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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故人?”风轩有些好奇,却听萧易别缓缓叹了一口气,道:“禹承天下,鼎志春秋;以此入世,何惧风流?二十多年以前,江湖上声名赫赫的神侯府帐下第一勇士,就叫林羽。”风轩吃了一惊,道:“还有这等事?”萧易别点头道:“不错!当年禹鼎侯起兵谋反事败,据说神侯府的人都被满门抄斩,惟独这个林羽神秘失踪,不见踪影,成为京城的一大悬案。后来圣上一心问道,这件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风轩叹道:“林羽师兄从来不说自己的过去,但其眉宇间,的却有几分将帅之气,此时依你这般说来,难道当真是他不成?”林绛颦忽问:“师父,禹鼎侯是谁?”风轩说道:“故老相传,禹鼎侯乃是当今皇帝的兄长,二十年前因为阴谋造反,被圣上察觉,最终落得个满门抄斩。说起来,这位侯爷文武双全,气概不凡,也算得是一代奇人。”林绛颦点了点头,便不说话了。
风轩道:“萧庄主,说起这位林羽林将军,有一件事我始终想不通。”萧易别眉目一扬,问:“哦?”
忽听下人来报:“夫人到。”林绛颦站起身来,萧易别却神情淡淡,端坐不动。只见一个蓝衫少女旖旎而来,正是林碧月。林碧月见了风轩,施施然下拜:“原来是师父驾到,有失迎迓,还请师父见谅。”又向萧易别道:“夫君,师父来了你怎不告诉我一声?”目光一转,走过去拉住林绛颦的手,道:“师妹,三年不见,师姐想你想得好苦。”
林绛颦却甩开林碧月的手,冷冷哼了一声。林碧月不以为意,淡淡一笑,贴着萧易别坐下。
萧易别道:“碧月,你来得正好,栖霞庵的林羽师兄遇害,你师父怀疑是你所为,你且听听。”萧易别说话神情始终平淡,不悲不喜,既不为妻子辩解,也不留情面,风轩觉得奇怪,想不透此人是真的大公无私还是另有所图。林碧月吃了一惊,道:“什么?师叔遇害了?”吃惊之情不似作伪。林绛颦道:“你少猫哭耗子假慈悲。”林碧月红着脸,道:“师妹,你……你什么意思?”
萧易别怕二人争吵起来没完没了,便岔开道:“师太,你还是继续说吧!你刚才说有一事想不通,是何事?”
风轩道:“当年禹鼎侯为了取得皇帝的信任,不惜将自己的爱妃韩墨香韩氏送给当今圣上,韩氏一入宫果然得宠,不过旬月便被册封为韩贵妃,这是江湖上尽人皆知的事了。”萧易别静静听着不说话,像是想起了什么,却不便表露。林绛颦和林碧月却从来未听人说起过这段往事,不由听得津津有味。
只听风轩道:“禹鼎侯一代枭雄,要说对韩贵妃没有一点感情,却也是说不通的。据说后来就曾多次托部将林羽打探过韩贵妃的日常起居。禹鼎侯的心意,可说林将军最是清楚不过,后来禹鼎侯兵败,林将军却突然失踪,然而据说后来圣上赐死韩贵妃之时,林将军曾在京城露过面,那也是他最后一次在人前出现。按理说侯爷对他恩重如山,禹鼎侯死时他尚且沉得住气,为什么韩贵妃赐死,他却自暴身份呢?”
萧易别“嗯”了一声,道:“这件事我倒是听人说起过。萧山庄地位独特,早年招揽食客,消息自然灵通,我曾听人说起过。”风轩道:“愿闻其详。”
萧易别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也是一段孽缘。韩贵妃向日便是侯爷的挚爱,二人情定终生,交情匪浅。屈身事君原是情非得已,据说韩贵妃入宫之后常常以泪洗面,镇日里闷闷不乐。圣上对她并非不好,却是不是自己所爱之人,又如何能够快活起来?林将军虽受侯爷所托,常自入宫看她,初时韩贵妃尚能欢喜,对侯爷抱有希望,可时日一长,韩贵妃难免对侯爷生出怨恨,江山美人,在男人的心里,自古便是江山社稷更为重的吧!
看到韩贵妃日渐憔悴,林将军也疼惜万分,久而久之,竟对韩贵妃生出了爱意,奈何韩贵妃身份特殊,又只对侯爷一往情深,林将军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注定是空欢喜一场。但韩贵妃是个聪明人,林将军的心意她如何不明白?只是故意不点破而已。这也就有了后来圣上赐死韩贵妃,林将军不惜露面的缘由了。”
“善哉善哉,红粉骷髅,果然害人不浅。”风轩低眉垂眼长声一叹。林碧月心中却不高兴,暗想:“师父自己是出家人,看破红尘,难道还觉得天下女人有自己喜欢的人都是错的了?”一时义愤,道:“照师父看来,这一切倒是韩贵妃的不是了?”
风轩微微一笑,道:“自古以来,女子干涉朝政,必无好收稍,但凡美艳女子,多为红颜祸水,古有妲己褒姒,时间万物,大抵如是。这是千古不变之道理,到并不是编排谁的不是,月儿,颦儿,你们都要记住了。”林绛颦不说话,林碧月却道:“禹鼎侯为成霸业,将自己喜欢的女人当做礼物一样送来送去,难道他就没错?皇上那个糊涂蛋为了一个女人就轻信自己的胞弟,难道他就圣明?林羽为一己之欲出卖自己的##,难道他就不该死?”
林绛颦“豁”地站起,喝道:“那你就杀了他?他好歹还是你师叔吧!”林碧月道:“我……我什么时候说我杀了师叔了?”林绛颦想起小时候林羽师叔对她姐妹二人的悉心照料和关爱,不由淌下泪来,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人,‘惊鹤掌法’你都已经练成了,何至于为了一部《茗花剑谱》去害师父他老人家的性命?”
林碧月道:“我都不知道《茗花剑谱》写的是什么,我要它何用?”林绛颦道:“你还在狡辩,当年你一声不吭远嫁江南,我和师父都为你伤心,师叔也曾暗暗落泪,你却恩将仇报,为了学习本门上乘武功竟然犯下这等大罪!”
林碧月也红了眼睛,道:“我已嫁入萧家,还要武功何用,再说了,萧山庄自有高妙武功,我何至于还对《茗花剑谱》念念不忘?”林绛颦目光斜看萧易别,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受了别人的指使,存了别样的居心?”
萧易别脸色一变,风轩怕事情闹大,便道:“颦儿休得乱说!你冤枉你师姐了,说起来,这《茗花剑谱》既不是武功,也非本门之物!”
六
杨花飞尽,落红满园,正是春寒料峭时。祝嫣然在霜儿的陪伴下在园子里闲走,远远瞧见二太太绢素心穿着一件青灰色的绒裘,在小梳子的陪同下,正在逗着笼子里的金丝雀儿。祝嫣然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叫了声:“二姐。”绢素心只作没听见,祝嫣然又叫了声:“二姐好。”
小梳子嫌恶的看了祝嫣然一眼,绢素心懒懒的擦了擦手,道:“你娘家没有教过你规矩,见到长辈要行礼的吗?哎哟忘了,你这种从小戏园子里长大的低贱戏子,怎么会有家教呢?”说着捂嘴一笑。
祝嫣然面色不改,道:“您是老爷的太太,我也是老爷的女人,论辈分,我叫您一声二姐,这便足够,难道还要对你三拜九叩么?”小梳子尖声道:“老爷还没死呢,你这就不得了,不把二太太放在眼里了?这要以后让你当了家,那还得了吗?”
祝嫣然道:“我祝嫣然有自知之明,不敢奢望能当这个家,真正在心里咒老爷早点死,想当家的,恐怕另有其人吧?”小梳子自知说错话,脸色一变,绢素心用眼睛挖了小梳子一眼,喝道:“姓祝的,你什么意思?”祝嫣然道:“妹妹什么意思,二姐你心知肚明。”
“什么事这么晦气,一大清早的就听到有人在咒老爷?”夏午荷的声音忽然响起,二人转过身来,却见大太太穿着一件齐整的蓝色旗袍在墨雪的搀扶下缓步而来。绢素心见状忙笑道:“大姐您来得正好,您倒是评评理,到底是小妹故意刁难呢,还是某些乡下人不懂规矩。我看合府就您一个明白人了。”
祝嫣然解释道:“大姐,我……”夏午荷止道:“你别叫我大姐!老爷只是把你接进了府中,可没有三媒九聘,是不是三太太还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规矩不可废,见到长辈要行礼,这是历来就有的。”
祝嫣然还待争辩,霜儿悄悄拉了拉祝嫣然,道:“三太太。”祝嫣然方才哼了一声,一敛衽,深深福了下去,道:“嫣然见过大姐二姐。”夏午荷却不做声,反而打了个哈欠,祝嫣然抬起头来,夏午荷忽然道:“我让你起来了么?”祝嫣然不得已,只好重新低下头去。
过了好半晌,不见动静,霜儿在旁边提醒道:“三太太,大太太和二太太已经走了。”祝嫣然站起身来,一跺脚,眼泪“吧啦”往下掉,说:“谁稀罕当这个三太太吗?非得受这个闲气!”
霜儿忙道:“三太太,这话可不能乱说,这要让老爷听到,那可不得了了。”祝嫣然感动道:“好霜儿,我在这里没什么亲人,大家见到我都像见到仇人一样,只有你还真正的关心我。”
霜儿眼圈一红,说:“霜儿也是贫苦家的人儿,知道在这样的大宅子里的不易,步步惊心,步步算计,走错一步,都是万劫不复。”祝嫣然握住霜儿的手,道:“放心,霜儿,我不会认输的,我也不会让她们欺辱到你。”
霜儿泪水涟涟,忽然下跪道:“三太太!”祝嫣然吃了一惊,问:“你这是干什么?”霜儿道:“霜儿不是人,霜儿对不起三太太!”祝嫣然道:“你是说你在二太太那里打我的小报告的事么?”霜儿抬起头来,泪痕未干,问:“原来三太太都知道了?”
祝嫣然点点头,道:“我又不是傻子,你是二太太那边过来的,又怎能不防备于你?你放心,你这也是没有法子,我不会怪你的。”霜儿悲喜交集,道:“三太太您真是个善良的好人。”祝嫣然笑道:“傻丫头,又哭又笑的,成什么样子?”忽然又一叹,道:“哎,至少你还能有让自己开心的事,可是我,自从关进了这个大笼子里,就再也快活不起来了。”
霜儿问:“三太太不快活么?”祝嫣然叹道:“深宅大院就是座监牢,谁不想逃出去,做那自由自在的人儿?”霜儿忽然鼓起勇气,说:“三太太,霜儿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问。”祝嫣然道:“什么话?”霜儿道:“要是有机会可以出去,您会离开么?”祝嫣然眼睛一亮,激动的道:“好霜儿,你说的是真的?”
霜儿点点头,道:“三太太真心待霜儿,霜儿也不敢隐瞒,以前确实有人用这个法子逃走过,后来老爷也追究过,但最后都不了了之。每年老爷生日前一天晚上,老爷要到祠堂召集全府中的人祭祖,院子里几乎没有什么看守,三太太您只需称病说去不了,然后从后院的侧门出去,提前找好马车,给足银钱,到时候老爷就算想追究,也找不到人了。”
祝嫣然一听,暗下一合计,心想此计果然大妙,喜道:“霜儿,你真好!”忍不住给霜儿一个拥抱,道:“你跟我一起走吧,在这个宅子里待着有什么意味?”霜儿却含泪摇摇头,道:“霜儿的性命是二太太救下来的,断然不可做那无情无义之人。”祝嫣然叹了一口气,道:“如此便罢了。”
夏午荷和绢素心离开以后,二人走了一段,绢素心忽然“格格”一笑,道:“大姐,你是没看见咱们三妹妹的那表情,真的好看极了。”夏午荷道:“你作弄她也作弄够了,当心她狗急跳墙,到时你我脸上都不好看。”绢素心不屑道:“就她?我还就不信她这么个小脚色能翻起什么大浪!”说着带着小梳子一顾一盼袅娜去了。
回到住处,绢素心说要吃点心,小梳子说点心没有了,要差人出府去买,绢素心便让小梳子去置办。小梳子交代厨房之后,却没有回到住处,而是趁着没人,拐到了大太太夏午荷的居所。
小梳子敲了门,墨雪问:“是谁?”小梳子道:“是我。”墨雪开了门,瞪了小梳子一眼,道:“你还知道回来?”小梳子来到夏午荷面前跪下,道:“大太太。”夏午荷道:“没有人看见吧?”小梳子道:“没有。”墨雪道:“大太太问你,一切都准备好了么?”小梳子道:“禀大太太,一切安排妥当,明天晚上就可以请老爷看一场好戏了。”夏午荷点了点头,墨雪道:“也亏得二太太自作聪明,倒省了咱们一番手脚,只是她再聪明也没有料到,不仅三太太,连同她二太太,都是咱们大太太一并要铲除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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