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宝宝的“命运”
《闻所欲闻的个人回忆录》十二
每每一到春天的某时某刻,城里的小盆友们就会抚养起蚕宝宝来。我也是,几乎每年这种时刻都要抚养一批蚕宝宝。住在新安里大院时也不例外,并未因文革运动而影响我抚养蚕宝宝的兴致。
一天,我从同学手里分到几十粒蚕子,比芝麻还小的蚕籽是出生在一小片纸上滴,回家赶紧找棉花把纸片包好捂在胸前口袋里加热孵化。过一段时间就把棉花掀开,看看蚕籽变成什么颜色了。
蚕籽从黄变灰变棕变黑以后,黑色滴几毫米长滴小蚕宝宝就会从蚕籽里爬出来,蚕籽就成了针鼻大小、透明的空壳。用铅笔尖把蚕宝宝轻轻弄下来,弄到一个巴掌大的小盒里,放上蚕豆大小鲜嫩的桑叶,蚕宝宝就开始吃饭长个儿了。随着蚕宝宝的颜色慢慢变白,身体一天一天长大,饭量也成倍滴增长,那就不是几天找一次桑叶,而是每一两天就要给蚕宝宝们弄到足够的饭食。蚕宝宝的饭食非常特殊,家里的饭菜再好吃蚕宝宝们也不看一眼、不闻一下。蚕宝宝们的“披萨”只有一种,那就是桑叶,就像大熊猫的“汉堡包”只有箭竹一样。
由于平时要上学,没有大把时间找桑叶,只能在放学以后、上学之前到附近马路旁、各住家院内找桑树,捋桑叶。即使找到桑树也可能空手而归,因为已经被别滴养蚕小盆友把桑叶捋光了。街头也有桑叶卖,是那种栽种的很漂亮的大片桑叶,只要一两分钱就可以买五到十来片大桑叶,够大蚕宝宝们吃一两天滴。可是那时候养蚕小盆友大都没有钱,我也是属于没有钱滴小盆友之列,只能靠两腿跑,两手捋。
在我的蚕宝宝养到快要结茧时,这时候的蚕宝宝饭量特别大,我的后勤供应忽然跟不上了,蚕宝宝们就像旧社会的老贫农——吃了上顿没下顿。
我跑遍大街小巷、住宅人家,看见过几枝光秃秃的桑树杆子,就是没有桑叶。我也曾经买过几分钱桑叶,架不住蚕宝宝们滴猛吃猛喝。
库存还有几片桑叶,我只好让蚕宝宝们饿肚子,每天只吃几口尝尝味道,准备挨到星期天,跑到郊区农民种的桑园去偷几斤桑叶……等等,再等等,面包会有滴,“披萨”也会有。
因为文革学生要学工学农学军,我们班曾经住到郊区生产队学农一个礼拜。那次学农六天最大的收获是满身带回来一批大红包——被跳蚤咬滴。
那个生产队的主业有养蚕项目,种了一大片桑树林,所以我知道桑树林在哪。因为太远,有十里路以上,所以我从来没有去偷过桑叶。现在是非偷不可了,不然我滴蚕宝宝大军就要全军覆没……
来了来了,我背着满满一书包蚕宝宝的“披萨”饼——桑叶回来啦。乖乖隆地咚,星期天我跑了一上午,来回有二十里多里路,脚底都起泡了!
正当我滴“养蚕事业”刚刚客服了“三年自然灾害困难时期”,大批滴“披萨”饼来到蚕宝宝身边,偏偏“屋漏又遭连阴雨”——父亲的“蚕宝宝文革”已经开始了。
父亲早就不满意我家里事不做,成天到晚找桑叶,这个星期天一早又不在家,一定是找桑叶去了。于是父亲这个“老红卫兵”造反了,趁我不在家,“革命”了我的蚕宝宝们。当然不是开“蚕宝宝挂牌批斗会”,而是把我滴蚕宝宝连同它们的家——一只大鞋盒子,统统扔到院子后墙外一条叫做周必由巷滴巷子里去了!
这个“老红卫兵”,人家小“红卫兵”给他开挂牌批斗会也没有这么狠啊,也没有把他抬起来,从墙这边扔到墙那边去啊?你咋比“红卫兵”一点也不手辣哩?
我回来找不到我滴蚕宝宝,就到处问婆婆、问妹妹……问到父亲时,他说,你养蚕不喂不是活受罪吗?我给你扔了。
我急忙问,扔哪儿去了?
“老红卫兵”说,扔对过墙外面去了。
我急忙顺墙边的一棵树爬上去看,果然,我的蚕宝宝们滴家——那只大鞋盒子躺在地上已经裂了散开,蚕宝宝们也不知死活。
由于院墙太高,我不敢上墙跳下去,于是我爬下树,开着“11号蚕宝宝救护车”,火速开出院子大门,转向周必由巷……
“救护车”到达“犯罪现场”,我赶忙“下车”把蚕宝宝滴“家”拿起来拼好,把那些被“老红卫兵”摔伤的蚕宝宝捡起来放进盒里,只要能动的蚕宝宝我都捡回来,有几个一动不动滴蚕宝宝只好留给警察叔叔来断案抓“罪犯”了。
回到家,我把受伤、弄脏了的蚕宝宝用棉花擦干净,又给它们安了新家——一个新鞋盒子,把几大块“披萨饼”桑叶撕碎放进鞋盒,有几个蚕宝宝立刻狼吞虎咽滴吃起来。也有滴蚕宝宝大概受伤不轻,或是饿过了头,只是慢条斯理滴吃几口。另有几只蚕宝宝不想吃饭,只是在那里轻轻滴摇头晃脑——是在埋怨我的后勤工作无能,还是埋怨我对“老红卫兵”的暴行太宽容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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