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游园 [复制链接]

陶陶然然

主楼

发表于 2022-7-15 16:0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显然理论上我是错过了游扬州的最佳时节。但天下的事就是这样不讲理，经验范围以外往往别有奇趣。顶着六月的艳阳，我在扬州世博园竟有目不瑕接、满心欢悦之感。
　　我和友人坐在观光游览车的最后一排，那一排的特点是倒着坐，与多数同行者后脑对后脑。因此其他人的前进，在我这里是倒退，退着退着就抵达了目的地，颇暗合于中国人“谦退才能更好地达到目标”的人生哲学。
　　“退”的第一站是中国馆，极高的穹顶，气派的陈设，电子大屏上的蓝光投进长方池子里，是高科技的潋滟。随众向内，大到场馆设计，小到墙间点缀，一径儿透着雅致和端凝。右侧大玻璃窗前是似竹非竹、似木非木的隔断，兼有竹的清逸和木的朴拙，上头悬坠着写了书法的折扇和小巧摇曳的宫灯，灯穗子有杏黄有玫瑰红，丝丝缕缕地垂下来，让人想到《倾城之恋》女主角的名字：流苏。
　　中国馆占地很广，内容丰富到使眼睛和大脑同时患上了消化不良症。全省13个城市一家一个展示厅，显示的是各自迥异的气质：苏州、无锡纤巧些，扬州、镇江就明显的有几分刚柔并济。雨花石巧夺天工，极尽奇丽，有人问是不是加工过，工作人员被冒犯了似的脱口回应：“天然的！”足见造化的鬼斧神工。花卉厅不用说是活色生香，色泽欲流。盆景展尤其做出了新意：一般说到盆景，那真的就是在一个盆子里做文章，此处却放大了数倍，平均都有浴缸大小（煞风景的比喻，可是最直观），内种奇花异草，搭配怪石、篱笆等物，雅丽之余，又见得落落大方。
　　出了中国馆，我又“倒骑毛驴”似的上了观光车，与一众文友遍游上海馆、北京馆、泰国馆，除这三个以外，走马观花，在车上听导游讲解的还有澳大利亚馆、香港馆等。导游说请看左边，我找不到她夸赞的景点；导游说看右边，我又复茫然。正困惑间，见别人目光所视与我相反，才悟到我因为是倒着坐的，人家的左是我的右，待悟到这一层，已经错过风景若干——这就是不循主流、特立独行的代价。
　　以上那些风格迥异的建筑可分两类，一类以泰国馆为代表，你一看它的外形就知道是哪一方的风土人情，稍有地理概念，便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另一类以上海馆为代表，用了许多隐喻和暗示，如同他们的新感觉派小说。亭子做成礼帽状，是一重含义；隔着河面换不同的角度可见不同的景观，又是一重含义。重重含义皆与海派文化相关，使人感叹构思之奇。上海馆总体上是露天的，这和摩天大楼林立、风华一时无两的国际大都市形成反差的和谐。一个细节看得出人上海人的细心：蜿蜒的石子路上，时不时有一片小小的金色的落叶，尖头而叶身椭圆，有着细碎的纹路，微微反光，且不会随风飘走，很为小路增色。细一看“叶子”却是金属制成镶上去的，其水磨功夫使人想到元妃省亲：“贾妃下舆登舟，只见清流一带，势若游龙……上面柳杏诸树，虽无花叶，却用各色绸绫纸绢及通草为花，粘于枝上……”
　　北京馆堂皇正大，意外的是也用了很多户外设计，将人工与自然打成了一片。曲折的红漆回廊，和绿水、碧树、蓝天融为一体，耳边仿佛伴着铿锵的京剧唱腔。稍远处粉墙黛瓦，竹影依稀，风声中似有丝竹盈耳，那风韵却像昆曲了。
　　泰国馆一方面金碧辉煌，灿烂生辉；一方面是高大的疑似热带的树木，勃郁着未开化的淋漓的元气。佛像就在这发达与蛮荒之间安坐，宝相庄严。馆内有一些纪念品，许多是闻所未闻的，带有明艳又沉凝的东南亚气象。
　　此行对我来说有个别样的收获是参观了熊猫馆，生平第一次见到活的熊猫。众国宝有趴着睡觉的，有大吃竹子的，有慢悠悠散步的。凭你在外面如何指点、说笑、拍照，它们岿然不动，偶尔侧头扫一眼，也像隔着几千里望过来，施舍给你短短的一瞥。我跟朋友笑说，这才叫真正的宠辱不惊、去留无意，而不像有些人，只在朋友圈里打造他超尘绝俗的形象。
　　时间有限，终于又上车，这回是倒着开向大门。眼前电影镜头般的与世博园渐行渐远，是典型的流连难舍的视角，给本来不动声色的告别抹上一丝惜别的味道。文化、娱乐、旅游、亲子、餐饮……什么都有了，且什么都做得叫人印象深刻，在快餐式审美大行其道的今天，着实算是一个漂亮的例外。导游说园子极大，细细赏玩要一整天。对俗务缠身的我们，那实在是近于奢侈，然而仅仅幻想一下，也感到很大的快乐。“扬州”二字对我来说，于瘦西湖、大明寺、何园、个园之外从此又多了一重内涵，真不知细究下去，还能发现多少惊喜。这样想来，这座不算大的城市，颇有千门万户、层峦叠嶂、一眼望不尽江天的深邃辽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