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刘小城 于 2022-5-16 18:59 编辑
我小时候家里家断断续续养过各种动物。
养的最多的是鸡。鸡是不是群居动物,我不知道,但没有一家人会养一只鸡。如果真有人家只养着一只鸡,肯定是遭鸡瘟了被黄鼠狼叼走了抑或被馋嘴的主人手起刀落宰杀了。鸡几乎家家都有。鸡最大的贡献是生蛋,一到上午,母鸡就咯咯咯叫,传染一样,一条巷子里咯咯声此起彼伏。姥姥从门缝里照鸡子,挑出能孵蛋的,放到抱窝母鸡的身体下,二十一天后,小鸡就出壳了。鸡是那年月人家的欢喜佛。
养过兔子,兔子是不是群居动物,我也不知道,但养兔子的人家绝不会养一只兔子,如果真有人家硕果仅存地剩下一只兔子,那只兔子的同类一定是遭遇了灭顶之灾,其灾难程度和鸡们无异。
羊。
羊确曾一只。羊是表哥送来的,他家的羊妈生了,匀出一只给我们。冬天没草,托放羊的人带到羊群里了。转年草绿,我们要接羊回家,放羊汉给了一张羊皮,说羊不慎坠崖摔死了,此事无从考证,只能听放羊汉的一面之词。父亲把把羊皮托人送到皮革厂熟了,冬天垫在我们脚下生暖。
还有猪,也是一头。大部分人家也只养一头猪,除了以养猪为生的人家。住在户家里的猪,基本是一头,猪是不是群居动物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多数人家只有一头。挨到腊月,家家户户要杀猪了,叫杀年猪。那是一年中重要的仪式。我在中午放学后回到院子,发现猪圈里空空如也,大锅里冒出猪下水臭烘烘的味儿。我撮土为坟,里面一把猪鬃。多数人家舍不得杀,送到收购站换钱,一家人一年的油盐。
忽然发现,养狗的人家多起来了。从前养狗,是少数人家的事,家里有钱的看门护院,有余粮的,养养也无妨。有一点可以肯定,养狗,绝不是为了宰杀吃狗肉。想吃肉,养猪最合算。偌大的村子,有那么几只瘦骨嶙峋的老狗,夜半嘶吼,防狼,看护粮食。
不能免俗地跟风养过两三只狗。小狗,无名,有残存的野性。在院子里,巷子里乱扑,一不留神咬了人,领着人家打狂犬疫苗,买营养品慰问,各种操心。狗后来掉旱厕或跑丢了,戚戚一阵。养狗不省心,是解决了温饱以后的事儿。符合那句话,饱暖思淫欲。
然后,城市也养狗了,仿佛一夜之间,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那么多毛色,形态各异或壮或瘦或大或小的狗们。
还是在老家。小区里有几家爱狗人士,一俟傍晚,各各牵出来溜达,一时间,小区的绿化地里狗毛飞扬狗尿冲鼻。犬们在绿化带里惬意地聚会,或互相打斗或追逐亲昵,吠吠之声不绝于耳。夏日傍晚的小区,完全成了它们的夜场。
在北京讨生活,辗转几个地方。栖居的小区可大可小,乘电梯上下,总会和狗不期而遇。有的狗小到像猫那么大,被主人拥在怀里,有的则被一根细细的金属链提溜着,进出电梯。我习惯黄昏散步,这个时段也是狗们外出的高峰段,有时候电梯里会和几只毛色各异的狗狗碰面,稍有不慎,哪只狗管不住自己的下体,架起后退,洒了一泼,刺鼻的尿骚味儿充彻狭小的电梯间。众人侧目,狗家长如常,只有打扫卫生的阿姨对此叫苦不迭。不过,相对于老家的凶神恶煞的大狗,这里的狗乖巧,精致,甚至文明,有礼貌,像读过私塾。有的狗穿着和人一样的衣裳,冬天羽绒,夏天丝绸,头上扎着蝴蝶结,被主人抱着,不时俯首吻一下,轻声唤着叫妈妈叫爸爸,俨然一副自家孩子模样。
坐公交上班,听到两老者对话,一老者说给大的买了鸡杂,小的买了鸭肝。大的一天一袋牛奶,小的一天一盒酸奶,大的一天一颗鸡蛋,小的只吃蛋黄,以为是养孩子,听了一道,才知道是养狗呢。另一位则便数狗粮的种类和搭配,这样不吝钱财和辛苦的喂养,一个孩子也足够了吧。
处在都市的涡流中,人是最孤独地动物,重压下逃生的一点温暖,来自它类。
如此,狗娘养的,不是赖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