❿
小说既成,作者宜沉默,不必在小说外与读者论短长。小说未成时,作者却在小说内积极参与对话。
小说作者的位置,既在小说外,又在小说内。在小说外,他是一个导演,随手掐镜头加场景;在小说内,他是一个叙事者,与小说人物周旋,会遵从一种零度叙事的规则。所谓零度,即坐标系的原点。叙事视角立于原点,可以抵达四个象限,从而360°描写小说人物,实现人物性格的多面性和饱满度。可以通过坐标转移实现叙事原点的变相。
既在内,又在外,小说作者会分裂。有时候他会扮演小说角色直接走进小说外的现实生活,像堂吉诃德一样作妖作怪。有时又会以小说人物的所有权人发作一系强烈反应,比如说有的作家不接受编辑动他小说的任一个字,以示尊重其小说内的人物。
小说人物与作者的内外冲突,有时表现为出版审查,甚至小说成为禁书,小说作者被迫终止或改变与小说人物的对话。小说情节发展超出叙事节奏时,作者应该听从小说人物的内在逻辑驱动呢,还是小说人物服从作者的外力强迫安排?作者骑虎难下时,要么作出道德抉择,甚至政治判断,保护小说外部的作者而作现实妥协;要么为艺术而艺术,艺术至上,保护小说人物的独立自由。二选一,此时不可能骑驴看唱本。
文章之外的现实生活已遭颇多歧路,而今又遇歧路在文章内,为虚构小说人物担忧,岂不愁煞小说家。最是文人不自由。
高举自由之灯的美国也有此不自由。按照美国宪法,人人生而自由。如果说美国宪法是一部小说,小说作者遇到歧路:自由是小说内人物的发展逻辑,每个美国人自由地生活,自由地贸易,自由地生产;忽然,美国人的自由需要限制,美国安全需要加强,不能与中国做高科技贸易,不能出售先进芯片。此时,尊重小说内的美国人物的自由性格不遭扭曲呢,还是凭借宪法外的力量强制小说人物的自由呢?这歧路,在政治上叫 政治正确,在艺术上叫 艺术至上。
人人皆有此不自由。每个人都在写一部题为理想的小说,每个人既是小说内人物,又是小说外的导演,小说人物的理想总会与外部现实的力量发生冲突,此时此刻,人该遵从理想呢?还是遵从现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