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凉秋了。
龙牙花依旧红艳、绚丽,在扶疏枝叶间散发出生机,以及与季节相悖的莫名暖意。
每当于不经意间瞥见丫杈间耀眼的红,我便习惯性慢下或停下脚步,凝目痴望直立的长花穗,或低头捡拾散落的花朵。
是的,是花朵,不是花瓣。好像在任何情况下,它都能坚守自己,不散、不乱、不碎,硬成一枚象牙的样子。
这便是我偏爱的缘由了。花萼钟状,酱红色,萼齿不显。偏有一枚长长的旗瓣,在高处抢足了镜头:
高踞花的上方,长约4-6厘米。两侧以中脊为折线,向花蕊贴靠、合拢,形成近闭合的庇佑之姿,将下方的翼瓣、龙骨瓣都敛入到几可忽略的程度。而这枚长瓣的脊背呢,又格外硬朗,上翘、曲弯,一个红色的“象牙”姿态便赫然呈现了。
龙牙花,豆科刺桐属 ,别名象牙红。
我不知道“龙牙”长什么样子,所以我更偏爱“象牙红”的称谓,兼顾外形、色泽,具象,也生动。
叶也好看,棱形或棱状卵形,三出羽状复叶,互生。顶生的1柄小叶比2片侧生叶略大,长4-10厘米,宽3-7厘米。
初见象牙红,是中学时代。
升学进入新学校,住读,有些不适应,毕竟远离了家,远离了父母,也远离了熟悉的环境。课余,便总有意无意避开人群,独自往校园僻静处闲逛,以排遣某种寂寥和怅惘。
某一天,在地花园一隅,冷不丁被一处景致惊艳到,忽然间就看傻看痴了:
红光潋滟,火焰般,在枝头燃烧。色泽那么正,鲜明,强烈,又炽热,莫名就驱散了心底的阴霾,让人想起怒放的生命。很难想象,一株貌不惊人的大灌木,高7-8米,树冠阔度3-4米的,能够承载如此浓烈的、耀眼的热情和生机。
又因为花朵太独特,“象牙”,神形具备、气韵十足,是无需翻找资料就能确认名称的花卉之一。某种隐秘的、难以言说的欢喜,便充盈在心间,类似穿越时空的遇见:嗨,是你吗?
花朵们挨挨挤挤,沿花轴有序排满。总状花序,约20-30厘米:下面的盛开,个性张扬、外显,极尽灿灿之能;上面的待放,似敛不住的火热,下一秒就会喷薄;再往上,是灿若星辰的红光,正在点点聚拢……直至顶端。可谓气势,可谓恢宏。
在树下站了多久?我统忘却了。但,那一天的遇见,却成为记忆中最暖、最亮的片段。
后面发生的事情,似乎就在情理之中了:
我近乎虔诚地蹲在草坪上,将一个个遗落的“象牙”拾起来,兜回了寝室,用线挨个儿串起来,很是骄矜挂在了胸前。
在我,便有点模仿苗族姑娘们胸前的压领饰的意思了。
然,我便遭到了女友的嘲笑。大致是,土老帽的德行,简直难看死了云云。
“土”或许真有吧?但我至今不明白难看在哪里。就像某次我把芙蓉花簪在头顶,受到同样的嘲笑。
最令人窘迫的是,在我暗恋的男孩面前,女友以漫不经心、不无教诲的姿态提及,仿若我多么浅薄,并愚不可及。
难堪莫过于此了吧?
忘了是怎样强自镇定掩饰内心崩溃,也忘却了那男孩当时的反应,只记得一个女孩的青葱岁月,曾因对花草们的偏爱,被钉在了“土”、“俗”的耻辱柱上,久久难以释怀。
多年后的今天,在一棵象牙红树下,抬头看看枝头的红,再捡起一朵来,捻于指尖、置于掌心,细细端详。
关联起诸多前情,不觉微笑:
这形状独特、气韵独特,花期从初夏绽放,延续至深秋的艳美花卉,不知曾给过多少女孩慰藉和温暖?
而这一刻,与其说痴迷这花,这姿态、这红艳,不如说是以而今的姿态,无比悲悯看着那个傻傻的女孩,以笨拙的姿态踉跄行走,而不见容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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