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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过来时,正躺在一个小木屋的床上。这床由砾石垒砌,造型雅齐,卵圆半方。更用萱草为垫,蒲草做席,檀木当枕,丝被软柔,躺上去就遍体生香,欲慵欲懒。
我却来不及慵懒,迷着眼睛偷看四周的情形,还好,狐妖现在不在这里,我猜她可能去拾柴烧锅去了,等烧开了水再过来搬我这在石床上“腌香了的童子肉”去煮。
大好的反击机会,岂能错过,我立马从床上跳将起来,寻找我的柴刀,没有找到,在屋里寻了根石棍,一掂太沉,舞弄不起来,又放下,随便捡了根五尺多长的木棒便冲了出来。
刚出门口,就迎面遇到拎着筐袅娜走过来的狐妖,我还没来得及叫打喊杀,她忽然“哇”了一声,丢了筐,用手捂住了眼睛。我正诧异自己的威力如何这般大,低头忽然发现下身竟然没有穿裤子,当间一条大黑蛇僵直了脖颈,正学着我手中的木棍激动的摆舞。我马上丢了木棒,囧回了床上,同时开始了胡思乱想:难道我昏迷其间,已经被美艳的狐妖享用了童贞,这让我以后该如何做人。心里懊恼那昏迷太实在,至少应该保持个六分醒,让我体验一下那个过程是如何撕心裂肺,如何咸苦难忍…乱想到伤心处,竟然抑制不住流下泪来。
这时候,狐妖已经悄悄走了进来,脸上的羞红依旧未褪干净。她只看了我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柔怒地说:你不要那么无耻的瞎想,我昨晚救你时看你裤子破了,从裤裆到裤脚全开了,露着些秽物,很是有碍观瞻,就脱下来来,拿去给你补了补。
我低头不语,不愿相信她的话,她的话使我感觉自己像个遥远无关的路人,还是个可怜人。
她看着我继续补充到:我晚上也不睡在这里,这里只是白天我小憩的地方,我的寝卧在山壁上的雅室里…
我固执的认为,她现在“心虚的解释”,是用伤害的方式来否认曾经“伤害过”我的事实。
阳光透过小木屋的缝偷照进来,我鼓足勇气,抬起头开始打量起她来。
她是如此的美,美得恰如其分,正合我意,美得我用任何言语来形容,都会觉得是一种偏见。
她发现我在盯着她看,脸上刚刚褪尽的红潮又泛上来,(这种事情后来经常发生,让我曾经一度怀疑自己的眼神有大功率微波的功效,可以隔空烘热东西)。
她翻了个白眼问我:你在胡看什么?
我说:我在看你...的尾巴,长在什么地方。
她怒道:你这个流氓!
我嘀咕道:你这个狐狸精。
她作势要来揪我,我便掀被子作势要逃,她忽然噗嗤一笑,说道:呸!还想耍光屁股无赖这一套,不知害臊!
她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呸!”,使我恍惚起来,有一种遥远的熟悉感,我笃定什么时候听到过,带有那种三生不舍的语气。
她看我发呆,又说道:凡人,你又在想什么幼稚可笑的事情?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她说:就知道定是些龌龊的念头,人类都是这么可鄙!
她从筐里拿出给我补好的裤子,扔到床上说,等我出去后就快穿上,我这里不准下流的人逛荡。
我拿过裤子一看,果然边边角角都缝好了,褐色的线,密实的针脚,手艺比我妈的都好。还特意在屁股兜上方还绣了一行好看的藤蔓,让我拿破旧的裤子立马成了一件艺术品。后来我学了英文,才知道那不是藤蔓,而是一行英文字母,连起来就是“donkey boy"。
后来我问她,她当年绣那行字母是什么意思,她笑着说:当然是夸你了。我对她笑着说出的很多话都会反着听,唯独对她这个回答,至今仍深信不疑。
我穿好裤子,走出小木屋。她正坐在昨天晚上那个台子旁的一块石头上,时而仰着头看天,时而歪着头装作无所谓地看向我这边,颀长的脖子,藕色的衣裙,在阳光下显得花意十足。
我故作镇定的走到她的前面,叉着腰,用磁性的男中音跟她说话:哎,跟你调查个事,看见我的柴刀了吗?
她忍住笑,看着我是说:什么样的柴刀?你以后想在这里当我的樵奴,给我劈柴吗?这是打算赖着不走了?
我点点头,意味深长的说:嗯,先劈柴报恩,再收妖报仇。
她转着眼睛说:你终于良心发现知道是我救你了?但你已经确定我是妖了吗?
我又点点头:嗯,凡人长不了你这么好看!
她咯咯的笑起来,却没有一丝媚态,那感觉就像一山的春樱行将开放。
她继续说:你为什么一定要收了我呢?
我说:你偷了我们村的鸡,我吃了族长的馒头,并发了誓,一定要收你!
她笑得更厉害了:我何时偷过你们的鸡?我被那恶心的家伙困在此处已经一百多年了,每日只吃野瓜榛果,甚至暗河里的鱼都没有忍心吃过一条,早就是素狐一只了…
说着说着原本盈笑的脸上忽然显出悲戚的神态来,俄而说到委屈处还会梨花落雨。看来这世界上女性,都是一样的嬗变,不管是女人还是女妖,从笑到哭只有一眨眼的距离。
我怕自己应付不了这种淋漓的情况,就赶紧插话道:反正我不管,他们说你偷了我们的鸡,而我又吃过了馒头,所以我还是一定要收你。
她破涕而笑:你简直就是一根棒槌,周身找不出可通的一窍!那我问你,你凡人一个,没有法术,没有法宝,还傻不愣登不会撒谎使诈,凭什么能收得了我一千年之狐?靠那砍棒槌的柴刀吗?哈哈哈!
我微微一笑,自负的说:既然你承认是狐妖了,那我也应该晾晾我的低了,虽然我没有法术,但我是有法宝的,且是很厉害的法宝,专门用来收你这样漂亮的高级妖怪的。
她听后忽然喜出望外,站起来说:真的吗?什么法宝,快拿出来给本狐瞅瞅。
我便得意的从上衣夹层里把收妖符拿了出来(幸好裹了层油布,不然在暗河里肯定泡成黄泥巴了)。
她接过去,轻轻打开,仔细的看,入神的看,着了魔一样,嘴里念念有词:这是广陵散的谱,这是霓裳羽衣曲,这是十面埋伏,哦,不对,这是…
我凑在旁边,一会看看收妖符,一会看看她,感觉那些玄幻般的智慧离我好遥远。
到目前为止,这个花里胡哨的收妖符,在我遇到的两个妖精眼里,已经做了两番完全不同的解读,每种都超越了我的见识界限,是一种高层次的沉迷性认知诱惑,效果真可谓大大的好,我不得不佩服道士确实是“术业有专攻”,画这些似是而非的曲线图,确实是一门复杂的综合性学问。
我怕她陷入太深,走火入魔,大白天失了心性,爆出九尾,红着眼睛咬死我,就赶紧把收妖符收了回来。而她还痴醉在哪儿,不住的自问自答:到底是哪个曲子呢?哪个曲子节拍和律动才能是这个样子呢?是不是两首或者多首曲子的结合呢…
我牵着她的袖子把她拉到旁边的池水旁,用草沾了水洒在她面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中毒”的状态里摆脱出来,幽幽叹了口气,说:果然是个厉害的法宝,不过这个体验还是很过瘾的…
我骄傲的说: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她看着我,又柔柔地说:我刚才被收妖符迷住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趁机"收"了我?
我脱口而出:这不是丢了柴刀吗?
她无语地盯着我的脸,看得我心虚的厉害,好久才幽幽的说:你是个坏人!
我对她这个结论感到很无力,如果她笑着说出来,我会激动的接受;但如果这般认真地说出来,却像是一种法庭宣判,判了我个没良心的大罪。
我得了这冤枉官司,当然要辩解一番,于是腆着脸说道:其实也不是柴刀的事啦,我这不还没有报您的救命之恩吗,我得先报恩再行恶不是?不然岂不是个知恩不报的小人啦。
她凄然一笑:君子或者小人对你那么重要吗?其实你也不必报恩,我也没有救你的性命。你糊里糊涂闯进来,糊里糊涂跌晕,但并不致命,我即使不管你你也会自己醒过来。所以我只是多事于你,并无恩与你。你大可不必因此拖延报你那虚无的"失鸡之仇",以耽误了你践行君子之诺的好事。
我摸着脑袋,感觉她说的没有一句实话,但好像也都没有错,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措辞来回奏。偷偷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还在凛冽的看着我。于是我低着头说:我凶恶的闯进来,还晕了,你是个妖怪,没有吃我,还给我缝补裤子,这不就是不杀之大恩吗?我说的就是要报这个恩呀…
她忽然噗嗤一下乐了,我心中一喜,庆幸自己的胡诌猜对了答案。她忍住笑说:你这是碰瓷式报恩啊!
我厚着脸皮道:没办法,天命所归,这不碰到您了吗,您就迁就迁就一下,让我报报吧。
她说:那报完恩还是要收我喽?
我说:这是主线任务,要通关总绕不过去的,但如果我天资不够,老死在报您恩的任务上,也是天命使然,怪不得我的。
她又咯咯地笑了,感觉就像秋桂纷纷开满南山,香甜而又清爽。
她说:好吧,被你个无赖赖上了,我得好好想想让你如何报恩!
她水眸转动,起身对我说:本狐现在倦了,要去雅室休息一下了。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要跟过来哦。那间小木屋先借给你住了,注意保持卫生。好了,去找你的柴刀吧,顺便砍些木柴来,晚上咱们烤地瓜和红薯吃…
我很快就在土沟旁找到了柴刀,装作砍柴的样子迂回绕到石壁上的雅室下,侧耳倾听,听到她正在轻轻地唱着歌,心情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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