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是年纪大了的缘故,时隔27年再度邂逅故乡的梅雨,竟然没那么憎恶了。相反,还有些许窃喜和欢愉。
曾经非常讨厌下雨。尤其是梅雨时节,一下个把月甚至更长时间,长期过高的湿度使得哪里充满了水分,甚至老年人干枯的头发都能拧出水来。
至于墙角墙壁长绿毛,衣服洗了一周都不干,出门去哪都拖泥带水,从外面回来裤脚甚至裤腿都沾满了泥水,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对于贪玩孩子们而言,梅雨时节最闹心的事,莫过于无法漫山遍野地疯玩。
地处极易滑坡的大山深处,由于梅雨时节水分过于充足,行走或跑在那些蜿蜒崎岖的山路上,随时都要关注山上会不会有石头滚落,前面有没有滑坡塌方,脚下有没有湿滑的烂泥。
山区的孩子,大多有在雨天走路摔倒的经历。尤其是雨季,那些以黄泥为主要构成元素的山路一步三滑,稍不留神,脚下一滑,整个人就会人仰马翻,甚至摔得四脚朝天,有时还会滚落翻滚,弄得全身全是泥水,像只真正的泥猴。
印象最为深刻的一次雨中行走,发生在1991年9月下旬。
那时,我刚到离家百十里地的四川省开县正坝职中读高一,我请假回家参加二哥二嫂的婚礼。回学校的那天早上,为了赶上一大早开往县城的班车,我走得很早,天还没亮就打着火把出了家门。
那天早上,天空飘着细雨。我用背包背着母亲准备的咸菜、腊肉等生活用品,披着一张塑料布,手持一只枯草火把,离开位于开县岳溪区胡家乡花园村岩上村民村民小组的家,沿着崎岖而泥泞的山路,急匆匆地朝十多里外的岳溪场镇赶去。
下雨天打火把,显然不太靠谱,离开家没多远,刚过与岩上一梁之隔的赵家岩,手里的枯菜火把歇了菜。我别无选择,只能借着微弱的晨光抹黑前行。
一路上,我小心翼翼,生怕滑倒摔跟头。过了白帽子,下了马祖岭,随着天色渐渐放亮,一直高度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脚下的步伐变得不再那么稳重。
生活经验一再警示我们,过于放松自我,自律不严格时,一定会摔大跟头。
比如那天早上,天亮前没有滑倒摔跤的我,天亮后开始尽屡屡摔倒,并且一次比一次摔得惨。等我赶到岳溪车坝时,屁股,后背,裤脚,裤腿,全都是泥水或污泥,狼狈得像一个从泥塘里爬出来的顽皮孩子。
从那时起,一直到1994年底参军入伍,每到老家的梅雨时节,整个人总会莫名其妙的变得忧郁,心情犹如滴滴答答的雨滴一样繁乱无章,毫无头绪。
那时的我,根本无法体会下雨跟浪漫有什么内在联系。雨天除了制约人们的出行,还有无法躲避的泥水,还哪有什么浪漫可言?
包括跟邻家女孩结婚后,每每遇到下雨天,每当她提出要一起体验雨中散步的浪漫情调时,我都气不打一处来,很少心甘情愿地予以配合。
真正喜欢上雨天,那是多年以后的事了。
1994年12月参军后,我曾在东北工作和生活了22年,其他时间在华北度过。无论是东北还是华北,都属于雨水稀少的北方。
初到东北那几年,对于以是晴天为主的气候,发自内心的欢喜。至少,不必再为雨天出行和满脚泥泞而犯愁。
晴天多天啊,走哪都是干干爽爽的,就像东北人的豪爽性格。离开山乡老家,也就意味着远离了拖泥带水的出行方式,怎么想怎么带劲。
哪怕是到了多雪的冬季,我也觉得东北的雪很可爱,干爽,坚硬,落到地方不会轻易融化。不像我那位于渝东山区老家的雪,几乎还没落到地上就融化成了水,导致下雪的效果和下雨没有两样,带给人们的依然是出行不便和满脚泥泞。
在北方呆久了,尤其是因为雨水少导致的植被稀少,包括过于漫长、满目萧条、毫无绿色的冬季,我开始疯狂怀念老家的雨天,怀念让万物充满蓬勃生机的梅雨季节。
见久居北方的女同胞热衷于在面部使用补水产品,包括邻家女孩也这么做,我觉得不可思议:脸上还要补水?自己不喝水么?空气中没有水分么?
面对我的一肚子问号,女士们会义正辞严地告诉我:北方哪像南方?哪来那么多的水分?不补水,怎么保持青春容颜?
细想确实如此,身处少雨缺水的北方,除了给肌肤补水,女士们似乎别无它法。
这次回老家,正值梅雨时节,并且今年的雨水偏多,最近半个月几乎一直在下雨。回家这几天,除了6月26日算是晴天,其他全是雨天。
对于连绵不绝的梅雨,一直信奉天道自然的父老乡亲们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天要下雨,那是老天爷的事,着急没有用,不如心平气和地享受雨天带来的闲适时光,睡睡觉,串串门,打打牌,吹吹牛,倒也不失为一种安逸的生活状态。
至于雨天出行问题,在乡村公路通村进组、入户到家、普遍硬化的大趋势下,越来越多的山里人不必再为出行困难、满脚泥泞而发愁。
渝夫 2020年6月28日17时11分草于重庆开州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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