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已至,即将毕业的大学生们在学校里享受着毕业典礼前的最后十余天校园生活。
在食堂吃过午饭的余霖铃拎着外卖走在食堂与寝室之间的那条道上(顺道帮室友提取的),大学四年光阴,这条道往复循环的次数估计她自己都记不清,估计换谁都一样,无关紧要的事物谁又会如此百无聊赖地记录、丈量呢。
六月的蜀地还不算太热,偶尔从西伯利亚奔赴而来的凉意肆意地穿行在各个角落。这不夏天才刚开始却似乎又即将结束的样子,这个夏天是婉约还是炙热,鬼晓得它将用哪种方式打开。
原以为考上大学就可高枕无忧的余霖铃发现,尽管有长达四年的时间,但留给她恣意挥霍的时间几乎为零,别说挥霍了,就连休息的时间也不多。她形容这就是一个大型养蛊场,外部平和,内里却有无数只余霖铃这样的蛊虫在争斗。
争什么呢?又斗什么呢?
显而易见,此时研究生名额在手的她无时不刻地在思考这个问题,但除了一个保研名额和一张还没到手的录取通知书,她感觉真没啥。
蓦的,一辆自行车左右摇摆后歪倒在余霖铃面前的石墩旁,这才把刚他的思绪拉回现实,自行车上面坐着的俊秀青年并未因引而摔倒,归功于那大长腿,余霖铃弯腰与他一起扶起自行车,嫣然一笑:“谢谢学姐”,说完就又上车往大四寝室的方向继续摇摇晃晃,他此时并不在意一个大四学姐悄然增速的心跳,也许他觉得这就是一个意外偶遇,仅此而已,又或许是学弟对学姐的不敢妄为的自我控制罢了,对于这次邂逅,几乎算是无解。
是了,即将离校,不少毕业生都在寝室附近支了小摊卖闲置物品,看他大袋小袋地东西挂在车前,我猜他应该是去逛这个小跳蚤市场的。
余霖铃所在的寝室并没有参与这项集体活动。一来,怕热,二来,长期只有两个人住着的寝室确实没有多少可以卖的东西。
但这并不影响余霖铃默默的crush一下刚才那几分钟的偶遇,暗自叹息:“唉!早知道也去支个摊,说不定还能加上他的微信,这样也显得不那么唐突。”
一路东想西想,这条平日里十分钟的道被她硬生生走了半个小时,回到寝室,室友茜茜依然不变的娱乐方式---游戏。
“还在玩,别玩了,饭我给你带回来了,吃完了再打。”
余霖铃把饭盒放到寝室的小圆桌上,此物件为室友公共财产,当初同学们你几十,我几十凑钱买的,说啥尽管寝室家居寥寥无几,但吃饭的桌子必须安排,得有仪式感,她顺势扭过头看了看茜茜电脑屏幕上的画面,“哟!新游戏?”
“是,咱们信息学院的一个小学弟写的,前些天让我帮着内测。剧情向,修真背景,男主卫道挺帅的。”茜茜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回答道。
听到帅哥那不得了,本打算回座位的余霖铃凑近了屏幕,“我看看?不错,这人耳廓那里居然还有两根线,一红一白的,有点意思。”
“嘿嘿,是吧~”看余霖铃好像有些兴趣,茜茜又补充道:“就是反派昆仑特别气人,这么大一个门派,无缘无故派弟子杀了主角全家,还发通缉令追杀他这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这么大一个门派为什么要追杀小孩子啊?而且昆仑不一般是正面角色吗?”余霖铃有些被这个设定惊到。
“还不是因为卫道是人魔混血,人魔不能共存呗。昆仑嘛,老正派角色了,眼里哪里容得下一对弱小人魔夫妻的。也不知道这个正派是怎么规定的,杀人全家还能算正派吗?”茜茜质问。
见茜茜情绪有些激动,虽不完全认同她的观点,余霖铃也还是安抚道:“好好,不算正派,都是一群伪君子。你也别真生气,这就是个立场问题。”
“也是,反正卫道最后会揭穿这群伪君子的真面目,建立一个人妖魔平等的大同修真世界,堂堂正正的活着!”喊完中二宣言,茜茜埋头开始吃饭,余霖铃也准备去睡个午觉。
“厉害厉害,我先睡个长午觉,吃晚饭了叫我。”余霖铃边说边往床上爬,自从大四松懈下来后,她的午休时间越来越长,不到三个小时是醒不了的。
不知过了多久,余霖铃意识逐渐清醒:“……茜茜,现在几点了?”
没人,吃饭去了?
眼皮微微动了动,余霖铃伸了个懒腰,在床上滚了一圈。
等等,滚了一圈?
余霖铃猛地睁开眼,被意料之外的光线刺出了些眼泪。
尽管暂时看不太清,但身旁月白色的纱幔和身上轻软异常的被褥显然不是自己寝室里的东西。
这是哪里?
眼睛已逐渐适应光线,但身下的床却被看似轻薄的纱幔彻底蒙住,除了床上的一应设施,全然看不清外面的景象。
陌生的环境让余霖铃心中警铃大作,但在确认安全前,她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这时,从脚的方向传来了开门的吱呀声。
随着门开,一扇更亮的光伴着杂乱的人声传进了月白色的囚牢。
接着,门被轻轻关上,光和声音又都消失不见,只有一道轻巧的脚步声逐渐清晰。
是谁?是绑架我的人吗?他们要做什么?我现在在哪里?
余霖铃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但最终身体给出的反应只是一对默默攥紧的拳头。
几个闪念间,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床边。
看身影……是个女孩?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床帘已被一双小手从外面轻轻拉开,手的主人与余霖铃四目相对。
“呜呜呜姐你终于醒了!”
一双大眼睛骤然蒙上水雾,跟着就是一个飞扑,肩上的眼泪和身上的重量把余霖铃砸得说不出话。
“我还以为后天考试之前你醒不过来了,担心死我了。”
“我知道你若是这次考试再不过就要被逐出昆仑,但也不能七天七夜不眠不休的复习啊,万一把根基累坏了影响修炼怎么办!”
姐?考试?昆仑??修炼???
这都是什么啊?!
“姐你怎么了?干嘛推我,诶诶诶,别推了别推了,再推要摔了。”
余霖铃挣扎着把压在身上的人推开,不听这人多说,顾自在床边坐起。
“我没事,刚醒,就是有些胸闷。”余霖铃心中颇多疑惑,但眼下情况诡异,不敢多言。
略一思索,余霖铃又试探着问道“你来做什么?”
少女噘着嘴嘟嘟囔囔的抱怨:“你还嫌我,我还不是来给你送餐食的,就我最关心你了。”
语气虽有些勉强,却也没再度扑上来,只是把刚才丢到床上的餐盒捡起又放到桌上。
余霖铃下床站立,身前一张实木雕花书桌正对着床榻,书桌之上是一扇紧闭的窗,看不清外面的景色。
房间不大,略一环顾便一览无遗。
除了必要的家具外,一色装饰全无,只有书桌上的青瓷瓶上供着几支绿菊,并一个幽幽发光的玉器,两册蓝皮书而已。
少女见余霖铃默然观察着房间,有些不解,但见眼前人气息平稳双目清澈,不像中了心魔,轻声问道“姐,你是在找什么吗?”
“嗯?没有,就是乍一醒来,有点不太适应。”现在当务之急是弄清自己的处境。
面前之人不完全可信,余霖铃只能小心周旋。
“还不是怪你自己,哪有一复习起来就不吃不喝不睡觉的!还好人没事。”少女瞪圆眼睛嗔道。
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小心翼翼地补充:“对了,你昏睡的这个下午,我自作主张从小柔师姐那儿讨来了上一届符纹入门的练习题。”
说完,从一个小锦囊中取出了一册书递给余霖铃。
接过书册,余霖铃虽颇为疑惑,却并没有开口。
果然,对方看她一眼后又继续解释。
“我知道你不喜符纹之道,更不喜欢刷题,但你都挂了两次了,后天就是最后一次机会,再不过就只能被逐出昆仑,而且。”少女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后面的话是否该说。
“你直说就好。”送上门的信息怎么能不接?余霖铃心想。
“而且,离开昆仑,家中必会逼你与林峰那个蛮子成婚,咱们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怎能轻易又跳回火坑!”说到这里,少女微微低头,揪住余霖铃的衣角,带上了些哭腔:“姐姐,我不想你回去。“
?
奇怪的信息增加了。
林峰又是谁?什么成婚?为什么是逃出来?
余霖铃不知如何应对,拍了拍少女的肩,半天憋了句:“别担心,我会看题。“
话虽说出去了,余霖铃心里却有些打鼓。
果然,少女面带不满地抬起头,“就知道你不爱听我说以前的事。”,但也没继续在先前的话题上纠缠,吸吸鼻子,又顺着余霖铃的话说:“不过,你既然答应我了要看题,就不许反悔。”
接着,把余霖铃往椅子上一按,“你先吃饭,我回去接着背《四洲纪要》,后天的考试咱们一起加油。”,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余霖铃点点头,在桌前乖乖坐下,目送少女出了房门。
房门刚一合拢,一阵眩晕骤然袭来,余霖铃又一次陷入了昏迷。
再次醒来,周遭事物全然不变,脑子里却突然多出了许多不属于她的记忆。
使劲掐了下大腿,疼痛让余霖铃终于确定眼前的一切并非梦境。
按脑中记忆来看,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大正王朝吏部主事余尧之女,余霖铃。
余尧宦海浮沉二十余载,官职也只至正六品,膝下共有二女一子。
家中余霖铃为长女,余白柏为次女,皆为主母所生,然主母身体柔弱,产下余白柏后就撒手人寰。次年余尧续弦,得获幼子余温。
余霖铃及笄之年,吏部侍郎林岳与余尧私下协商,以余霖铃与林岳长子林峰之婚事换得余尧升任正五品吏部郎中。
订婚之事本该由父母做主,但林峰自幼顽劣异常,不学无术,成年后更是沉迷声色,乃是秦楼楚馆之常客。
一日,这林峰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林余两家私下商议之事,竟夜半偷闯余府,欲行不轨。
被府中护卫擒住后,见事不成他便大肆喧闹,第二日流言蜚语就传遍了京城。
为保声名,林余两家决定七日之后就为二人完婚。
余霖铃虽为女子,但向来自持,如何受得这等折辱,在家中日夜哭泣。
她尝试自尽,却被看守她的奴仆救下,父亲在她醒后只对她说:“你若不想嫁,大可自尽。但你若死了,白柏就会来替你。”
他知道如此一来余霖铃必不会再有所抵抗,便吩咐撤掉多余护卫,只留两个亲卫保护她的安全。
出嫁前一日的夜间,余霖铃枯坐在榻上,突然从城西南的方向传来了震天声响并一道冲天白光。
门外护卫叹道:“不知是哪位少年触动了昆仑的验灵石,前途无量啊。”
余霖铃望着远方久久不曾消散的白色光柱,心中五味杂陈。
这时,窗沿处轻轻传来了两道敲声。
余霖铃走到窗边,那里卡着一卷纸条,上面写着“姐姐,我们一起去昆仑”。
小小一张纸条,仿佛有千钧的重量,余霖铃呆呆地看着,举不起也放不下。
但远处那道光柱仿佛触及了她灵魂深处,一些陌生的东西在心底蔓延开来,而纸条上的娟秀小字,正催着它们疯长。
换下裙装,她从暗门溜出,见到了背对着她的余白柏。
听到身后的动静,余白柏转身,二人双目对接,眼底都是不加掩饰的坚决。
此时已是午时,城中尚在宵禁,万籁俱寂。余霖铃拉上余白柏的手,一头扎进了未知的黑夜。
或许世上确有命数,两个足不出户的少女一面探路,一面东躲西藏,竟躲过了城中卫兵一次次的巡逻,在宵禁结束前,探到了昆仑的验灵点。
这一夜,京城中多了两道冲天光柱。
也是这日清晨,余府接到了自建成以来的第一道圣旨。
“昭曰:吏部主事余尧之女余霖铃、余白柏灵根深种,天资不凡,即日起入昆仑外门修行。余尧养女有功,圣心甚慰,今特赐金百两,布百匹,以昭皇恩,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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