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秦川梦回 于 2024-7-26 16:13 编辑
老旧的铁皮户门虚掩着,永昊伴我推门进去,脱了鞋,踏上暖烘烘的地板。他的母亲穿着丝绸材料的短衣长裙,和他妹妹坐着说话。 他母亲说,“永昊这孩子,叫给你打电话,总说打不通。这回要他当着我的面打,果然就来了。” “妈妈你冤枉死我了。”永昊抱怨,“这些年他一直在国外读研。” “这样啊,”他母亲点头说,“读书当然是正事。我也不信你这么快就把我们忘了。” 那女孩朝我鞠躬,为我脱下外衣挂在衣架上。 “妈妈今天太高兴了,则高丽、齐玛都穿出来了。”她说。 这才发现那不是永昊的妹妹,只不过有点儿像。杏仁眼,鸭蛋脸,朝鲜族女人凹凸有致的身材。他母亲说她叫春姬,是永昊的新婚媳妇。 春姬奉茶,我呈上礼物,灯光柔和而温暖。他的母亲递给我一只锦盒。 “小妹不在家。”她柔声道,“这是她给你的。” 那是一把黄金钥匙,匙齿镌着几行小字: “正桠五叶, 背隅向阴。 欲来求我, 椴树相寻。” 晚餐是进口的朝鲜、俄罗斯海鲜,新蒸的净馏温润柔滑,透着谷物的香。 随着音乐春姬唱起了歌:“你不会纺麻线,你不会缝长袍,你不会腌泡菜,你不会煮米饭。你这样的懒姑娘怎么嫁人,你这样的笨姑娘你怎么活。” 永昊不会唱,傻呵呵乐着只是喝酒,很快就醉了,跑去卫生间吐了一气。 他还要接着喝,我说明天吧,我也喝得多了。其实我的酒量比他大得多,350毫升的纯麦芽威士忌,一灌一瓶。 永昊劝我不动,忽然哭了。 他母亲招呼春姬搀他回屋,三个人坐着又聊了会儿,问了我一些读研的事。 “还以为你会留在国外不回来了。” 我说也曾有过这个念头,后来发现西方人的活法不适合我。 “永昊也成了有家室的人了。”晚饭后他母亲说,“小妹不在,委屈你在她屋凑合几天吧,” 朝鲜族的居家卧室简洁:红木书架,矮几上放着电脑。靠墙的床垫上被子已铺好了。 这一夜风雨大作。厚厚的窗帘隔不断密集的雨声,睡意朦胧中听到一个飘忽的歌声: “来看我吧,来看我吧,看一看我。 请来依兰沟看我, 这里的金达莱正在开放, 求你来看一看我。” 一遍又一遍,在梦境里回荡。 我醒了,歌声戛然而止。看看时间还早,却怎么都睡不着了。索性起来打开几上电脑,想看看是否有新的函件。 屏幕亮起时我怔了一怔,做为桌面的是几年前我与他妹妹的一张合影。我俩像Kappa logo的俩小人儿那样,背靠背地坐在残垣颓壁上。 屏幕里的她穿着热裤、吊带背心,浅褐的眸子笑得很阳光。黑T恤、黑长裤的我却一副又丑又怪的样子,可以说在装逼,也可以叫若有所思,教我难以接受这个几年前的我。 这是很久前那个暑假,我们在一处东夏国古城废墟里拍的。荒芜的城垣里住着两户菜农,他们家的小狗形影不离地跟着我们。 也是在那天,我说过半年,最多一年再来看她。 次日直睡到自然醒。 春姬陪婆婆上街去了,永昊在等我吃饭。 我问他是不是有个叫依兰沟的地方。 他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昨晚我醉了,也许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他喃喃道。 “咱哥儿俩有啥不能说的?” “小妹去年去世了,就葬在依兰沟。”他说,“全家都不准提起,连她的照片也暂时收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我顿时呆若木鸡。 “也许你们俩有过什么约定,”永昊似乎小心翼翼地说,“我也深知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妈妈说小妹这样心高气傲的姑娘能遇上你这样的男朋友,是她的福气。” “可是……”我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这些年我的心里似乎只装着自己,渴望靠着我的天资与执着,也能走上盖茨、马斯克那样的道路。几乎没想起过老同学永昊、他的母亲、他的妹妹。 就在她一门心思等着我的时候,也许我正在大洋彼岸的图书馆埋头检索,也许正坐在卧室的地板上吃我的匹萨,也许正和那个飞机上邂逅的德国女孩在南欧旅行……有人说我是个靠得住的人,但在这个细雨霏霏的上午,我不能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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