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谁问我喜欢吃什么菜,我只会说喜欢吃母亲做的家常菜,自然是一句实话,母亲做的菜,所用的原料大多可以追根溯源,离家门口不远,吃起来是何等新鲜何等放心,母亲又知道我的口味,可着我的胃口做给我吃,焉能不爱。其实自小吃母亲做的饭菜,我的口味正是母亲调理出来的。过年走亲戚,吃来吃去,各家有各家的菜味,各家吃惯了自家的菜,吃到我家,还是夸我母亲做得最好,母亲只是说:我哪里会做什么菜,舍得放油罢了。
母亲做得红烧鱼非常好吃,有一次,还是在外上学的时候,元旦回家,母亲让我带一饭盒回学校,到校后与宿舍里的人分而食之,西安来的同学说他不要吃红烧鱼,我说:你尝尝再说。他夹了一点鱼冻吃了,说里面的姜丝很好吃。这笑话我还没说给谁听过。我说:那鱼你也一定要吃的。他果然吃了鱼没话好说了,只说他们那边从来不吃红烧鱼的,大概鱼也很少吃吧。经此一事,我对他们吹嘘的肉夹馍也就不怎么向往了。
母亲做的红烧黄蟮也非常好吃,母亲却不吃黄蟮,真的是一点都不沾,连做的时候咸淡也不尝,不是要省给我们吃,母亲说她受不了黄蟮的味,黄蟮的味很正啊,再说与泥鳅相去几何,母亲却可以吃泥鳅。我想可能是杀黄蟮的过程过于血腥了吧,这是可以败坏胃口的。记得有一回,母亲在院子里杀黄蟮,杀着杀着,回头一看,看见我在背后看着,母亲说:娘是不是很凶啊。可见我当时的表情了。我永远记得母亲那回头一望的神色,她一定是感觉到了什么才回头的。母亲杀黄蟮,先是给它一锤,然后剪开脖子将长腹批开,再将两肋展了贴在地上用洗衣的木榔头拍打脊背,母亲说这样容易入味。我常想,如果这世上真有报应一说,母亲的这些杀孽都应该报应在我身上。
还是在外上学的时候,有一次放假回家,刚到家,母亲问我饿不饿,马上做了碗蛋炒饭给我垫垫饥,见我三划两咽吃完,母亲问:好不好吃。我说:没有学校边上的扬州炒饭好吃。母亲有点失望,因为在家上学的时候,早饭我总要母亲做蛋炒饭,从来吃不厌。见我有此改变,母亲只轻声说:你的嘴在外面给味精吃刁了。让母亲失望,我很过意不去,那随口一说是没心没肺的实话,然而也可见得人的口味乃至于习性都不是什么不可改易之物,就算执着它,它也会潜移默化偷梁换柱,并无把柄供人执着。
多年前读弘一法师传,作者好象叫陈慧剑,书中有传主断食七日的记载,结果说,人的饮食只是一种习气,也就是说人的饮食只是出于习惯,是不是说人原本可以不饮食呢,当时给我很大的震动,是以记得。
201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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