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的日子想起豫章郡的杜鹃和住在那里的李大人,不由得动了游兴。遂不带童仆,单人匹马,兴冲冲去了。 叵料当初李大人给我留的住址是假的。城里城外寻了三日,只差把城墙拆了,硬是没打听出来。只得胡乱买了几样当地土产,六百里风尘仆仆又回来了。
进家门就喊高陞卸鞍洗马。高陞没应,太太倒出来了,一脸愠色,见了我就嚷:“十好几日死到哪里去了?出了大事了!”
“去访豫章的李大人呀,你不是不知道。”
她气哼哼道:“当初嫁与你时,就听你夸口说有一百万雪花银子寄放于西洋红毛国挠背儿老爷那里。早晚取得回来,买房置地,再捐个候补道,教我也做一回诰命夫人。多少回催你去取,你总推路远容徐图之。现在可好,你不去取,别人已先去了。”
我被她嚷得摸不着头脑,问:“你说的是谁呀?”
“府里的马大人呀。将午高陞去河埠头买米,见那马大人操一小艇,艇首悬一杏黄帘儿,上书‘诗书满胸襟,直取挠背儿’十字,风一般去了。这会儿怕过了七贤关了。”
我松了口气,告诉她不是“挠背儿”,正确的叫法是“诺贝尔”。那笔银子既不是先到先得,亦不是谁去了都能取。
“听你这意思,非得你去了才取得?”
我道:“正是。”
“你就保得住那马大人不会见钱眼开,冒你的名号?”
我说:“他是个红顶补服的官员,我是个布衣小帽的秀才,那诺爷何等样人,岂会看他不出?”
“然则高陞已怀揣利刃,火急去追了。”
我吃了一惊,道:“揣刀子做甚么?”
太太道:“高陞说相公你于他有活命之恩,豁出命来也要把那姓马的拦下。”
我登时出了身冷汗,遂不再絮言,扳鞍上马,顺着河道急急追去。
追出大约二十里地,就见那高陞满面喜色,敞着衣襟,湿漉漉迎面而来。见了我即拉住辔头,高声道:“秦爷请放心回吧。高陞已把人拦下了。”
我吃了一吓,低声问:“莫非你杀了人?”
他笑着说:“秦爷放心,不至于不至于。”
遂前边牵着马,且行且道:“小的这一路追来,远远便见那马大人摇着橹,口中兀自念念有词。遂心生一计,脱得精赤条条,口衔刀子,潜凫去了他的船下,将船底通海门撬开条缝。旋悄悄凫回岸边,穿好衣服,直望着那船慢了,沉了,马大人攀着船帮子喊救命了。才装出刚刚路过的样子,复脱了衣裳救他起来。见马大人已着实灌了一肚子春江桃花水,遂将他倒挂在肉铺的架子上,足控出一桶水。及他拿出银两谢我,我说我家秦爷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不是为几两银子救你的。引得他十二分感动,说定了明日要亲赴府上答谢秦爷。秦爷你说,小的这番做得对也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