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乡间小路回城,麦浪无边无际,起起伏伏。远处的树林滑成波动的曲线,蜿蜒而去,水沟边渐渐茂盛的青草中,偶尔传出一二声幼稚的蛙鸣声,田野越发寂静。细碎的野花,用绛紫色的目光打量着我,熟悉却又陌生的画面铺开来,恍惚着,呼吸渐次平稳顺畅,踏着黄昏的脉动,无意间捡拾满怀惬意。
这是有多久了,这些被忽略的风景还是这样美。远处,麦浪之上,是飘动的美丽村庄,满地的黄金连着太阳窝里的白云,归鸟的双翅收住夕阳,树林灰色的翅膀悄无声息滑落,划过脚面,打一个旋,蹭着裤脚又溜走,丢下一小片亮光,玻璃碎片一样,给与小小的疼痛,缓缓行走,自己犹如一株稗草,在田埂边游荡,满心满眼是麦子饱满的虔诚。
五月的平原,风很低,紧贴着麦田移动,麦浪赶着麦浪,好似有隐形的神鼓动着一幅神圣画面。
祖辈们钟情于这,父辈们也眷顾着这。曾经五月与我是个顽皮的孩子,我像母亲的小尾巴,追着布谷赶场。沟坡上的桑葚张着蝴蝶的翅膀煽动,踮着脚尖,够也够不到,沟底的游鱼带着小溪的银光闪过,追也追不上,原野绽开广袤的怀抱,鸟语花香,百草争荣。
沿着这条青春的小路,通达故乡,村庄里一缕缕炊烟盘旋上升,鲜红的野草莓染红了嘴唇,粉红的颜色涂染了整个夏天。过去很多年了,中午的梦里偶尔还有一个展翅欲飞的粉色天使。时光像一个老妪,松弛的皮肤里,驻守着许多懒散而美好的时光,赶也赶不走,留也留不住,有的长驱直入,有的磕磕绊绊,它们都是赖以前行的道路,而今的我缄默不语。
夕阳西下,几座越走越近的老坟让人亲切又伤感,微风中赶路的,一定有我的故人。略作停顿,让那些小小的的疼累积,就看见了祖母的一双小脚直扎进琐碎的生活,饱满的五月里。她的步子那么小那么碎,细密的沧桑在斜落的夕阳里轻描淡写,轻描淡写反映在我脸上。
春天花开,五月麦黄,一切都像以前一样,她弯曲的身影让麦收燥热而悦动,焦灼和期待并行。
这五月早已不是那五月,风溜溜而过,藏不住骨缝间的轻。出门,知道看天气。远行归来,也会主动打个电话回家,走路也会看看左右,做事更会顾忌前后。偶尔的撒一下娇,还羞涩地躲进一个个五笔字符里。偶尔痴想,想让一树石榴回到她们开花的夜晚,窗前月下倾听花开的喧嚷。还在蔚蓝的天空下,简单思念,也习惯了世界的寂静和内心的喧嚣,低到尘埃里用卑微和隐忍,教几棵菜苗向天微笑并且遗留下果实,辨认几个字符告诉自己一心向上,生活中的小小波澜里开门见山。这一眨眼的时间,就把祖母母亲的目光全都移到自己的影子里………
允许我,在这五月傍晚的风里痴迷一会。阳光很近,风很饱满,唯列队而过的日子似有萧萧马鸣,黄昏追赶而来,我们都是月色以外的饮者,拂不去的轻愁是脚下的青草葱荣,采撷而获的是天边的白云悠悠。沉醉,不归,这些迢迢长路之上呵,还会有多少久违的笑靥如酒?
真正的夏天到了,很多个微笑重叠起来,我踯躅在五月麦田的一角移来,又移去,风过脸庞,有柔软,润泽,有不为人知的稚嫩和抒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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