽听得身侧有人阴笑一声,傅选一掌力劈而出,赵歇一时无从抵挡,正中后背至阳大穴,赵歇只觉心口一震,一口鲜血破口而出,人已斜飞而出。
白素心见得赵歇吐血,心中惊呼一声,见赵歇倒飞而出,心也不由随之飞了出去。忽然,白素心眼睛一瞥,陡然意识到赵歇飞出的方向,吴玠正蓄势以待。白素心心头忧急,暗想:“吴先生与赵大哥可是有解不开的死结,赵大哥落到他手上,那还能活命?”想到这里,一咬牙,手中软鞭一漾而出,一下将赵歇圈住,手一抖,“啪”的一声,重重击在赵歇身上,将赵歇击落在地。
吴玠见赵歇朝自己飞来,心想这十年宿敌终于要毙于自己之手,心里不由大悦,待见得赵歇中途被人截下,心头大怒,转脸看去,见截下赵歇的正是白素心,不由又心花怒放,暗道:“白师妹终于看清了这人的面目,打得好!”
赵歇跌落地上,吐了一口血,忽听得焦文通道:“贤侄女,快快动手,结果了他!”白素心芳心大乱,痴疑了一会,道:“你们不是说过,不伤他的性命吗?”焦文通道:“此一时,彼一时也。这厮武功太高,他若真要走,咱们不一定困他得住。而且,咱们现在不杀了他,待到了临安他也难逃活剐之罪。贤侄女,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你是愿意他囫囵着死,还是零碎着死呢?”
白素心心如乱麻,看着赵歇,赵歇也正好抬起头来看向她,看着这个男人沉稳俊毅的面庞,每日日间夜里,反复念及的那个名字,教她如何下得手去?
吴玠道:“白师妹,还在等什么?你忘了当年他是怎么对你的?这种负心薄幸的人还留在世上干什么?”白素心眼里噙着泪水,直直看着赵歇,却是下不了手。赵歇强吸一口气,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道:“白姑娘,你动手吧!死在你手里,总比让那些小人得手要好。”
白素心心里一痛,蓦地高叫一声:“不!”陡然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挡到赵歇面前,将刀尖按在自己白皙的脖颈上,道:“你们谁敢动他,我……我就死在你们面前!”
吴玠大怒,道:“素心,你疯了么?”赵歇微微苦笑:“白姑娘,你这又是何苦?”轻轻一咳,一迹血丝顺着嘴角缓缓流下。傅选忽然上前一步,阴沉沉的道:“白姑娘,你还是让开些好。这里可没人怜惜你的性命,我们这么多人来,本就没打算有多少能够活着回去,你若真想陪着这个人去死,老夫倒是乐意成全。”
吴玠道:“傅师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白师妹的命便不是命了么?”傅选冷声哼道:“你也瞧见了,是她自己想不开,要找死,却又怪得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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