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长满了孩子。麻雀的歌喉里住着一位婉转的孩子;狗尾巴草的花蕊里托着一位淳朴的孩子;红果果的果核里藏着一位童真的孩子;草叶尖的露珠里包裹着一位迷茫的孩子。
山里长满了孩子,孩子在山里成长着。我们在山里有时安静有时很吵,有时天真有时狡黠,有时善良有时邪恶,有时乖巧有时顽皮。我们在风中唱歌,在雨中跳舞,我们跟大山说话,问每一颗树的年龄和名字。
山里长满了孩子,每一座山都充满了孩子的呼吸,每一道梁都起伏着孩子的脉搏,每一株草上都结满了孩子的故事,每一朵花里都开满了孩子的美丽,每一棵树下都肥沃着孩子的灵魂。
山里长满了孩子,我们因山而灵性聪慧而敏感多情而更像一个孩子,山因我们而葱翠饱满而充盈圆润而更像一座山。山把我们变得野性强壮,自由不羁;我们把山变得温柔敦厚,豪迈包容。
我们在山里成长着,山在我们的心里存在着。
——摘自子夜歌原创散文《山里长满了野孩子》
一
这次回老家过年,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见到3个经常想起、念念不忘的儿时伙伴。
首先偶遇的,是20多年未曾谋面的李小强同学。
我们是同一祖宗、曾经同住一个大院的本家,依照辈份,他应该叫我一声“幺叔”。实际下,腊月二十九下午见到我,小强首先喊的就是“勤俭幺叔”。
叫什么并不重要,谁是长辈谁是晚辈也并重要,重要的是我和小强是儿时玩伴,是小学同学。那些年,我们一起上学,一起在他家煤油灯下挑灯夜战研究语数难题,一起翻看讨论他父亲订阅的文学期刊《当代》杂志……
多年未见,曾经瘦小的小强已是一个标准的胖哥子。
其实,我和小强虽然多年不见,但联系一直没有中断。小强师范毕业后进藏支教至今,我长期在北方服役,我们两个时不时的通个电话、聊聊微信,随时关注和了解彼此的近况。
容颜已更改,山河仍无恙。见与不见,故乡都在这里;见与不见,情谊都在心底。
二
第二个走进我的视野、唤醒儿时记忆的儿时伙伴,名叫李小兵,本家同辈兄弟,同年生人,小时候同住一个院子,是我上小学前玩得最好最嗨的小伙伴。
腊月二十九下午在柏树梁偶遇小兵,我莫名兴奋,向儿子介绍我的这位儿时玩伴:这是你小兵幺叔,老爸儿时最好的玩伴,那时我们经常在一起玩,也经常打架;我额头上的伤疤,是你小兵幺叔拿石头硬生生砸出来的;我左腿上的长疤痕,是老爸和你小兵幺叔玩雷管给炸的……
小兵哈哈大笑,连连摆手:你莫打胡乱说,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大年三十上午十点多去探望小兵的父亲、我们的李良顺幺叔,爷俩正在吃火锅、喝红酒。没用小兵邀请,我主动提出跟我儿时最好的伙伴喝两杯。小兵很高兴,我小杯,他大杯,哥俩喝得很尽兴。
爱人给我们照相的时候,哥俩搂搂抱抱,亲热不得了,像是回到40年前,回到无法无天、快乐无忧的童年时光……
三
偶遇的第三个儿时伙伴叫李德银,是生父去世两年后,我随改嫁母亲从子弟村搬到一梁之隔的花园村后最好的伙伴。
德银的家,离我继父一手修建的房子很近,我们两家的直线距离不过50米。
我和德银同龄,但不是同窗。我在子弟村上小学,他在花园村小就读,但这并妨碍我们成为最好的玩伴。
不上学的时候,我们一起砍柴,一起扯猪草,一起玩石子,一起谈论临近几个院子哪个小姑娘好看,一起憧憬将来要娶一个什么样的漂亮媳妇。
自打我上初中起,尤其是我高中以后,包括后来当兵,我和德银没了一起玩耍和谈天说地的机会,甚至连见面的机会都很少。偶尔相聚,也是来去匆匆,很难坐下来重温年少旧事。
意外见到3个儿时伙伴,一起重温远去的时光,自己那颗原本被生活打磨得有些坚硬的心,忽然变得柔软起来。那些关于儿时的快乐回忆,也随之铺天盖地的奔涌而来,瞬间漫过心海,涌上眼眸,倍感温暖。
四
我是来自大山的孩子,熟悉山里的生活,有过天老大我老二、野蛮加疯玩、无忧兼无邪的快乐童年。
一直奢望童心不泯,可以保持儿时的纯真和明净。可惜没有那个定力,低俗恶俗庸俗连同生存的压力一起倔强生长,有时自己都讨厌自己:怎么变得如此市侩?
尤其是参加工作以后,常年混迹于并不喜欢的城市和并不那么单纯的职场,苦闷和彷徨从来不曾远离,或多或少,或紧或慢,不时压得自个儿喘不过气来。
不止一次扪心自问:哪里才是心灵的归宿?快乐的方向又在何处?什么时候才能重回简单快乐的童年时光?
可能天生就不是乐天派,或者多少还有那么一丁点忧郁气质,抑或是离开家乡太远太久,在外打拼的漫长日子里,时不时的会想念远方的故乡,时不时的会梦回故乡,时不时的会在走神发愣时穿越回天真无邪的快乐童年。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我来自大山,只因曾经是一个撒野疯玩的山野小孩儿。
五
我的快乐童年,应该定格在生父去世之前和他死后的头两年。那时,我要么还没上学,要么还没在汲取知识的同时也被迫吸纳尘世间的纷纷扰扰。
生父病故前,我是一个骄傲的小男孩,可以趾高气昂的和小伙伴们一起漫山遍野地疯玩。
生父去世那年,我只有6岁,但之前撒野疯玩的一些细节,依然那么清晰如初。
我的孩提时代,在重庆开县岳溪区胡家公社子弟生产大队那个叫做赵家岩的大院子,有好几个年纪很大的老太太,并且无一例外都是我们这帮混小子的近房奶奶。
至今还能记起的老太太,包括我们的大奶奶、四奶奶和幺奶奶。
那时,在我们那个偌大的家族里,和我年纪差不多且辈份相同的小屁孩儿一大帮,成天搅在一起疯玩,让大人们伤透了脑筋。
四奶奶和幺奶奶对孙儿们比较宽容,很少说我们。可大奶奶严肃得很,动不动就教训我们一顿,有时还很生气地骂我们。
大奶奶就是这和一个直率甚至有些暴躁的老太太。她老人家永远那么直接粗暴,永远不会跟我们描绘有颜色的山风,也不会给我们讲诗一样的童话故事。但这并没影响和扼杀我们这帮混小子疯玩的劲头。
那时,我们老家的山里没什么树,但有松柏,还有随处可见的竹林。
说起竹林,那些比我大一些的堂哥们玩得可是疯狂。他们可以在竹林顶端蹦来蹦去,从一棵竹子尖蹦到另一棵竹子尖,身手比猴子还要敏捷灵活。
我从小愚笨,没能练出这个身手,只会和我年纪相仿的卫红、小兵他们一起去偷大奶奶家的核桃,用石头砸,用竹杆捅,想尽一切办法把还没完全熟透的核桃击落到竹林或水田里,之后快速拾起,在大奶奶的叫骂声中飞快逃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果子成熟的季节,我们这帮小屁孩儿还十分眼馋我家老屋前那棵樱桃树上红嘟嘟的果实,不知天高地厚地往上爬,不顾死活地去采摘那些甜得睡觉都能笑醒的果子,多次险象环生。
终于有一次,我从樱桃树上一头栽了下去,吱哇乱叫,大头朝下,直奔樱桃树下的水田坠去。
我的运气差极了,小脑袋全部扎进水田的淤泥里,双眼瞬间进入黑暗和永夜,小脑瓜一片空白,差点吓晕过去。
等到大一点的孩子手忙脚乱地把我从淤泥里拔出来,猛然发现我的右眼角扎进去一根不长不短的枯树枝,眼角大量出血,鲜红的血液与同污黑的污泥掺合在一起,据说十分恐怖。
幸好没有伤到眼球。山里的孩子皮实,没去医院,甚至没找医生,大人用灶堂下的锅烟墨往伤口上一敷,止了血,结了疤,至今还在顽固地影响着我的个人形象。
儿时留在我身上的伤疤,远不止这一处。
比如,包括小兵在内的几个小屁孩儿把雷管从家里偷出来当鞭炮玩,往临时生起的火堆里扔,别人安然无恙,我的左大腿内侧被炸开一个比嘴巴还要长的口子,留下了一个永恒的纪念。
还有一天,我和小兵打架,没什么顺手的武器,拿起老家山野里触手可即的石块,啥也不顾时往对方头上猛砸。结果我又光荣负伤,额头鲜血直流,收获一枚至今依然醒目的伤疤勋章。
敞开你的,一扇门哪∕世界离你还那样远吗∕钟儿嘀——流浪飞沙∕真的把颗童心带走了吗∕无止浪迹,海角天涯∕不忍断的根,不忍忘的家∕时光如梭,路而蹉跎∕回首旷野,又铺上繁花∕一声呼唤,儿时的伙伴∕梦已离开,一切又回来∕一声呼唤,儿时的伙伴∕云儿散开,笑容又回来∕我的伙伴呀,你还是那么的可爱……
——摘自高枫原创、孙悦原唱歌曲《伙伴》
渝夫 2020年1月25晨草于重庆开州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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