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聚
90年代的D大学规模远没有现在这么大。那时候的校区分为教学区、宿舍区和家属区三个部分，宿舍区的一部分是由四个六层楼围成的口字型区域，其中一座楼作为留学生公寓和博士生宿舍，一楼附有餐厅（因为墙面刷成赭红色被称为红房子）。博士宿舍是两人间，有独立卫生间带阳台的那种。跟当时硕士生和本科生的四人间甚至八人间比起来，条件那是相当不错了。
那时候博士生在这个国内二流大学里数量还不是很多，有些专业招生简直是朝不保夕，今年有明年无的招个一个两个就不错了。所以宿舍也是不分文理不分专业有时候甚至不分年级的混寝都是常态。
来自四川乡下、瘦瘦高高学生物制药的李川和家在本市白白胖胖法律专业的郑强被分到了一间宿舍。
虽然名义上是同居一室，但两个人接触的机会并不多，除了每周两三次结伴去上两门公共课，其余的时间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专业科学习和课题的前期工作。特别是李川，应付理论课考试之余，多数时候泡在实验室开展文献查阅和初期试验，一般在深夜实验楼关门之前才匆匆回寝。说起来两人能够交流的时间就是午休时间了，一段时间交流后他们对对方的情况有所了解，李川的父母在他小学的时候就去新疆打工了，两三年才回一次家，他是跟爷爷奶奶长大的。郑强的父亲在他初中的时候另有所爱跟妈妈分开了，妈妈是个独立乐观的女子，在省内某出版社工作。
渐渐地两个不同专业不同生长环境的小伙子，在感叹爷爷奶奶的不易和控诉爸爸的不义方面产达成了共识。
两个人的另一个共同爱好，因一次郑强讥笑李川读错字后而产生。两个人简直是乐此不疲，且配合默契。
比如李川肠炎郑强陪他去买药，售货员问：“两位想买点什么药？”
郑强：“有头孢氨噻污钠吗？对了，还有小壁碱”，售货员笑出声了：“小檗碱，有有有”。出门李川笑的肚子都不疼了：“哈哈哈，氨噻污钠小壁碱，小壁碱，哈哈哈哈”
两个人去超市，郑强给李川使个眼色后问导购员：“请问豆鼓在哪儿？”，导购员忍着笑：“豆豉啊，在前面那个架子右拐”。李川适时跟进：“孝母也在那边吗？”这回导购一脸严肃：“对对，孝母也在那边”，两人偷偷做个鬼脸：二踢脚没响，整成呲花了……
半年间，两人日常也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地形成了都颇感舒适的模式，比如李川深夜回来，常常会有郑强在红房子带回来的夜宵吃，每次李川洗衣服，也会把郑强的脏鞋臭袜子顺手处理了。偶尔都有空，李川会拉着郑强大扫除，外出采购日用品。大有你织布来我耕田你挑水来我浇园的架势。
二、缘
李川进入研二以后就更忙了，除了做自己的课题，还得帮带硕士和本科的师弟师妹们，甚至还要辅助研三的学长写申请项目书结题书什么的，经常是每周日唯一的假日也得用来加班。郑强相对轻松些，有时候跟着导师去外地搞项目，周日多数是回家的。李川只有春节的时候回家待半月陪陪爷爷奶奶。有一两次在郑强的强拉硬拽下跟着回了郑强家，郑妈妈端详着高高瘦瘦文质彬彬的李川很是喜欢，做的宫保鸡丁特意多放了些麻椒和辣椒，也很是对李川的口味。
进入研三，李川简直忙的飞起来：补充完善实验数据，发小论文，写大论文。实验不顺利的时候免不了心烦气躁，有时候骂郑强猪，脏衣服成堆，啤酒瓶子书本零食满桌子都是，一边骂一边摔摔打打地收拾。这种情况下郑强绝不会反击，更不会帮忙，他只笑着看李川发泄，然后该干啥干啥。晚上不但给李川带夜宵，还常备有水果。
两个人偶尔会发发导师的牢骚，嘲笑一下师弟师妹的愚笨。这期间郑强的口中有个叫霍然的师妹出现的频率多了起来，在李川的威逼利诱下，郑强承认师妹对他表达了好感，两个纯光棍的小树林里终于冒出了一朵小花。
霍然是个亭亭玉立的女孩，自幼家境贫寒，倔强勤奋内向。她很少来他们寝室，来了也寡言少语，默默又利落地收拾郑强的烂摊子。一对恋人客客气气的倒也温馨。
过了几个月，郑强带霍然回了一趟家，回来后情绪有些低落，说是妈妈反对他跟霍然交往，嫌她性格不开朗小家子气。此后郑强再没带她回过家。
这样僵持了一阵子，有一个周末李川出乎意料的提出要跟郑强回家，说是还想吃郑妈妈做的宫保鸡丁。听说儿子带李川回来，郑妈妈早早的做好了饭菜，饭桌上频频劝李川多吃点说看这孩子还是这么瘦，一定要多吃点。
饭后两个人回到郑强的卧室打开当时还算奢侈品的电脑，轮流玩起了一款枪战游戏“蓝色部队”，玩到激烈处大呼小叫。郑妈妈过来送切好的水果，看见李川一手搂着儿子的肩膀一手指着显示屏指挥，过了一会又过来送茶，这次看见李川正往双手忙着操作键盘的儿子嘴里喂水果。那天李川还干脆留宿郑强家，玩了个痛快。
等到郑强再一次回家后，回来跟李川说，妈妈不知道受到什么刺激，竟然同意他跟霍然交往了。李川笑道：“我就说嘛，咱妈谁呀，不可能是那不明事理的人”
三、散
转眼到了毕业季的春天，李川已经拿到了成都某药业的offer,小论文顺利表了两篇，大论文也在撰写修改中。紧锣密鼓地准备答辩。
郑强这阶段除了跟老板省内外的参加学术会议，还在市里的某着名律师事务所实习，经常跟着同事吃吃喝喝。又一次凌晨醉醺醺的回来，李川一边下床把他推坐在床上，回头将他脱下来的鞋子踢到门口，一边把水杯砸在书桌上骂道：“喝 喝 喝，整天就是喝！”，郑强嬉皮笑脸：“酒尽人散处，唯见我川哥”。
七月初，拿到了毕业证，离校的前一天晚上，留在本市工作的郑强和霍然在红房子给李川送行，东北大拉皮锅包肉一吃，冰镇小啤酒一喝，顿觉神清气爽。
郑强对着李川嘲讽：“一见美食就忍不住垂延欲滴的样子，怎么吃都是一副瘦骨嶙峋的，真是暴珍天物”
李川不甘下风：“快别说话，一说话就露出你没有文化的破腚！我这叫瘦骨嶙峋吗？明明是清新俊勉，咋地也比你大腹便便（bianbian）强。”
听得霍然一愣一愣的，两个人转头调笑霍然知识积累欠缺，霍然愣了一会做无辜状：“你们这么要求我，是不是有点吹毛求屁？”
那晚李川破天荒的喝醉了。
这次分别后，郑强几次跟李川QQ和邮件联系，不知为什么都没得到回音。他和霍然一年后也分手了。霍然毕业后去了南方。
再后来结婚生子，郑强会打开QQ对着李川灰色的头像呆呆的看一会儿，然后退出。李川很少跟同学联系，他也从不主动去打听。
疫情在家办公期间，年过半百时任省法院高职的郑强，偶然百度上看到有关李川的报道：身任何职参加什么会议。照片上李川还是那么消瘦，不过比年轻时似乎更帅了些。
他又去查了查专业网站，找到了几十篇李川的文章，大概浏览一下，反正是看不懂。
欣然，温暖。
一切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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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1-9-15 2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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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9-15 22: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