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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的风流 [复制链接]

无蕊

主楼

发表于 2022-9-22 10:0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湘舟漫录》卷一说风流云：黄龙寺晦堂长老尝问山谷以“吾无隐乎尔”之义，山谷诠释再三，晦堂不答。时，暑退凉生，秋香满院，晦堂因问曰：闻木犀香乎？山谷曰：闻。晦堂曰：吾无隐乎尔。山谷乃服。
　　“吾无隐乎尔”是孔子的话，孔子说：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孔子这样分辩，定是学生们以为他藏着一手不肯传授吧。这帮学生嘴上说老师象天上的太阳，又以为老师藏着一手，太阳怎么可能会隐瞒呢，可见得口是心非了。圣人毕竟还是人，免不了要受人之心的度量，倘若是一株树，就没人会猜疑它的私心了，因为它根本就没有心，不单它没有，一切草木也都没有，疑心病再重的人也疑不到它头上去。
　　孔子的话说得已经很明白，没有什么可诠释的了，甚至连这句话本身都是多余的，信他的人不会疑他，疑他的人又怎会因为一句话就相信他呢。这不过是一个表态吧，说它是辩解是不大确切的。孔子说“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这话值得回味，晦堂长老以桂花来比方，滋味就全出来了。
　　桂花香自然是无所隐，也不会因人而异，这是没有疑问余地的。闻不闻见，闻在心里是何感受，这些全是人的事。一株桂花，千人闻出千种感受，这是人自身的分别，桂花只是一株。千里之外的桂花林，不是我所能闻见的，那是我离它太远了，不是它隐藏了自己，我不会抱怨它离我太远，不会抱怨它不将香气送到我面前，要是真想闻它，我自会去到它身边，我不会把自身的问题栽赃给对方。
　　桂花的这种品质，非人所能及，也非圣贤所能及，除非人人皆圣贤，否则总是免不了嫌疑的。比如一个人从来不伤害鸟，鸟还是会怕他，因为总会有些人是伤害鸟的。鸟大概是只能笼统地把人认作一类，而不认具体的某个人吧。人的认鸟岂不也如此，谁能分清此麻雀与彼麻雀各是谁谁。然而所有的桂花都是一样的品质，人也就如鸟一样了，圣人是人群中那个不伤鸟的人，而桂花是任意的一头牛。只是吃草的牛有着全体的不伤鸟的品质，鸟也就不疑它，人疑圣人而不疑桂就是此理吧。
　　孔子的言传，或是因人而异的，孔子的身教却只是一身而已，受此身教，如人的受桂花香，这就要人主动去接受了。孔子说：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这儿的行应作品行来解吧，孔子大概不会向学生展示他的私生活，他的品行则是向来一致的。既然说他象太阳，那么夜晚的时候就想他在另一个地方照耀着吧，不要以为他熄灭了，或者藏起来了。
　　话还能往下说，总觉得说得不到位，没有说出心头所想，再写下去，只怕还是这种感觉，既觉不够，又嫌罗嗦。这下总算相信了，唯不着一字，方尽得风流。
　　不过晦堂长老就算大有手段，也还是要有一株桂树飘着香来配合。人有闻香的鼻子，却无一物识别他人的品行。德之馨香飘洒如桂，那实在是因为他不得不如此，纵然无人识得，增人疑惑，也还是依然故我，若能免去一声叹息，不生愤懑，不作表白，就不止超凡入圣，直可作成人中草木了。槁木死灰般的南郭子綦仍不免仰天而嘘，这样的要求未免太高。
　　九月二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