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是个影迷。
自打到城里工作和生活,但凡有喜欢的新片上线,不管多忙,都会挤出时间,带着妻儿、带着家人去影院一饱眼福。
结婚后,我和邻家女孩(愚妻)一直保持着去影院看电影的习惯。即便是在经济条件最为困难的2000年至2005年,在岩哥(犬子)5岁之前,在工资几乎月月光的情况下,我们两口子仍然不时去看电场电影。
至于岩哥的观影经历,应该1岁之后就开始了。最初跟着我们大人看,5岁以后有了自己的想法,经常点名要看他想看的电影。比如《博物馆奇妙夜》系列电影,第一部就是在岩哥的倡议下,我们一家三口在哈尔滨防洪纪念塔附近的万达影城观看的;之后的续集,我们一部没落下。
在现代化的影院里看电影,堪称视听盛宴,确实令人愉悦,让人上瘾,总有一种欲罢不能的新鲜感和诱惑感。那种超级震撼的体验,电视里播放的影片难以企及,儿时看过的露天电影更是无法相提并论。
面对资本和科技的力量、网络和共享经济的冲击,偏远山村似乎没有任何招架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古老的农耕文明、远久的民风民俗、惯常的生活方式被碾压、被倾覆、被毁灭。
深藏在我们这些“70后”的山村影事,同样因为无可抵挡的滚滚时代大潮而变得日渐遥远和模糊。
二
尽管不那么美好,但凡提及儿时旧事,思绪就不得不回到30多年前,回到老家山村尚未通电的上个世纪80年代。
没通电的岁月里,看电影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
那时,老家所在的四川省开县岳溪区区公所所在的“岳二场”(集镇名,退称“街上(发音“该上”)”倒是有一座影院,但离我的山乡老家还比较远,十来里路,并且全是崎岖逼仄、不太好走的山路,加之山里人家普遍比较穷,不可能有闲钱让孩子去镇上看电影。
于是,进街上电影院看电影,就成了我和小伙伴们既不可望又不可即遥远梦想,只能期盼谁家办红白喜事,并且有人请放电影,这样我们才有机会透过银幕去了解大山之外的精彩世界。
也算是幸运吧,在当时的开县岳溪区胡家乡花园村,离我家所在的岩上村民小组不远的武家湾,有一个被乡亲们称为“马家妹儿”的男放映员,长得清清秀秀、文质彬彬,成天笑眯眯的,很有亲和力。
那时,马家妹儿绝对是附近几个村子最能干、最有出息的农民。他不仅会放电影,还拥有包括放映机、发电机、银幕、音响、各种线路在内的全套电影设备。这些设备,不用的时候,装在很制式、很漂亮的箱子里。
马家妹儿的箱子,全用铝合金材料制成,方方正正,漂漂亮亮,跟我们平日常见的木头箱子完全两个概念。当时,在我们这些孩子看来,别说放电影这么牛气的事,光是马家妹儿那些可爱的箱子,就足以让人羡慕不已。
这么多因素叠加到一起,在孩子们眼里,马家妹儿简直就是全村的第一牛人。你看啊,他干着全村最体面的职业,享受着贵宾一样的超级待遇,到谁家放电影都是好饭好菜、好烟好酒招待着,还接受着众多乡亲尤其是大姑娘小媳妇们的景仰和崇拜,人生的美事和幸福,几乎概莫如此了。
马家妹儿确实够牛的。谁家要请他放电影,不但明码标价,还要提前预约;放映当天,主人家要派人去挑发电机、放映机和音箱;马家妹儿到了之后,主人家要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不能有半点慢待。
三
在偏远山村,放电影不分室内室外,永远只有一种:露天电影。放电影的时机也很固定:红白喜事。开始放映的的时间同样有说道,一般是在天黑后或流水席结束之后。
但准备工作要提前进行。事先要在地坝边上支起两根楠竹杆,用绳索把那时觉得很白很干净其实很脏很埋汰的银幕固定在上面,摆上八仙桌,把放映机安装好,连接上音箱,调试好汽油发动机,挂上一颗瓦数较高的白炽灯泡……
如此这般,就算万事俱备、只等天黑了。
电影开放之前,马家妹儿会启动放在屋内或屋后的汽油发电机,伴随着阵阵轰鸣,白炽灯便发出耀眼的亮光来。随即,音箱里会响起一些流行歌曲,或是播放一些农业科普方面的广播节目,声音调得很大,老远就能听见。
这灯光,这歌声,预示和宣告着一场盛大的精神大餐即将呈现,也催促着那些准备前来观影的大人小孩们加快脚步。
每每这个时候,我和小伙伴们要么早已到达,要么正打着火把急匆匆地往那个支着银幕、亮着灯光、响着歌声的地坝赶去。
我们当然愿意早点到,这样可以占据一个居中或靠前的好位置。要是去晚了,只能找个边边角角,有时候还不得不跑到银幕背后,无奈地看有些别扭的反面图像。
四
如果看电影的地方离家不远,我和小伙伴会自带板凳,以便坐着或站着观影。如果离得太远,只好全程站着,直到电影散场。
那时的影片不多,像《少林寺》、《刘三姐》、《神秘的大佛》等片子,我们不知看了多少遍。
尤其是歌剧电影《刘三姐》,看的次数多了,里面的歌几乎都会唱,经常出现演员在银幕上唱、观众在下面和的热闹场面。
看电影时,个头不够高的孩子,最怕占不到前面的位置,除了骑在大人或哥哥姐姐的脖子上,别无它法。
看露天电影,其实是件很辛苦的事儿,夏天热,冬天冷,夏秋两季蚊子多。但我们还是乐此不疲,那怕是边看边打瞌睡,仍然热情高涨,一听说哪里放电影就兴奋不已,能去的话一定会去。
也有白跑的时候。有时是发电机出了故障,怎么也修不好;有时是放映机不听话,反复卡断胶片;再就是突然下起了大雨,放影被迫中断。
遇到这些情况,我们只能自认倒霉,有时也会说狠话,说再也不看电影了。
当然只是说说而已。过几天,得知某天某地放电影的消息,我们还是会呼朋唤友一同前往,决不轻易放弃任何一次观影机会。
对看电影这事,大人们大抵都是默许的,很少阻拦我们,特别是对男孩,基本上是听之任之。
女孩们就没有这么幸运,特别是大一些的女孩,父母会担心天黑路滑人心复杂,怕她们被坏人欺负,或是担心尚未出嫁的大姑娘与男友借看电影之名行约会幽会之实。
邻家女孩是个例外。
在我的记忆里,每次我们呼朋唤友去看露天电影,邻家女孩都会紧紧跟着我,像个跟屁虫,甩都甩不掉。她父母也反对过,但反对无效。
结婚这么多年来,每每聊起儿时结伴去看露天电影的陈年旧事,邻家女孩总会叨叨个不停:“那时你都不愿意带我,每次都是我厚着脸皮跟着跑…”“走夜路你也不管我,要是跌倒摔坏了,你上哪儿找老婆去啊?”“偶尔我看电影犯困了,都是靠在我幺姑或你二姐身上睡,你咋就一点不自觉?咋就不借你的肩膀让我迷糊一会儿?”“……”
我的姑奶奶,这都哪跟哪啊?
那时,我哪知道若干年后你会成为我老婆?要早知道,别说带你看电影,背着你去、抱着你看、哄着你睡都行啊。
靠,上哪说理去?不说了,跑步去!
渝夫2014年4月29日晨草于沈阳,2020年3月31日晨完善于石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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