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钟致远非常害怕，他吃不准眼下情绪激动的殷兰会对着他父母说出些什么话来。然而，眼里泪光尚未存的殷兰拉着钟致远的手拉到客厅，已然换上满脸笑意。她热情而客气地招呼钟致远的父母：“爸，妈，您俩快坐那，灵傲，来，和妈妈一起给爷爷奶奶盛饭……”钟致远心里松了口气。
钟致远的父母一边吃饭一边看殷兰的脸色。殷兰虽然脸色稍稍有点发白，但一直笑得很得体，她不断给老人布菜。钟致远他妈观察下来，觉得殷兰确是好说话，她就有点上头了。她就一边端碗扒拉饭——但在殷兰家她父亲从小教导她是吃饭饭碗不能端在手里，必须放在饭桌上，左手扶着碗沿，右手用筷子挑起往嘴里送，嘴也不得直接贴在碗沿上的——一边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开了：“我说兰兰啊，你看哈我和你爸过来，倒把致远赶到灵傲房里去挤着了，这叫怎么回事……”殷兰面上微微一笑，“妈，您吃菜——这呀，您可得问您儿子去。”不再多说，心内愈加窝塞。钟致远连忙打圆场，“哦，妈，是这样，兰兰她每天上班，身体也不大好……”“那致远哪你难道不每天都上班吗？一个大老爷们的，下班回来还得系了围裙做饭，还得管娃的学习……”
殷兰只管微笑着，她心里想幸好刚去了一趟卫生间垫了护垫。钟致远他爸比他妈看问题灵醒些，他已经嗅出这家里味道不大对。他就吆喝着钟致远他妈说：“有吃还堵不住你的嘴，你这刚到人家家里的，你瞎胡咧咧啥呢？”
“啊呀臭老头子，我到我儿子家，咋就是到人家里了？再说，我瞎胡咧咧啥了？在我们那，哪家不是爷们比娘们金贵？啊，兰兰啊，我和你说……”话还没说完，钟致远他爸站起来，他伸出一条老胳膊将她从饭桌上往边上一呼噜，“吃饱了没？吃完了没？吃饱了到厨房去帮着收拾收拾去，娘们家的尽搁这瞎咧咧没完……”又从钟致远腰上一扯那围裙带子，就将那围裙几乎要摔到钟致远他妈的老脸上去了。
钟致远他爸竭力想体现他是一家之主，想体现他啥都看得明白透彻。他重新在饭桌跟前坐下来，反客为主用筷子抖抖索索地夹起一只大鸡腿往殷兰碗里送：“兰兰哪，你别听你妈说的那些有的没的。每对夫妻有适合每对夫妻的相处模式，鞋合不合脚的，只有俩人自己知道。我们来了，你们该怎么还是怎么……倒是兰兰如果是身体不好，真得把自己照顾好喽。”钟致远他爸话是洋土参半说得还算利索，可手抖得太厉害，鸡腿还没夹到殷兰碗里，掉饭桌上了，又尴尬了。幸好钟灵傲反应快，“啊谢谢爷爷，我最爱吃鸡腿了！”二话不说，用手捡起鸡腿就啃起来。
那夜，钟致远安顿了他父母睡下，又陪着钟灵傲做作业，给她默写英语单词，检查数学卷子，背诵小古文。钟灵傲洗完澡又在卫生间喊：“爸爸，我忘记拿睡衣——”钟致远拿了睡衣刚走到房门口，却见殷兰站在那，她对他说：“把灵傲睡衣给我吧。”钟致远就把睡衣给了她。
殷兰拿着钟灵傲的睡衣站在卫生间门口还敲了敲门。但钟灵傲在里面娇俏地说：“给我拿进来——”殷兰只好扭开门给她把睡衣送进去。门一开，钟灵傲就一边娇滴滴地叫着“爸爸——”一边张开双臂赤身裸体扑了上来。
“怎么是你？”钟灵傲看着妈妈大失所望。殷兰也震惊地看着她。这是要与她父亲同处一室的女儿，她当自己还是个孩子，所以她可以为所欲为对着父亲张开双手扑过来——但殷兰看见，她的幼乳已经有了蓓蕾的样子，她的私处虽然尚未茂盛，却已然隆起，有了即将茂盛的蓄势待发之势！
“我是你妈妈，是比你爸爸更适合到卫生间给你送睡衣的人。”殷兰一边面无表情地说，一边将睡衣递过去。
钟灵傲有点不高兴地把睡衣接过去，一边嘴里嘟囔着，“不懂妈妈你在说些什么。”
“你懂的，你已经非常懂我在说什么。”但这句话殷兰并没有真的说出口。戳破真相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对谁都不是。
“灵傲，你慢慢长大了，我们是女孩子，而爸爸是男人，男女之间是有区别的……”殷兰只好假装钟灵傲不懂，耐心地教她。
“殷兰，你让孩子先把衣服穿好……”
“你走开！给我把那钢丝床从灵傲房间搬出来，不然你就睡到马路上去！”殷兰忽然对钟致远发作，勃然高声。
钟灵傲飞快地穿好了睡衣，哀怨地看她妈妈一眼，又哀怨地看她爸爸一眼，然后啜泣着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钟致远父母住着的那间房间，灯亮起来了，门似乎也吱呀轻响了那么一下，开了一丝缝隙。但他们的房门终于没有打开，灯又再次熄灭了。
钟灵傲拖着他爸爸，不让他把钢丝床搬走。她撒娇哭着，“爸爸不要走，我要爸爸陪着睡，我一个人睡害怕……”殷兰跟过来，站到她面前，“钟灵傲，你是今天开始一个人睡的吗？难道爷爷奶奶没来的时候，你爸爸也夜夜遛到你房里来陪你睡吗？”她的声音其实很轻，但雷霆万钧。钟致远简直受不住，他皱着眉压着嗓子低低叫道：“殷兰，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是疯了吗？”殷兰用手指头点点钟致远，有再点点钟灵傲，还是压着声音说：“疯了？还不知道谁疯了？都一个个给我装的……我再不疯就任由着你们疯下去了是吗？”钟灵傲不再哭，她表情冷静挑衅地看着她妈妈，她忽然非常成人化地对她妈妈关心地说：“妈，你还好吧？要不要去一趟卫生间？”殷兰盯着她，她傲然地迎接着她母亲的目光，人虽然还矮一截，但头已经昂得不能再高，她把一丝不属于孩童的笑，冷冷叼在嘴角，献给她妈妈。
殷兰软在房门上喘了很久，她果然需要马上去卫生间，不然她就要露馅儿。她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钟致远和钟灵傲都看着她，她的脸色应该是煞白的了。钟灵傲垂下了眼皮。钟致远走上前，扶住她，“要紧吗？”她轻轻推开他，慢慢往自己房间挪去。她经过钟灵傲身边，把一只手抚在她头顶，然后柔声说：“去睡吧，灵傲，你明天还要上学。”钟灵傲一直垂着眼，此刻，在她垂着的眼睑下淌下两行泪水。她低低了说一句“晚安，妈妈”，合上了自己的房门。
殷兰进了房间之后发觉钟致远衣物搬过来了，但那小钢丝床没有搬进来。她再次挣扎起来要冲到钟灵傲房间去查看，钟致远赶紧把她拉住，“别这样了，兰，钢丝床我已经收起来了……我把它搬来这儿，像样吗？”
“你还会管什么像样不像样么？”殷兰还是挣扎出了房间，她在储物间找到了钢丝床，她拖拖拽拽把钢丝床拖回了房间，给钟致远铺好了床。
夜深了，殷兰在孤独的大床上裹着被子侧身躺着，钟致远就在他边上的小钢丝床上躺着。长夜漫漫，却一切都再难以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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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1-9-12 2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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