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退休民工 于 2023-11-1 22:37 编辑
友人颜总说煤油灯,在现代年轻人眼里,都觉得是个古老的传说。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还有很多地方一直在用着。其实,在我看来,那个做豆腐用的工具:摇架,才是是最古老的。
摇架,我真不知道具体叫什么,只能根据老家的方言来讲。就是一个木制的十字架,两根长六十公分左右,中间粗一点,两头稍细些钻个窟窿方便系摇布,榫卯结构组合在一起,中间再钉个挂钩,木棍是经过刨子刨光的,做成摇架后,经年累月的使用,显得乌黑铮亮,很很精致。古朴笨拙的外表,藏不住大智若愚的气质,让人心生欢喜,有着岁月的痕迹,像一件收藏品。通常跟摇布一起使用,摇布,就是一块方桌大的大过虑纱布,用来过虑豆渣的。
想起摇架,我便想起村里那个叫页玉的接生婆留传下来的笑话。据页玉自己说,像我这样上下年龄段出生的,方圆十里,甚至几十里都是由她接生的。因她走路一摇一摆的,像极了过虑豆渣时的摇架,故而被人取绰号:页玉摇架。
某日,金山表叔家做豆腐,跑来我家借摇架用。也不知我娘咋想的,随口便说页玉家有,你去页玉家借。金山表叔不疑有他,便直奔页玉家。刚一张嘴,页玉误以为表叔金山恶作剧,便被页玉辇出来。金山表叔见势不妙,赶紧跑。页玉一摇一摆的边追赶边骂:因估啦扯凳死窝,努死努埋窝,我哪来的摇架啊。惹得村民大笑,找谁借不好,偏偏找页玉。金山表叔才反应过来,是哦,我表嫂太可恶了。终归是笑话,却流传至今。
在那贫困的纯手工年代,冰箱冰柜等家电还是奢侈之物,所以摇架的使用频率并不高。平时做豆腐,也就春冬两季,像夏秋季节,豆腐保鲜期短容易坏,也就偶尔几家人合伙做一板豆腐,类似于打平火,
每到做豆腐的时候,我娘便会忙忙碌一翻,把石磨,豆腐架,洒盆刷洗干净,先一天把黄豆泡发好,将豆浆磨好倒入洒盆。起锅,架好摇架系好摇布,将未过虑的豆浆用勺子舀入摇布内,娘手扶摇架,不停的晃动,随着嘎吱嘎吱声响起,雪白的豆浆便从摇布内渗出流入锅里。偶尔,娘会从油缸里舀来半碗乌漆麻黑的油脚渣子,一直弄不明白这油脚渣子有何用,也不敢问,后来才明白油脚渣子是起到润滑作用,更容易过虑豆浆。类似这样的场景,小孩子是不能刨根问底的,问多了会被责怪不会来豆腐。
在我娘摇浆的间隙,便会吩咐我找来石膏,扔入灶堂煨。等娘将豆浆摇好,灶堂里的石膏也煨熟了,用火钳夹出放入盆内敲成粉末,加入适量水达到一定的浓度备用,也有用生石膏磨成膏浆,生石膏繁琐远没有熟石膏省事。娘浆煮开的豆浆舀回洒盆内,一手端着石膏水,一手拿着锅铲,将适量石膏水倒入豆浆内,搅动一翻后,豆腐的影像便渐渐显现出来。最后,娘会拿着锅铲带上点石膏水,在豆浆面上划拉几条直线,豆腐的影像便能清楚的显示出来,不能的话需要添加石膏水。
之后便用锅盖将洒盆住,在石膏水的作用下静置半个钟左右便凝成了豆腐脑。娘会把摇布铺在豆腐架子内,将豆腐脑舀入豆腐架内沥水,上面压上重物。在我家后院有一块石墩,大概60斤左右,平时用来磨刀,磨刀久了,变得凹凸不平,就是用来压豆腐沥水的。豆腐的嫩老,取决于石膏水的量和沥水的时候长短。我娘总能将水膏的量和沥水时间掐算得恰到好处,所做出来的豆腐总是特别好。
我爹过世那年,为了补贴家用,在大姨父的帮助下,买了一台电子磨做豆腐卖。浆渣分离,轻便,省时,高效,极大程度上减少了以往做豆腐的繁琐过程。那个摇架,便成了可有可无的物件,甚至成了街坊邻居人工榨洒的工具。我那邻居婶子将摇架借去榨洒,许是用力过度,一不小心就把摇架弄折了。正好邻居叔叔是个木匠,婶子说叫叔叔重新做一个摇架。可直到我娘过世,也没见摇架做好,这或许成了我娘的一桩心事。从此,那个摇架,连同那个打印冥币的钱梭便淡出了我的视线。
有些东西就像年轮,跟过去一起深深的刻在骨子里,这些曾经常见的老物件,经过几千年的历史更迭,再次回到我的视线,带着一种历史的厚重,以及传递生死离别间的爱与温情。穿越我的童年和青春,即使如今时光已去,这些东西仍然在我心中有着不可抹去的记忆。无论尘封多久,那些场景都将在遗忘中重新拾起,这样的特质似乎更成为一个远去的时代令人无限怀想的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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